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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重生者的一生

  流螢看到美婦人,就小跑的撲在她的懷里,雙手環抱婦人的細腰,一副乖巧的樣子,以逃避責怪。

  這青樓來人,不是別的門客,正是青樓主人梅姨,她嗔怪道:“螢螢,這外面滿是些浪蕩子,今天可是啟寒節,全是些不要臉的癡女賤男,做著互相勾搭的事。”

  “想出來玩,也要讓人陪著你,不要任性。”

  這話一說,除了虞思衡面不改色,心中無愧,其余人等,紀真輕聲咳嗽,飛鹿面色很不愉快。

  主要針對對象,百里遙臉有點發青,神魂傳念:“虞思衡,這老娘們誰啊,說話真客氣!”

  “上回和你說的,青樓樓主,只知其名單字梅。”

  百里遙望向婦人,原來呂醇的姘頭,難怪說話一個內味。

  梅姨一臉擔心的摸了摸流螢的小腦袋:“你可是我的心肝啊,能不能體面養老,全看你了,出了點意外,我可怎么辦啊!“

  流螢小聲嘟囔:“姨母,我曉得呢,這兒那么多人,不要說了。”

  說完,目光不著痕跡的瞟著百里遙,有點羞澀。

  百里遙明白了,為何這婦人會站在虞思衡一伙人身旁,若是自己挾持了流螢,她同樣會逮著百里遙的朋友們,以防萬一。

  在這婦人眼里,大概時虞城里的氏族也不過了了,一點也不在乎虞半城的身份。

  “這就是有大宗背景的人,行事的霸道吧!”

  “我是不是做事太溫吞了?”

  百里遙想著自己雖然不得百里涂山重視,但老管家愛護我啊,這可是一尊貨真價實的天衍大修。

  想著這兒,百里遙很有底氣:“梅樓主,我百里遙可是好心人,怎會讓流螢小姑娘出事呢。”

  意思是,可以放開對我等的神魂震懾了,梅姨輕笑,氛圍一緩。

  “既然如此,我就先帶著孩兒回去了,諸位不要怪罪老身的叨擾了。”

  眾人拱手,連道不敢,梅姨拉著流螢款款離去。

  百里遙注視著小姑娘的背影,沒有留念,梅樓主的話很明白,這姑娘多半是資質很好,聽潮閣預定的修士苗子。

  現在,想去看看,就去青樓聽曲,一月以后離開時虞城,修士世界更為廣闊,未來的路上,定有相遇的時候。

  百里遙對著她們的背影揮了揮手,沒想到流螢像是有所察覺,轉頭看向了后面,猶豫的摘下了眼罩,露出了翠色的瞳孔,微微一笑。

  隨即轉頭,步伐緊張,腰板挺直,自以為很正常的離開了。

  百里遙心里失笑,虞思衡平淡的說著:“音律如人心,流螢大家出淤泥而不染。”

