冬去春來,萬物盛開。
一株柳樹上綻放出的新芽,宣布著一個復蘇的季節終于到來。
王金勝站在封天殿的大門前,閉目沉思著,回想著這段日子里經歷過的種種。
距離從渭水戰場上回來,已經過去三月有余了,自那日文翊和他密探過后,他便一直等待著那個新契機的到來。
影衛的排查已經結束了有一段日子了,雖然鳴玉營的編制完整的保存了下來,也沒有人因為通敵的罪名而被逮捕,但終究,封鳴還是沒能繼續執掌這支部隊,在調查結束后便被帶走了,不知所蹤。
王金勝至今還記得,臨行前對方臉上露出的那抹灑脫的笑容:“王兄,不要怪父帥,這是我應得的,我不后悔,只希望你今后有機會,依然能記住這段和大家曾經并肩的日子,然后,帶著大家的信念繼續大步走下去吧。”
之后,他便看著對方的背影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不見。
“一個連親兒子都容不下的人,我不怪他,又該怪誰?”但當時他無能為力,只能攥緊了拳頭,把怨憤牢牢地藏在了手心里。
危機解除了,但是大家的日子顯然也并沒有好過。雖然并沒有人再約束監管他們,但每個人心里都清楚,這樣一支部隊,已經不可能再得到重用了,最好的結果,可能也只是被拆散打亂到其他編制中去吧。
雖然文翊說過會對他另有安排,他也明白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隱忍等待,但為什么,心中只覺得和最初的信念是那樣的遙遙無期。
心上人還在遠方等待,無法相愛;摯友也被抓起來,不知所在。只剩下了一幫弟兄,面對著了無生氣的營盤,百無聊賴。
他感覺自己被世界拋棄了,于是便日日去格源齋,借酒澆愁。許格源一開始還會苦口婆心的勸阻他,但日子一長了,也只剩下了無奈。
就在他快要縱情聲色犬馬中迷失自我時,一封御令發了過來。
當時他在格源齋宿醉,徹夜未歸,是曹烈跑到這里送到他手上的。
拿到御令的那一刻,他渾身的酒氣便已然清醒了過來。
但當他即將打開的時候,心中卻又升起了一絲莫名的忐忑。
因為幾個月前,大家也正是因為這樣一封燙金色的宣紙折子,而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只是不知道,這次自己再打開它的時候,又會看到些什么。
懷著復雜的心情,他開始前瀏覽起了上面的文字。
讓他意外的是,上面并沒有寫對他的具體安排,只是寫了一句,讓他即刻來到封天殿外聽宣。
然后,他便來了。
終于平復完了心情,收束起了回憶,王金勝深吸了一口氣,邁步走入了殿門。
這是他第二次上殿。
四處打量了下,殿內的布置和之前并無二致,唯一改變的,是他的心境。
只見他邁步走上了紅毯,在數了兩側各四十盞燈的位置上停了下來。
這是屬于他的距離。
抬頭望向上面端坐在簾后的那道身影,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也更加模糊了。
這一次,文翊并沒有在旁邊侍立,也就是說,只有他一人面對那個深藏于幕后的男人了。
“小朋友,你是否有許多問號?”錦簾一側忽然傳來了封居胥飄忽的聲音。
王金勝聞言并未作答,在來的路上他設想過無數次,如果見到對方之后該說些什么,可事實上,他卻發現自己不知道從何說起。
該怪這個人的多疑么?換做任何掌權者恐怕都會如此吧。
那么該怪這個人罔顧親情堅持處置自己的兒子?可那也是人家的家事,就算自己不滿又能如何。
有些時候事情就是這樣,看似錯的離譜,但卻偏偏又有他自己的道理,自己能做的,也只有一忍罷了。
“你不說話,所以你說了。”封居胥并不意外他的反應,只是淡淡地說道,話中的含義不言自明。
“那么大帥又是什么意思呢,如果喊我來只是為了欣賞一只喪家之犬的無能狂怒,那我只想說,大可不必!”王金勝忽然收斂起了多余的神色,又恢復了往日一般桀驁不馴的語氣。
因為他剛才瞬間想明白了,無論自己的情緒如何,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那么何不像上次站到這個大殿中時那樣,坦然面對就好。那時的他因為無欲則剛,而現在的他,則已經沒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一切都如當時一樣。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不愧是我…看重的人,看來你沒有失去曾經的銳氣,說得好,這才是我想看見的氣魄,王金勝,你聽好了,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第三位常勝將軍,執掌中軍,與左右將軍平起平坐,進燈,一百八十盞,且上前來!”
隨著封居胥話語剛落,只見紅毯兩側點亮著的宮燈便忽然熄滅了大半,只剩下臺階下面零星還亮著幾株倔強的火苗。
王金勝瞇眼數了過去,發現正好左右各剩十盞,不多不少。
但他的第一發應并不是加官晉爵之后的興奮,而是,對方所展現出的功力。
他忽然有些明白,對方為什么敢讓自己來到這么接近的位置了。
“你好像,沒有那么開心?”封居胥玩味地說道。
“如果換作大帥是我,會怎么想?”王金勝不為所動,反問了回去。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剛來時的那個愣頭青,經歷過的戰火與鮮血,讓他感覺身上背負的任何榮譽,都變成了更加沉重的擔子。
“呵呵,看來你確實成長了,那好,我也不拐彎抹角了……其實本來文翊和我說起對你的安排的時候,我是拒絕的,因為我其實對你并沒有那么信任。所以就算是獎賞你此番的功績,也斷然不可能授予你這個職位。但最近發生了一件事情,改變了我的看法,想知道是什么嗎?”
王金勝一點也不意外這個答案,沒有平白無故的饋贈,對方既然開口,就說明一定有求于他,這很公平。
“你盡管說,只要我能做到。”王金勝當然選擇了答應。
“呵呵,痛快,金凌云放出話了,只有人能在正面戰場上將他陣斬,那敵軍就會將西線的領土全數奉還給我們,你覺得,我有理由拒絕這種誘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