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遐在新城休整了兩日,派人找來劉義之,商議接下來的行動。
劉義之正在苦惱,伊闕關傳來消息,段崇率一千多名騎兵在伊闕關前搦戰,丁程和劉固遵循劉義之的軍令,閉門不出。現在鄧遐問起,劉義之便把這個情況跟他說了。
“喝!這幫不知死活的東西,竟然膽敢來挑釁,看來是活得不耐煩了!”鄧遐渾不在意地道。
劉義之恭維道:“將軍武勇之名,播于天下,區區段崇自然不放在眼里!只是段崇所率全部為騎兵,我們貿然出擊,不免為敵所乘,是不是集中所有騎兵,與之一戰?”鄧遐之勇,自然不用懷疑,只不過鄧遐手下的騎兵,是否也如他一般武勇呢?兩軍對壘,可不是光憑一員戰將就能取勝的。
鄧遐道:“我所帶水軍三千,哪有什么騎兵,不過百余騎親兵罷了。”
就這么點騎兵也想去硬撼對方千余騎兵,哪有什么勝算可言啊?劉義之腹誹著,嘴上自然不能這么說,他斟酌了一下,拱手道:“末將麾下合計六百騎兵,這些日子繳獲了一批戰馬,也可選出一些能騎馬的步卒跟上,這樣一來,雙方的兵力也就差不多了。”
鄧遐瞪著眼道:“你小子還真是有能耐,竟然能湊出八百騎卒來!既然如此,咱們還猶豫什么?這就殺奔伊闕關去也!”
劉義之應了,自去準備兵馬。
營中不過三百正兵,自然選不出兩百能騎馬的步卒來,好在從各處塢壁招募來的百余子弟都會騎馬,劉義之把他們拉出來,連同其他處拼湊來的一百人,都配發了騎兵的鎧甲和戰刀,讓他們充當騎卒。
等劉義之準備妥當,在營外列陣的時候,才發現鄧遐除了百余騎兵,還準備了兩百長槍手和三百弓弩手。原來南方缺馬之事由來已久,為了適應這種局面,南方的將領卻都練就了一套布騎混合陣勢克制北方騎兵的本事。鄧遐敢憑百余騎兵就迎戰段崇千余騎兵,還真不是狂妄,他的依靠,自然就是這些步卒的配合。
有了步卒,行起軍來可就慢了,四十里地走到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好在此時天氣熱,不用扎營,劉固等人早已準備好飯食,眾軍士吃過晚飯,便草草休息了。
丁程和劉固等人湊過來,向劉義之詢問明日作戰的事。
“明日作戰,只選騎兵,劉固留下來守城關!”劉義之言簡意賅。
“啊?”劉固臉塌下來了,丁程的臉上卻笑開了花。
“別‘啊’了,兩條腿能跑過四條腿啊!不要著急,仗有你打的!”劉義之打趣道。
劉固抱怨道:“早知道,我就去騎兵了,便是做個屯長也比現在成天呆在城關里強!”
“等著吧,你們這些人,將來都能騎上馬,便是做步兵,也是騎馬步兵!”劉義之安慰道。眼看著手下將士求戰心切,士氣可用,劉義之也很高興。
“騎馬步兵?”劉固愕然,“郎君,什么叫做騎馬步兵?”
劉義之道:“不要以為騎著馬就是騎兵。你得能執行騎兵的戰術,那才叫騎兵。有些人雖然騎著馬,但是在馬上還不能做出騎兵的動作,作戰時需要下馬步戰,這就叫做騎馬步兵。騎馬步兵雖然是步兵,因為騎馬的緣故,軍隊的機動性便大大增強!”
丁程和劉固點了點頭,為步兵配置馬匹,即便配置普通的馱馬,那也是件非常奢侈的事。燕國不缺馬,但是軍隊中也不能做到人人騎馬。為什么呢?因為糧草消耗太大,養不起,也用不著!
“好了,你們也早點休息吧!”劉義之揮手讓他們下去。
劉義之閉目養神,聽到外面的蟬鳴聲,感覺心里一陣陣的煩躁。離家兩個多月了,不知道現在女兒是否聽話,兒子是不是又長大了一些?這么靜靜地想著,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
次日一早,眾人正在吃早飯,段崇已經開始在關外叫陣了,鄧遐聽了,就要出關迎戰。劉義之止道:“將軍何必急在一時半刻,等眾將士吃過早飯,養足了力氣再去不遲!”
鄧遐聽了,轉頭看著正在吃飯的士卒,沒有再堅持,低著頭吃起飯來。
那段崇來了兩三日,每日叫罵不休,關上士卒理都不理,也覺得沒甚意思,誰知道半個時辰之后,關門突然大開,源源不斷的開出來一票人馬,粗粗一看,竟然有千余騎兵,數百步兵。兩面將旗,一面姓劉,一面姓鄧。
段崇暗暗納罕:“姓劉的自然就是劉義之了,這位姓鄧的卻是什么人?”正尋思著,對面越出一馬,馬上一員虎將,四十左右年紀,儀表堂堂,威風凜凜,手中鋼槍向前一指,大喝一聲:“大晉宜城縣伯,竟陵太守鄧應遠在此,對面何人,竟敢前來叩關?”