  百里遙品味片刻,點頭認同,一曲仙樂想要撫慰聽眾,滿是美好的意境。

  別人的一點善意,她都顯得極為珍惜,自己明明很害怕這個世道,卻只相信著人間不止茍且,充滿著頑固的勇氣。

  是繼二柱后,又一個有益于世界的人,百里遙對這樣的流螢,心生歡喜。

  紀真就不一樣了,當他看到了流螢那只翠綠色的瞳孔,滿是震駭。

  從一年前開始,紀真斷斷續續的做著大夢,夢里的他從清源大比后,直到四百多年的人生,栩栩如生的展現在少年的記憶里。

  就像那個五百年壽元將近的老者模樣的紀真,逐漸走向少年紀真,最終兩者重合,但時間才是發酵的主料。

  紀真現在依然是少年紀真,但離成為那個老天衍,不再需要五百年時間。

  紀真覺得自己的重生,就是為了改變那庸庸碌碌的一生,他也一直為此努力著。

  然而,三個月前的發生了一件和夢里看的記憶,截然不同的事件,就是百里遙未死,還弄出了比武之事。

  好奇的紀真決定去看看,甚至半推半就的跟百里遙成為朋友,試圖探究這變數為何,沒有答案。

  老天衍紀真的一生里,有三次轉折讓他記憶猶新。

  紀真的天賦很一般,能在清源大比被挑選進入清源宗,真是全看清源宗的仙師眼緣。

  磕磕碰碰三十年,才成了蛻凡修士,本以為一生天衍無望,學了很多雜門的東西,靈植、煉丹、煉器、陣法、占讖…

  無一不會,卻也無一精通,真可謂是嘔心瀝血春蠶絲盡,竟然沒有一個能助益紀真的大道攀登。

  等到一百四十余歲,紀真死心了,決定去朝天宮,最后見見青梅飛鹿一面,以訴多年心意,然后安心等死。

  紀真支撐了這么多年,不肯放棄,就是想要有朝一日,堂堂正正的走到飛鹿面前。

  命運多舛說的就是自己,早幾十年還有著書信聯系,后來,越來越少,字里行間也能感受到飛鹿的變化,然后就斷了聯系。

  等到紀真快五十歲才進階蛻凡,反觀飛鹿修行魔道進境極快,四年蛻凡,二十幾年就成了天衍。

  比起紀真的不起眼,飛鹿早早的成為了名揚清源的天衍大修,紀真無奈只能望洋興嘆。

  等到了朝天宮的山門外,紀真反而猶豫起來,期期艾艾的盤旋山腳的城市一年有余。

  自己這般落魄,有何顏面相見故人,小老頭模樣的紀真唉聲嘆氣。

  看到了記憶中第一次轉折點,一艘云車駛經這座城池上空,魔氣滔天,方圓百里天黑,凡人恐慌。

  紀真畢竟也是蛻凡法相境的修士了,看的很明白,慵懶的坐在云車上的女子,法袍華麗,兩側滿是大魔相隨,隨便一個下來都能分分鐘擊殺自己的存在。

  女子面部線條冷厲,眼神流轉中,是無法無天的氣焰,她看了一眼城下的紀真,如同注視螻蟻,沒認出來。

  紀真卻依稀看出了早年的幾分眉眼,只是氣質迥然,不過,經過這一次,心湖平靜放下了過去。

  世上哪有人能初心百年不移,自己真是癡兒,不過到底是見著她了,看起來沒什么不好,也算放心的返回了清源。

  第二次轉折,來的快且離譜。

  紀真不是天衍,沒有大修們的清濁自分的能力,一路上更是化虹飛行,法力耗盡就徒步前行,想著心事以及后事,滿身塵土邋邋遢遢,像個老乞丐似的。

  一次徒步中,紀真心有所感,一月之后,便是壽盡之時,有點茫然,這點時間能回到清源宗或是時虞城都不夠。

  山林中,一匹青牛背負著年輕道士緩緩而來,發髻上別著兩門紫簪,相貌清俊。

  “老頭,要不你給我牽牛,小道觀給你口飯吃。”

  青年道士面色認真,言辭鑿鑿的說著,紀真也算老江湖了,反復打量小道士,確認了是個凡人。

  心里有點失笑,沒想到最后會在凡塵道觀里結束,倒也不錯。

  紀真點了點頭,表示成交。

  小道觀確實不大,兩人生活都有些捉襟見肘,小道士白天放牛,有時為附近城池的人家辦理死喪之事。

  紀真就無所謂的一起去,結果發現,這小道士多半是沒個傳承的野狐禪,看起來像回事,其實,對死者魂入祖廟,半點增持沒有。

  紀真下意識的糾正他,小道士罵道:“去去,你個老頭怎知道法高妙,不留痕跡。”

  行,你厲害,紀真想想,自己可不就是一生不得其法,大道難求嘛!

  每到深夜,小道士就取出道家典籍,深夜苦讀,不時的還說出自己的見解,紀真無意聽到,真是顛三倒四、曲解圣意。

  關鍵,小道士每說到自得之處,就哈哈大笑,自以為然。

  忍了四五天,紀真想著畢竟吃了他一月的飯,承了情,不能不管他這么亂七八糟下去。

  半夜起身,來到小道士身旁,側面的提醒著他一些正確的經論的解釋,省的又被罵。

  “沒想到,你這老頭有兩把刷子,這飯沒白給你吃。”

  小道士詫異的看向紀真,紀真擾頭,這話怎么接。

  于是,白天放牛,晚上給小道士上課,小道士自以為是教化了個頑固眾生,是個大功德,頗為喜悅。

  紀真不以為意,反正等他死后,小道士發現自己留給他的東西,就會感概,沒想到老乞丐還是個高人,可惜之類云云。

  到了最后一日,紀真依然是白天放牛,看著山間的風景,徜徉難返,害的小道士在門口等了他一下午,以為老鬼把牛偷去賣了。

  晚上,兩人繼續高談闊論,主要是小道士在說,紀真在糾錯。等到夜已近半,紀真有點昏昏欲睡,心底明白,這一睡便是人生大睡,再無起來的機會,可以去祖廟輪回走上一遭了。

  紀真看著小道士,第一次言辭嚴肅起來:“弈,道門祖師們的經典,要么不讀,必要求精求真。”

  名為弈的小道士挑眉,道:“若是經典所言,本身就錯了呢,難道還容不得人去辯上一辯?”

