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躺著一個大大的捕熊夾子,豁開的大嘴正對著天花板,生銹的鋸齒就是它那滿口鋒利的牙齒,散發著一股連人的腦袋都可以一口啃下來的危險感。
——在巡邏的哨兵過后,現在又是陷阱了嗎?
微微瞇起眼睛,站在一旁的洛斯特擺出了一張認真的臉孔端詳了起來。
因為夾子本身放在靠近拐角的地方,周圍的光線又都不是很充足,來人如果一不小心沖的太猛的話,真的有可能整條腿都一不留神給廢掉了。對于洛斯特來說,這種廉價但又著實有效的陷阱,實在是讓他感到了一陣哭笑不得。
接下來還會是一些什么呢?譬如整個地面突然沉下去?天花板上有毒蛇掉下來?熱油就著火罐照著人臉從天而降?還是會有鑲滿鋼釘的鐵板從兩側彈出來…
能把好好的地穴探險整出神廟逃亡的氣勢想想都讓人覺得刺激!
——要不要趁著現在有空,試試看一腳踩進陷阱里面,然后趁著捕熊夾的鋸齒合上來之前立馬把腿抽出來就不會有任何問題了。才怪咧…我像是那種會在作死的邊緣拼命反復橫跳的人嗎?用自己的性命去裝逼這種事情,一兩次就夠了,真的不需要次次都這么干。
保持著一張冷酷的臉孔,洛斯特的心底卻因為撞見了這么復古的陷阱,而產生了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念頭。差不多就是應該,將雙手叉到腰上,然后一臉囂張地仰天長笑道——哇哈哈哈哈哈,你們真的覺得只憑這區區幾個夾子就能攔住本大爺我嗎、的時候了。
當然他并沒有真的這么去做。
否則的話,好不容易在外人面前維持的高手形象就又要不保了…
洛斯特頓了頓,找到了一個被放在道路旁邊的木桶、里面裝滿了沙子,估計是在緊急的時候用來當作擋門的材料,里面的沙子也可以用來熄滅火把上的油脂火焰。他用單手把木桶劈開,拆成了一塊又一塊的木板,再拿起了一塊丟進了陷阱的中心里面,隨著咔地一聲脆響,緊扣的鋸齒死死咬進的木頭的里面,陷阱就這樣被比較安靜地解除掉了,直到再有人將它打開前都不能再運作了。
洛斯特之后又如法炮制,用余下的木板將之后幾個窄巷里遇到的夾子都給全部處理掉了,期間還拆掉了兩個會突然從天花板上降到人臉位置上的流星球,以及一個只要強行推開門,就會從門的后方猝不及防飛出來的巨大木樁。
這些簡陋的機關真的是用來防敵人的嗎,用來防自己人還差不多!
他已經可以預想的到了,如果是在平時有防備的狀態下還好。一旦在外面遭遇到有敵人大舉入侵的情況下,負責防衛據點的黑幫全面潰敗的話,慌不擇路朝著地道深處逃跑的人,十有八九就要踩到這些釘子夾子流星錘了。
但這可能就是設計陷阱的人最初的目的罷,不管是敵人還是同伴,只要有人中了陷阱的話就可以把原本就不寬的通路給堵住,制造混亂,給里面的人帶著重要的資料從密道中逃跑的機會。
這是完全打算把外圍的同伴們當作炮灰來使了,真是一個好計較!
如果換在平時的話,洛斯特早就不理會這些小玩具了,閉著眼睛往里面沖都不會真的踩上去。可他身后現在還跟著一個小金絲雀呢,雖然感覺長了眼睛的人都不會輕易中招,但也架不住光線昏暗以及地形的死角,隨便咬個一口都夠把她那身細皮嫩肉給廢掉了。再加上兩人之后十有八九還要按著原路返回,權當做做善事一路走一路拆了過去。
金發的女孩兒此刻還沒有正被人保護了的自覺…
她緊緊地跟在身后,看著走在前方洛斯特踩著六親不認、歪七扭八的步伐朝著沿途的陷阱一路撞了過去,小小的腦袋里頓時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原來真男人不僅要剛其他的男人,他們甚至連大號的老鼠夾子都不愿意放過!
好在可能是為了防止自己人誤觸到機關,在有陷阱的區域內防備力量都薄弱了許多,和有思想懂得報警的敵人相比,這些冰冷的金屬連個屁都算不上,在一路無驚無險地通過后,洛斯特又隨口拍倒了站在巷子最深處的兩個守衛,呈現在兩人眼前的空間這才又重新變得寬敞以及明亮起來了。
看起來,前面就是座據點的地下生活區域了。
這同時也代表,兩人距離最初的目標已經是近在咫尺了。
羅潔塔本來還打算小心翼翼地摸索進去,但瞥了一眼身邊的洛斯特,發現他還是一副和往常一樣的態度時,又連忙挺直了自己的腰板,表演了一出什么叫做真正的原地膨脹。她對自己是不自信,但對這位能夠帶著她像逛市場一樣一路殺到下層的少年充滿了自信。
洛斯特可以利用“生命感知”的方式,偵測到以自己為圓心,一大片范圍內所有還活著的物體的一舉一動。就和他最初預期的一模一樣,因為將大量的人手分配到外面巡邏的緣故,現在整個生活區域內的人并不是特別的多。而且防備工作也做的相當松散,恐怕是都還沒有意識到,有人能夠在不驚動外界任何守衛的情況下,一路潛入(無雙)至此罷!
甚至他還可以感覺的到,在距離自己十幾步遠的一間屋子里,有兩個人正在閑聊,因為聊的都是和藝術、情操相關的話題,所以感覺就算是聽到了也好像什么都沒有聽到一樣。
下一個房間里,有人正專心做著木匠的活…
下下個房間里,有人拿盾牌當作鐵板在和兩個室友一起烤肉吃…
——都是人才啊!
