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酉年,四月十一。
天空灰沉沉的,一場雷雨剛過,雨后的空氣混著泥土和芳草的氣息,令人神清氣爽。
不巧的是藏天骸很不爽,原因是他被拒絕入住,被零兒以來歷不明果斷拒絕了,所以他昨天一晚是在東廂房的客廳椅子上渡過的,這也是他不爽的原因。
姬玄出了臥室就見藏天骸四仰八叉的躺在一把椅子上,頭和雙臂枕在椅子上,身體其余部分完全懸空,但還是穩穩當當的躺著,這種睡覺的姿勢普通人真做不來。
“你還需要睡覺嗎,就不能坐著修行?看看你,有哪一點像前輩高人?”姬玄實在忍不住吐槽道。
藏天骸眼皮都沒抬一下,閉著眼睛毫無感情地說著:“這就是我的風范,你年紀太小,閱歷太淺,看不出我的內涵。”
“……”姬玄深吸一口氣忍住罵人的沖動推門走了出去,這貨的不要臉屢次刷新他的三觀。
“你做什么去?”
“練劍去。”
伊水上,姬玄找了個遠離人煙的水域踏水凌波,緩緩舞起劍來。
身形變幻間如謫臨凡塵之仙,有時劍快的不可思議,如清光,如驚鴻,幾乎讓人不可捉摸。
有時劍慢的幾欲讓人吐血,可劍勢卻飄飄乎如白云無常。
偶爾姬玄會停下來思考片刻,然后又復始。
岸邊,藏天骸和零兒鬼鬼祟祟躲在一片小樹林間望著這一幕,零兒問道:“喂,你知道姬玄在練什么劍法?”
“叫前輩,鬼知道他在做什么,沒有劍意,沒有劍氣,和一個凡夫俗子舞劍有什么區別?無非就是好看點。”藏天骸不滿道,頓了頓他又道:“或許他有什么想法,在慢慢摸索吧。”
“哦…”,零兒懶懶一笑,攏了攏一頭青絲,輕聲又道:“還前輩,一點眼力見識都沒有。”
“你……”,藏天骸剛準備懟回去,突然發現和一個小女子吵架實在有失他的身份,所以他換了一種形式。只聽他慢悠悠道:“你喜歡姬小子是吧,要不要我做月老幫你牽根線?”
零兒俏臉一紅,秀眉一豎,低聲道:“這不關你的事,小心我叫我師尊揍你。”
“哈哈,這就開始威脅起來了,可惜你師尊打不過我的。”藏天骸得意的笑著,“話說,他知道嗎?”。
“我…怎么知道?”零兒微蹙秀眉幽幽道,“我是喜歡他,甚至昨天早上還想跟他表白的,可是我退縮了。”
“丫頭可以啊,在你們這個世界我發現愛情這東西比我們那簡單多了。看對眼立馬親親抱抱滾床單,我就喜歡這一點。”
“……你話跑偏了吧。”零兒冷冷的說著,“還有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嘖嘖,真不懂你,你喜歡他又不敢告訴他,我幫你又不要,你到底怎么想的?”藏天骸郁悶道。
“只是想親口告訴他。”零兒喃喃道,望著水面上的姬玄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得不說幻想永遠是美好的,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他拒絕你呢?”藏天骸毫不客氣的潑著冷水。
零兒嘴角的盈然笑意如一朵嬌艷桃花綻放雙頰,染墨眸子閃過堅定。
“我喜歡是他是我的事,何須他答應?縱使拒絕了我,難道我就會不喜歡他了嗎?不,我心如一,依舊如故。”
藏天骸微微側頭看向身邊的零兒,情不自禁感嘆道:“丫頭,不得不說你這性格和那小子蠻配的。”
“只是性格嗎?”零兒狡黠一笑,原地轉了個圈,清顏紫裙翩然,青絲墨染飄逸,襯托出她亦嗔亦怒的絕美姿容若仙若靈。
這一幕哪怕以藏天骸的閱歷也在微微失神,如飲佳釀陶醉其中。塵封的記憶中似乎也有這樣一個女子,可惜他放手了。想到這里,他暗紅的眸子隱隱一暗。
“喂,回神了,這難道就是作為前輩的定力嗎?”
藏天骸回過神來就看見零兒嘴角的冷笑,他情不自禁老臉一紅,惱羞成怒道:“小丫頭片子懂什么,我見過比你漂亮的仙女不知凡幾,你可不是其中最漂亮的。”
“我又沒說我最漂亮,你急什么?”零兒拈起胸前一縷青絲把玩,視線已經轉回了水面上。
“……”,藏天骸感覺自己的腦門青筋直跳,他發現在氣人這方面零兒和姬玄有的一拼。
水面上,姬玄停下舞劍的動作,靜靜看著腳底微微蕩起的波紋目光陷入迷茫。他今天之所以出來練劍,只是想復制斬殺朱鵬的那一劍。
自他殺了朱鵬其實已經過了四個多月了,這段時間他的修為停滯不前,不管是劍道修為,還是煉體功法都是如此,現今天地的元氣根本不足以支撐他更進一步。每天自修增加的劍氣總量實在太少,而煉體功法更是完全停止,不知道是這方天地的原因,還是自己的原因。
修為上沒有突破,他只能把心思花在殺傷力上,而他最強的一劍毫無疑問是斬殺朱鵬的那一劍,但是這一劍代價太大,是以死亡為代價的一劍。
自從南真的事了,這些天他一直在苦苦思索如何能以最小的代價施展那一劍。
那一劍只是他在生死迷離之際的升華一劍,哪怕他現在施展也只有七八分相似,根本達不到那日的殺傷。
但姬玄記得劍理,記得自己為何能斬出那一劍。
“以我過去抹去你的過去。”這是那一劍的劍心。
現在的他當然不可能斬出,但不妨他觸類旁通有其他想法。
“如果把時間比喻成一條線,現實是線上的任意一點,過去和未來則是點的兩邊。那一劍我相當于掐掉了點的一邊,那么我又是如何掐掉朱鵬的一邊呢?”