  紀真氣結,無力教訓他,兩眼耷拉,半夢半醒中,看到了小道士似笑非笑,道:“想想,我與你說的道理吧,對錯唯心。”

  “同道中人,相互扶持,不用多謝。”

  紀真發覺時間像是在倒退,回到了前些日子的與小道士,討論的畫面,一幕一幕的破碎在識海中,小道士說過的字眼,化為一枚枚碩大的玉篆,映照神魂,清氣上升,萬濁皆退。

  紀真一生的經歷,所有的術法,通通被無形的線串聯起來,仙人指路般,只要沿著這條道,走下去,便是修行得了一個‘法’字。

  紀真的修為節節攀升,氣息竟然在這垂垂老矣的身體中,重現生機,水到渠成的成就了天人化生的境界。

  紀真睜開眼,自己還在山林中,小道士騎牛打招呼的身影,不知所蹤,感受了時間,一秒的時間都沒有消逝。

  這還看不出來假高人,遇到了真高人,紀真這一大把年紀,就真是白混了。

  放棄了天衍可以一定程度上改變容貌資質的機會,紀真覺得自己現在這副模樣,就很好,也算提醒了自己的天衍來的多么的不容易。

  紀真對著小道士出現的地方,拱手鞠躬,長久不起。

  “多謝道友相助,紀真感激不盡。”

  紀真返回清源宗,謹記著小道觀的閑適心情,決定接下來的人生,不必再那么汲汲營營,安心求道。

  看著一路上不斷的流光前往著朝天宮,紀真忍了幾天,終于攔下了一位蛻凡修士的法光。

  本來,這位小宗修士,有些不滿,后來一看紀真的氣息,天衍大修啊,趕忙詢問可有何事。

  紀真問他們去干嘛,修士言,還不是朝天宮的一位魔修,一百五十年成就真人大位,真是了得。

  紀真懂了,飛鹿成了真人,他成了天衍,這狗老天還真是半點不放過我啊。

  不過,沒有留戀,終究兩人已成路人,搖頭接著返回清源。

  接下來三百多年,紀真修行、收徒、煉器等等,也偶爾出門探訪秘境,去過邊關戰場。

  究其一生五百年間,紀真也算經歷過了幾次大事件。

  人神之爭高潮時,邊緣ob,安心吃瓜。

  朝天真武兩大宗爭斗事件里,紀真冷眼旁觀云起云落,也有幾次被人喊去助劍,結交了不少同道。

  暹羅以南地區的種族霸主爭戰中,紀真舍生忘死,幾次險些身死道消。

  不過,這些經歷到了最后,依然不足以成就通往真人的資糧,紀真離真一境看似一步之遙,可這一步難倒了無數代的天衍。

  紀真沒什么遺憾,能夠走到現在,已然是那位叫弈的道人,饋贈的大機緣了,哪能多求絲毫。

  真人與普通天衍,宛若生活在兩個世界,紀真與飛鹿緣吝一面。

  曾經從時虞城走出的少年們,馮颯半道中隕,張子正死在了戰場上,虞維洛生死不曉,是離開了清源域,尋訪機緣…

  最耀眼的虞半城,不負眾望登上了天君之下,真人中第一序列,當真時無二人,比起自己云泥之別。

  還有很多故人,紀真不去一一細想,取出了封藏在匣子里的一把長劍,上面刻著密密麻麻的法紋,是他這一生的成就最高的法器。

  刻著的是他的陣器一道的終極集合,亦是陪他爭斗半生的武器。

  最后的一個轉折來了,他聽聞了一個消息,飛鹿似乎捅破了天,惹出了天大禍患,具體是什么,以紀真的層次,還真不知道,如今正有無窮盡的修士圍殺她。

  自己反正也要死了,不如,獻上最后一份力,哪怕只是無用功。

  一座大山之上,一名穿著綠色法袍的真人,被他攔下,法劍中的殺伐之力一般,但困人獨有機杼。

  山海霧繞的大陣中,錚錚琴音透出,粉碎了一切場景,同樣也震碎了紀真手中法劍,魂變后強大的神魄。

  “還好,真靈還在,這位聽潮閣真人,還算給了我轉世的機會。”

  紀真嘴角流血,看到漫天云霧消散后,一位發髻云落面色清淡的女子,翠綠色的瞳孔中,似有神異,指尖微微一彈,清越的琴聲響徹山谷,幽幽不消。

  “時虞故人,又少一人…”

  紀真老者的面容上,感慨著“一曲肝腸斷”,最后一個問題,她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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