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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余波(二)

  長安城,待賢坊。

  大清早,管家劉登已早早起床,安排家仆打掃院子,隨后向留在府內的歐陽老爺子請安,而后按照李老板叮囑,派人給長安城內其他幾個坊送去信件,之后又到坊北門處接了一車來自宮里的布匹,等到這些事都處理完了,時候也接近晌午,自驛站送來消息,說李老板已經到達金城附近,他又急忙把信息告知正在別府之中與羅老對弈的歐陽公,接著領了歐陽公的命令,將一封書信親自送到驛站,等到返回待賢坊,時候已經接近午后。

  府里的廚子早就給他準備好了飯,劉登已回到屋內,一邊吃飯,一邊核對昨日車馬調度所用花費,正忙碌之時,門口一名衛兵闖了進來,說道:“管家,有都護府那邊的人到了。”

  “都護府?”劉登已聽了,趕緊放下手里的吃的,跟著衛兵就沖了出去,一路小跑,來到待賢坊正門前,見兩人在門口等候,一人臉色曬得黝黑,站得筆直,鎧甲披掛整齊,另一人身著官服,相貌堂堂,身形高大,雖是文官袍服,但一看便也是從軍之人,兩人正在耐心等候,見到劉登已出來,穿官袍那人便說道:“劉管家,多日不見,還認得我不?”

  劉登已馬上拱手答道:“齊侍郎,您怎么來了,老爺不在,不知您有何事?”

  齊侍郎說道:“我倒不是來找王爺的,只是有人要我把信交給你,不過他不一樣,”齊侍郎手指身旁那武將說道,“這位是都護府的司馬路將軍,你認得嗎?”

  劉登已又對司馬路拱手說道:“慚愧,雖然在下是待賢坊的人,但并未隨老爺去過西域,有眼無珠,您見諒。”

  司馬路一抱拳,說道:“不妨,劉管家沒有見過我,但我聽說過劉管家你,在下奉何將軍之命,押解叛賊羅舟到待賢坊,何將軍并未叮囑過一定要把人交給王爺,劉管家,你看該怎么處理?”

  他手往后一指,街道一旁停著一輛馬車,車窗遮蓋嚴實,有四個兵丁看守,劉登已一聽到羅舟的名字,馬上說道:“原來如此,二位,請先進坊內說話,可少歇片刻,事關重大,須得請老爺子定奪。”

  齊侍郎說道:“那是當然,劉管家你快去吧,我二人就在這里等候。”

  劉登已卻說道:“讓二位在門口等候,甚是不妥,且事情重要,二位還是先到坊內吧,”他招手叫來府內家仆,說道,“帶二位到前廳歇息。”

  司馬路對齊侍郎說道:“走吧,齊侍郎,咱們也走了挺久的了,歇一歇也好。”

  齊侍郎原本也不是計較的人,說道:“好,那咱們去前廳,勞駕,”他對那家仆說道,“請帶路吧。”

  一行人去往前廳內歇息,劉登已此時已經不是一路小跑,而是向著坊內西北角的院子飛奔而去,一路上的家仆個個驚訝的看著管家風一樣的跑過,看他當管家久了,簡直都要把他也是會武功的這件事給忘了。

  片刻時間,便來到坊內最深處的院內,劉登已整了整衣冠,進入院中,院內有兩個仆人在打掃,劉登已問道:“老爺子還在后院嗎?”

  仆人點點頭,說道:“在,兩個老爺子正下棋到要緊處,故而沒有聲音。”

  劉登已讓仆人先到去準備接老爺子的車馬,而后走到后院花園之內,卻見歐陽公和羅老正在專心致志地盯著棋盤,看上去好像是輪到歐陽公落子了,此時正滿頭大汗,若是平時,就連李老板都不一定敢上來打擾老爺子的興致,但現在事情著急,劉登已也顧不了那么多了,上去就稟報道:“歐陽公,羅老,有要事稟告。”

  羅老抬起頭,看上去有些不快,歐陽公放下手中棋子,似是解脫了一般,說道:“什么要事?不能等一會兒在稟告嗎?”

  劉登已也看了看羅老,說道:“都護府軍務之事,需要您來定奪。”

  歐陽公聽了,干脆利落地把手中的棋子放下,對羅老說道:“看來,咱們這盤棋下不下去了啊,要不,今日就算咱們平手?”

  羅老看著歐陽公,搖著頭說道:“你啊,都這把年紀了,認個輸虧嗎?”