“如果萬事萬物的時間都是一條線的話,那么必有一條世界本身的時間線與之相連。”
“是了,一條不見首尾的世界時間線連接著萬事萬物的時間線,我的那一劍先斬自己,然后循著世界的時間線斬到了朱鵬身上。所以藏天骸才說那一劍奪天機,斷陰陽,亂時序,我想我明白了。”
水面上,姬玄的雙眸復歸清明,漆黑眼眸中溢出一縷精光,似黑夜裂出一縷星光。
姬玄一劍刺出,傾城劍竟消失不見。
這一劍劍勢緩慢無比,偏又予人一種迅疾無比的怪異感覺。姬玄身前的空氣蕩起漣漪,一點淡墨痕跡在虛無中出現卻有瞬息消失不見。
這一幕好像空無一物的天地沾染了一絲墨跡,卻又很快被抹掉。
而揮出這一劍的姬玄面色一白,復歸出現的傾城劍劍身竟在微微顫抖,好像不堪重負似的。
“好小子,好悟性。”藏天骸看到這一劍聳然動容。
“我沒看出什么呀?”
零兒疑惑,話音未落,遠處的景象令她震驚失色。
一點紫芒在虛空炸現,重重紫色劍光鋪滿姬玄身前虛空。
如紫電蔓延的痕跡割裂虛空,粉碎著前方的一切。
“三息。”藏天骸自語。
“什么?”
“你不是看出來嗎?立身現在,斬出未來之劍,雖然時間僅僅間隔三息。”
“世間怎么能存在這樣的劍法?”零兒驚疑不定,這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怎么不能?”藏天骸反問,停頓一會又道:“你沒見過的不代表沒有,這一劍即可以斬在未來,同樣可以斬在過去。相比那次他以自身過去斬出的那一劍,這一劍還算差了,僅僅涉及一點時序。”
聞聽此言,零兒驚訝道:“這樣的劍法如何抵擋?過去既定的事實都能改變,未來是不可捉摸的同樣如此,姬玄豈不是無敵了?”
“你想多了,無敵如此簡單就好了。不說劍氣的強度,不說他用了這一劍還能用幾劍,就說斬出這之劍的代價,這一劍同樣是傷人傷己的拼命之劍,只不過比以前那一劍的代價要輕而已。你以為擾亂時光長河沒有代價嗎?玩弄時間者自然要承受時間的反噬。”
“現在你應該去姬玄那里了,他快要變落湯雞了。”
“啊……”。
零兒定睛一看,果真見姬玄搖搖晃晃往岸邊飛來,好像隨時要掉下去似的。她心中一急,當即也顧不得隱藏身形,迅速飛到姬玄身邊托住了他。
“你怎么在這?”姬玄奇怪道。
零兒鉆進姬玄的懷抱托著他的身體,雙頰生暈,低聲道:“我見你不在家,過來看看的。”
“是嗎?”姬玄的眼睛看到揮著手顯示存在感的藏天骸就無語了,如果是零兒一個人過來的他還信,但兩個人嘛?他在心里搖了搖頭,卻也沒有追問下去。
姬玄上了岸,就見藏天骸擠著眼睛揶揄道:“美人在懷的滋味如何?”
姬玄一愣,然后感受著手臂上的柔軟不自然的說道:“謝謝,我還是自己走吧。”
剛說完他就惡狠狠的瞪了藏天骸一眼,這混蛋永遠不怕事大。
“沒事的。”零兒看似不在意的離開了姬玄的懷抱,不過一只手臂還是抱著姬玄的胳膊沒松開。
見到這一幕,哪怕姬玄再遲鈍也有些懂了零兒的心思。
最終他還是沒有拒絕這樣親昵的舉動,只是臉上的神色更加不自然。
零兒見姬玄沒有拒絕,臉上的笑容如桃花般綻放,一雙眼睛已經彎成了月牙狀。
“我好像平白無故吃了一碗狗糧啊。”一邊的藏天骸自語出聲,可聲音大的是人都能聽見。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還有你這些網絡用詞跟誰學的?”姬玄頭疼道。
一說到這個,藏天骸就起勁了,得意道:“我可不像老古董那樣墨守成規,我這人最喜歡新奇的事物了。電腦在這段時間內我還是玩過的,雖然大多數時間我都在了解這方世界的歷史,但閑余時間我還是會了解一下你們的生活動態的。”
“還有什么地方有信號嗎?”零兒好奇道。
“你們的京都,那里還是有信號的,可惜出了那里就不行了。”藏天骸一臉惋惜道,說完他還掏出一只手機對著自己自拍起來。
看著藏天骸一只手拿著手機高舉自拍,一只手如小姐姐那樣比了個心,姬玄和零兒相視一眼差點大笑出聲。
“……你們什么表情,難道我的手勢有什么不對嗎?”藏天骸收起手機一臉狐疑道。
“沒什么問題,只是你別對著男人用就行。”零兒捂嘴偷笑。
“不知道多大的人了還裝嫩,小女孩才喜歡這樣。”姬玄慢騰騰的說道。
“………(??Д`)”。
一行三人在有說有笑中遠去,路上不時傳來藏天骸有些氣急敗壞的聲音,大概被姬玄和零兒兩人擠兌的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