鄧遐號稱晉國第一猛將,成名近二十年,段崇如何不知?聽到是鄧遐到了,不免有些心虛,他此時剛剛出仕不久,將軍號都沒有一個,氣勢上不免矮上一截。他清了清嗓子,硬著頭皮上前喊道:“燕國將軍段崇,特來領教將軍槍法!”此言一出,突然覺得無甚氣勢,不禁有些氣餒。他左顧右盼,眼見晉軍勢大,鄧遐又勇猛,心生怯意,對左右道:“晉軍勢大,不可力敵,一會兒我出戰的時候,一旦不敵,爾等立即率軍離開,不可戀戰!”
左右聽了,點頭稱是,各自去看道路,哪里還有戰心。
這邊一動,對面的劉義之便看到了,對丁程、劉統等人道:“燕軍左顧右盼,無決死之心,爾等做好準備,一旦段崇戰敗,便全軍追殺上去!”
就聽到鄧遐大喝一聲:“無名小兒,上前受死!”說罷,縱馬上前。
段崇自己罵戰,總不能不迎戰便逃跑,他硬著頭皮馳馬上前,與鄧遐交起手來。鄧遐的槍法勢大力猛,卻又靈活無比,交不數合,段崇便暗暗叫苦,又強自支撐了數合,一夾馬腹,那馬向前沖了起來。
鄧遐圈轉馬頭,縱馬迎上來,一槍刺向段崇,段崇好歹躲過了,卻驅馬向回奔去。對面的燕軍見了,紛紛調轉馬頭往來路跑去。
鄧遐見了,大聲咒罵,縱馬向前追去。身后劉義之吹響了進攻的號角,引近千騎兵沖上前去。
鄧遐一面急追,一面拿出弓箭來,不時射出一箭。他箭法精準,哪怕是在疾馳的馬上,也能十中七八,看得身旁的劉義之贊嘆不已。劉義之的箭法自也不弱,這些年勤練不輟,今日終于也派上了用場。
段崇率燕軍在前面惶惶而走,隊伍漸漸拉開,不斷有人開始掉隊,被后面的晉軍殺死。段崇無奈,只得派裨將燕靖率百人斷后,其余人繼續前行。
鄧遐和劉義之聯袂率軍趕到,鄧遐一根鋼槍,劉義之一條馬槊施展開來,遇著擊斃,幾無一合之敵,不過數息之間,大隊人馬馳過,這百余人的斷后部隊已經淹沒在人群之中。不過經此一阻,段崇也已經領著燕軍跑得遠了。
劉義之來洛陽時間長一些,對這里的地形道路有了一定的了解,看鄧遐滿臉懊喪,安慰道:“將軍不必擔心,前方二十里就是洛水浮橋,段崇近千騎兵,過不了那么快的!”
鄧遐登時省悟,縱馬繼續向前追去。
段崇暫時擺脫了晉軍的追擊,不禁微微松了口氣,想到斷后的燕靖,也不禁傷感落淚。裨將高舉急聲道:“將軍,追兵就在不遠處,還不到歇息的時候啊!”段崇只好收起心思,繼續驅馬向前急行,哪知時候不大,身后又傳來了隆隆的馬蹄聲,追兵又近了。
眼見離洛水浮橋已近,段崇不再愛惜馬力,率燕軍全速向浮橋奔去。
洛水浮橋在永嘉之亂后曾毀于戰火,桓溫收復洛陽之后,曾經簡單地修復過這座浮橋,使其能夠勉強通行。鄧遐、劉義之率軍趕到時,發現燕軍已經大半過河,還有一些正從浮橋上往對面走,只留下數十騎守在橋邊。
鄧遐皺眉道:“這么短的時間,燕軍是如何過河的?”
劉義之也有些不解,他搖了搖頭:“管他如何過河,我們先解決了這些斷后的再說!”說罷命劉統率親衛下馬上前,舉起了手里的鋼臂弩,射向了橋頭的燕兵。那幾十騎見狀,紛紛咒罵,拿起弓箭回擊,到底是人少,鋼臂弩破甲能力有強,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那斷后的四五十騎已被全部射死在橋頭。
鄧遐見劉義之的部下全著鎧甲,燕軍的弓箭射過來,很難洞穿。而燕軍士卒被鋼臂弩射中之后,卻絕難幸免,不禁嘖嘖稱奇,正想叫過劉義之的親兵賞鑒一番,突然聽到身邊的部曲將鄧撫大聲道:“將軍,快看!”
鄧遐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遠遠地只見一支二三百人的騎兵正在對岸沿著伊水往前走,鄧遐悵然若失:“原來是有一部分燕軍渡過伊水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