  歐陽公才不管他,說道:“還沒有輸嘛,還是軍務要緊,”他轉向劉登已說道,“直說無妨,什么事?”

  劉登已也不管了,說道:“都護府司馬路將軍和兵部的齊侍郎一起,奉何容何將軍之命押送羅舟到了,我讓他們先到前廳等候。”

  這一句話讓兩個老頭都變了臉色,羅老當先開口,說道:“怎么?他們總算把那逆子押回來了?他現在在哪?”

  劉登已說道:“我已讓他們進入了坊內。”

  歐陽公站起身來,說道:“走吧,咱們去見見他們,羅老,宗儒他不在,你也不用回避了,走,咱們一塊去問問那小子。”

  羅老也站起來,身子有些發抖,兩旁仆人趕忙上前攙扶,劉登已說道:“車馬已在院門口備好,二老請隨我來。”

  幾人出了院子,上了停在院門口的馬車,劉登已躍上快馬,先行一步,很快便把馬車甩下,趕到前廳院落,進了院內,卻見羅舟被捆著手臂,腳上掛著鐵鏈,四個兵卒圍在四周,立在前廳屋外。

  羅舟一見劉登已,顯得有些沮喪,這位劉管家他見得不多,只是他到了,后面要緊的人也快到了,于是開口問道:“劉管家,王爺…王爺他在府上嗎?”

  劉登已認得羅舟,但也僅僅只是在送他去都護府的時候見過,那時候羅舟還是個小孩,現在這番蓬頭垢面的樣子,劉登已只能心中感嘆,嘴里說道:“不在,羅舟,王爺他出門去了,但你爹羅老正在府上,稍后便到。”

  這句話讓羅舟只覺得一陣眩暈,一時說不出話,劉登已也不再多說,來到前廳屋內,對齊侍郎和司馬路說道:“齊侍郎、司馬將軍,歐陽公馬上就到,不知下人們招待如何?”

  齊侍郎端起茶盞,說道:“招待甚是周全,待賢坊的好茶,真是不錯。”

  正說話間,聽到前廳門口聲響,劉登已說道:“看來歐陽公到了,二位稍等。”

  齊侍郎和司馬路趕緊起身,說了句:“這哪有稍等的道理。”趕緊迎了出去,卻見歐陽公來到院內,齊侍郎趕忙上前說道:“歐陽老相,下官禮數不周,讓您匆忙趕過來,實在抱歉,抱歉。”

  歐陽公來到二人面前,點點頭,說道:“你二位是直接從都護府過來的?”

  司馬路答道:“回稟相爺,是從都護府來的,一路并未多有停留。”

  歐陽公看看兩人身后被捆著的羅舟,說道:“羅舟的事,宗儒把何容的信都告訴我了,就交給我們處理吧。”

  齊侍郎和司馬路馬上說道:“全聽相爺您安排。”

  歐陽公揮揮手,幾個待賢坊內的家仆上前,四個兵卒趕緊讓開,這幾個人并沒解開羅舟身上的捆縛,而是拉著他便向外走去,門口處,羅老就等在那里,目光看著自己兒子,心情復雜,羅舟也看到了門口的羅老,低著頭,什么話也不想說。

  歐陽公并不打算讓旁人處理羅老的家事,于是對齊侍郎和司馬路說道:“兩位遠道不易,來吧,咱們一塊喝個茶?”

  兩人自然聽話,歐陽公當即吩咐劉管家備茶,自己帶著兩人一道進入前廳屋內,劉管家正待安排,卻見齊侍郎突然對歐陽公說聲抱歉,直朝著自己而來。

  劉登已有些納悶,齊侍郎來到劉管家面前,取出一封書信,又讓兵卒那出一個包裹,其中有一本書卷,交給劉管家,劉管家問道:“齊侍郎,這是?”

  齊侍郎說道:“何將軍托付的,這封信是給何夫人的,這書卷是給待賢坊一位叫祝士廉的人的,何將軍讓我把他交給你來辦。”

  劉登已接過兩物,說道:“好,我這就去辦。”

  歐陽公已經習慣了劉登已要處理各種事務,若是有必要的事,劉登已會向自己稟告的,于是也沒多過問,等到齊侍郎回到屋內,下人端上茶水,歐陽公與兩人聊起都護府軍務。

  劉管家則簡單安排了一下府內之事,隨后匆匆出門,不知去往何處。

  至于羅舟,羅老自然會好好把他的事情問個明白,此刻暫且按下不表。

  秦嶺山中,一處隱蔽的山寨之外。

  安德玄在寨中查看,在他身旁,魯仲武被他一只手拉著,一幅擔驚受怕模樣,這些天來,他在這個老頭手上受了不少苦頭,卻十分的無可奈何,只能耷拉著腦袋,亦步亦趨,在兩人身后,黑嶺幫的少壯派幫眾遠遠跟著,有魯幫主的命令,他們不敢靠近,卻又不敢遠離。