——現在就連出來混黑幫平均素養都也已經這么高了嗎?
洛斯特感到有點懵,他頓時覺得自己只是一條咸魚的立場愈發強烈了起來。呼~!好在那幫人才很快就要被一條咸魚揍趴下了,意識到這一點的他這才松了一口氣。
“開門,查寢室了!”
洛斯特在心中吶喊道。
他走向了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房間,踹開門,大步地邁了進去,大約七八秒以后,他又從房間里走了出來,推門走向了隔壁的房間…黑暗中時不時響起一些人聲,但很快又回歸了最終的寂靜。小金絲雀一聲不吭地站在外面,用一個早就習慣了的眼神麻木地盯著這一幕的發生。
如此重復,重復,再重復。
“哦,我的火神啊,這實在是太暴力了…”
一向不太習慣祈禱的她,這一次也默默將雙手合十,從嘴里發出了一個虔誠的聲音來。
“喂,可以麻煩妳快點過來一下嗎?”
眼看就快要一路踢到最東邊那扇門的時候,不知怎的,洛斯特突然仿佛察覺到了什么似的咋了咋舌。嘖~!他收回了自己那只眼看就要飛出去的右腳,招了招手朝著從剛才起就只需要負責旁觀的女孩兒的方向比劃了一下。羅潔塔感到有些好奇,但還是相信他不會是想要害加自己,輕輕點了下小腦袋后便乖乖根了上去。
單單從外表上來看,本那扇木門身并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就和周圍的其他建筑物一樣,潮濕、陳舊,并且因為是在地下所以表面上覆蓋著一層厚重的霉斑。
可愈是靠近,女孩兒額頭下方那雙好看的黛眉便皺的越緊。因為從門縫以及墻壁之間的縫隙里,她聞到了一股腐敗的味道,并不是常規的那種食物或者化妝品由于儲存不當而導致的變質,其中具體的差異她也根本形容不出來。只是很清楚,自己的潛意識自從碰到這股味道后,就不斷朝著大腦報警的信息——
千萬不要去推開這一扇門,更不要去門的后面到底有一些什么!
好在,如果是一個膽小鬼的話,從一開始就她不會堅持到這里了。通過把玩袖子上的紐扣,這樣簡單的方式分散去注意力后,她最終還是一步都沒有退縮地站到了洛斯特的身邊。
“那么,我們開門了哦…”
見到時機已經成熟,黑發的少年有意提醒了一句道。
他的聲音還是那樣的輕描淡寫,但會為了這種小事主動提醒本身已經夠不正常了。羅潔塔清楚的記得,他上一次主動開口是對地下據點內的警備力量產生的疑惑,懷疑可能有強敵出現在出現在附近了。現在這一次又是為了什么呢?
咕——!
女孩兒下意識地咽了一口口水。
然后門就這樣在兩人的目光下被推了開來…
隨即傳來的是一股,撲面而來的陳舊血腥味!
——沒錯,并不是那種新鮮刺鼻的活血的味道。而像是大量的鮮血以及塵土混合在一起,等到干涸以后再鋪上一層鮮血,在抹上一層塵土,周而復始,后者的味道并沒有像前者一樣濃烈,可在駭人以及催吐這兩點上卻是遠超于前者的。
羅潔塔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閉上了自己眼睛。或許是因為過于匆忙了吧,以至于擠出一小滴咸澀的液體,從她水晶石似的臉頰上緩緩流了下來。
剛才只往里面看了一秒而已,不,或許連零點幾幾秒都不到罷,她便感到了一股強烈的不適感從自己的胃里涌現出來。整個身體更是體會到了一股,仿佛是只想要將五臟六腑掏空一般的難受感。
只記得,目光能夠所及之處,所有的墻壁以及地板已經被鮮血染的失去了木頭的原色;房間的兩側掛著各種各樣像是錘子又像是鋸子的工具,原本嶄新的刀鋒上沾滿了赫赫的不知道鐵銹還是血銹的東西…
哪怕小金絲雀平時再怎么孤陋寡聞好了,她也不難猜到這些工具在此之前被人用來做了一些什么!
“這里應該的一間拷問室,嗯,可能還兼任著臨時的手術室功能!”
該說果不其然嗎,洛斯特在隨后緩緩地說道,
他的聲線依舊冷徹,但在這一刻,羅潔塔聽著卻只覺得無比的可靠。
——濫用私刑不是應該是犯法的嗎?就算不可能完全避免好了,又怎么可能會出現在距離我們身邊那么近的地方…女孩兒心想道。但她很快就意識到了,兩人確實已經走到足夠深了,走到距離法律約束最遠的地方了。
小女孩兒的造夢之旅的游戲是時候也該結束了,如今冰冷的鐵器,陳舊的鮮血,一下子又將她拉回到了不允許任何童話以及幻想所存在的現實里面。
洛斯特想說的其實就這么多。
——他們不是出來玩的,而是在干一件隨時都有可能喪命的危險的事情。
“洛斯特,我們走罷,我不喜歡這里…”
女孩兒輕輕拉住了他的衣角。
羅潔塔很少撒嬌,只是這一次,她真的一刻都不想要在這扇大門前面待下去了。
“不行!”
然而洛斯特還是那個不解人意的洛斯特,他輕輕搖了搖頭,甚至為了防止女孩兒臨時產生逃跑的想法,伸手抓住了她左邊的胳膊。
“走罷,去戰勝它,而不是去恐懼它!”
頓了頓后,他又像是在苦笑,又像是在嘲諷地補充了一句道;
“而且這不就是妳一直要我帶你去看的地方風俗嗎?這可是,你的工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