  安德玄打開一扇扇屋子大門,這些天以來,他拉著魯仲武轉了幾個黑嶺幫讓出去的寨子,無一例外,所有這些寨子都是空無一人,且并無人生活的氣息,只是今日這座寨子卻有所不同,每個屋內都堆滿了大大小小的麻袋,門口雖說無人把守,但專門用山石樹干堵塞了谷口,想要接近十分困難。

  安德玄拉過魯仲武,問道:“魯壯士,這里存放的是什么?”

  魯仲武死硬著頭,說道:“我不知道,這個山寨早就交給官家了,我哪里知道。”

  安德玄搖了搖頭,一把把魯仲武推到屋內,拋給他一把小刀,說道:“打開一個袋子,讓我看看。”

  魯仲武雖然嘴硬,但卻不得不聽,雖說安德玄拋給他一把小刀,但這些天不論魯仲武怎么嘗試,想什么手端,都全然奈何不了安德玄,莫說是小刀,就算是自己手持神兵利器,趁著安德玄睡覺的時候偷襲,那也是說被奪走就被奪走,故而現在已經完全沒了反抗的打算,聽話得走上前去,拉過一個麻袋,割開捆扎著的繩子,帶開袋口,往地上一倒,“嘩啦”一聲,一麻袋稻米便倒在了地上。

  “米?”安德玄皺起了眉頭,走上前來,隨手從魯仲武手里拿過小刀,一躍跳到大屋里面,左劃右劃,卻發覺這里的麻袋無一例外,全部都是糧食,再仔細看,裝米所用的麻袋,竟然都打著官印,安德玄湊近一看,這些還不是普通的官家征走的糧食,居然還是軍糧。

  魯仲武看安德玄彎下腰悉心察看,便悄悄開始往外走,剛走了一步,“鐺”地一聲,一把小刀正插在自己邁出去的腳前,安德玄說道:“你要去哪?”

  魯仲武趕緊說道:“哪也不去,哪也不去。”

  安德玄躍回魯仲武面前,問道:“這些軍糧是哪來的?你知道嗎?”

  魯仲武連連搖頭,說道:“這里裝的是什么我都不知道,哪里知道是從哪來的,更何況還是軍糧,殺頭的罪過,我哪敢知道。”

  安德玄這么一想,好像是這個道理,魯仲武憑著官府的關系奪的黑嶺幫,當然不敢做盜運軍糧的事,那這些軍糧是誰堆在這里?還不設置人看守?這又是準備干嘛呢?

  正在他琢磨的時候,卻聽遠遠跟著魯仲武的那些黑嶺幫的幫眾后面,似乎起了騷動,安德玄抬起頭,問道:“他們又要干嘛?”

  魯仲武對外面喊道:“你們干什么?沒事不要吵鬧!”

  卻見一人從人群之中擠了出來,對魯仲武說道:“幫主!寨子外面來了一幫人!身穿綠袍,不知道是什么人!恐怕來者不善!幫主,咱們要不要跟他們打!”

  魯仲武一聽,心想著山野里面,哪來的什么別人,怕不是就是這座寨子的主人。但他也不敢多說,看向安德玄,安德玄想了一下,拉住魯仲武的手臂,說道:“走!咱們去看看。”

  魯仲武乖乖地跟著安德玄出了屋子,來到山寨之外,的確如魯仲武的手下所說,大約百余人的隊伍朝著山寨而來,魯仲武不認得那些人,但他們身上穿的衣服安德玄倒是認得,他放開魯仲武,對他說道:“在這兒等著。”隨后看也不看,便朝著來人飄然而去。

  那隊人馬看到一白須老者飄然而至,也馬上停下腳步,一人策馬上前,來到安德玄身旁,翻身下馬,禮數十分周全,拱手說道:“安德玄安老前輩,久仰大名,今日得見,實乃三生有幸。”

  安德玄看看他,問道:“你是翠煙閣哪個堂的?”

  那人繼續拱手抱拳說道:“在下是翠煙閣中色堂的堂主,崔鈺乾,幾個月前,在下的手下鄭通不懂江湖規矩,頂撞了安老前輩,還望您多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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