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妮卡望著通往南方的道路,心中回想起去年冬天的戰爭。
春天雪化了之后,漢克蘭塔軍也悉數從南方的兩座堡壘撤軍回去了,而原先居住在南方的一些洛凡的農民和獵戶也都回到了家鄉。
當赫洛姆在波什凱王國進行秘密調查的同時,艾妮卡亦受賓達爾的指派在洛凡王國的郊野地區建立著邪獸防線。
此時她的身后跟隨著一支規模龐大的隊伍,有士兵,有法師,有工匠,還有不少輔助人員和后勤人員。
隊伍里新手法師占了法師隊伍的一大半,多是洛凡起義之后賓達爾在王國之內選拔出來的可能有魔法天賦的平民。
賓達爾說,他并不清楚魔法天賦與什么因素相關,目前看來像是不同民族、信仰、職業、身份、性別的人都可能擁有這樣的天賦,而平民的數量遠遠多于貴族,所以他認為過去西塔維奧人培養法師的方式是完全錯誤的。
這么說確實也沒什么毛病,但是培養法師沒個十年八年是很難派得上什么用場的…
這么想著,艾妮卡又頭疼起來。
把這些新手拉過來也是迫不得已,但是對他們的培養也不能松懈,因而還得讓幾位王國最強大的御法師作為魔法導師留在南部。
“嘿,隊長,你在發什么愁呢?”同一輛馬車上的莎克希爾坐到了艾妮卡的身邊。
先前一同參加敵后作戰的御法師們始終喜歡把她稱為隊長,她也感到很是親切。
“嗯…就是我們帶過來的新手怕是有點多,我在想要把哪幾位同事留下做他們的導師,讓他們邊工作邊提升,在未來也能讓他們給王國做更大的貢獻。”
“不愧是你,想得可真周到。”
莎克希爾摟了摟艾妮卡,艾妮卡才發現對方頗有胸懷,在冬天大家都穿得很厚的時候就不容易察覺到。
“契拉斯普怎么樣,之前也跟著我們參與了雪崩作戰,對南方比較熟悉,也很擅長訓斥別人?”
說著,莎克希爾斜斜眼。
“嗯嗯,我覺得他是不錯的人選。只是南方地區基本是丘陵和樹林,地廣人稀的,像他這種水平的御法師不知道愿不愿意呆在這兒…”
“哈,這還不容易。”
莎克希爾忽然讓馬車夫停下,走到后方的一輛馬車那兒上了車,不一會兒就又回來了。
“他說可以哦。”
太厲害了…艾妮卡向莎克希爾連連道謝。
身為孤兒的她還沒體會過有兄弟姊妹是什么感覺,她很高興能夠在洛凡遇到莎克希爾這種自來熟的小姐姐。
由于莎克希爾精通的法術是防御和輔助類型的,在別的王國往往容易得不到重用,賓達爾陛下卻似乎相當珍視莎克希爾的才華。
就像陛下說的那樣,別的地方的法師都不過是高級的弓箭手。也確實只有他能夠充分地重視法術的多樣性。
現在艾妮卡似乎總是很容易在心里想起賓達爾,此刻她又在擔憂自己不在身邊陛下能不能得到足夠的保護。
她連忙搖搖頭,在心里說服自己相信御法師帕扎曼先生會代替自己好好保護陛下。
“你怎么啦?”莎克希爾見艾妮卡自個兒紅著臉搖頭,好奇地問。
“沒什么啦。”艾妮卡慌慌張張地擺擺手,連忙轉移話題,“不知道守夜神殿那里的景色在夏天是什么樣的呢?”
莎克希爾溫暖地微笑著,“啊,你想那里了嗎?要不我們找個時間過去看看吧。”
莎克希爾果然說到做到。
艾妮卡抵達南方后,以新的總督府安澤拉鎮為中心鋪設邪獸防線,忙碌了許久可總算把崗哨網絡建立了起來,法師安排了下去,魔導師契拉斯普也準備長駐于此,致力于提升那些新手法師的法術水平。
終于得以停歇下來之后,莎克希爾第一時間就進入安澤拉要塞找到了艾妮卡,拉著還有點懵懵的首席御法師出了城,往山嶺里走去。
“我們到底要去哪里啊莎克希爾姐姐?”
艾妮卡看著莎克希爾一直擺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還是猜不出來對方要把自己帶到哪里去。
“來南方的路上,是你自己說的哦。”莎克希爾回頭說道。
烈陽高照著,使得洛凡王國全國都遭受著炙烤,而南方林地提供了不少陰涼,一些夏日的蟲子扯著嗓子高高叫著,還有一些飛蟲四處竄動,倒令人有些煩躁。
艾妮卡尋思了好久,才張大了口。
“守夜神殿?你竟然把這個都給記住了。”
“我就是看你一直都在忙著防線建設,怕你早就把這個事兒給忘了,得把你拉出來才能完成這次的郊游。”
艾妮卡尷尬而不失禮貌地笑了笑。
她們在山林當中走了好久的路,不知道已經繞過了幾個坡,莎克希爾自己都似乎有點喪失信心了。
“別灰心,守夜之神會給我們指明道路的。”艾妮卡邊鼓勵著,邊走到前頭觀察地形。
“你已經改信守夜宗了嗎?”
“算是吧。畢竟我家鄉人的信仰…害死了我的父母。不過對于守夜宗我也只是有一點粗淺的了解罷了。”
聽艾妮卡講到這個,莎克希爾露出些許歉意,艾妮卡卻有些驚喜地叫著,“那兒,就從那兒走。”
兩人再往前走了一段,便忽然見到了神殿的外墻——這個神殿的神奇之處在于從外面進來需要很靠近才能發現它,從神殿及旁邊的幾個山坡卻能輕易地觀察到外面的情況。
兩人有些興奮地想要找到這座小型神殿的大門,卻聽見了樹林當中的什么動靜。
艾妮卡讓莎克希爾停下來,自己則躡手躡腳地向前走著,忽然一加速跑動,一道流光矢飛過,便聽見“啊”的一聲慘叫。
“什么人?小偷?”
莎克希爾連忙趕來,看見了艾妮卡面前長相猥瑣的一名男子倒在地上,不知道為什么,她能感受到這人從內而外散發出的壓迫感。
這種壓迫感不是來自于這男人的強大,而是他扭曲的心智以及背后的力量。
男人的手中還緊緊地攥著原本應當在神殿當中的一根魔法手杖,上面鑲嵌了很小的一塊魔法晶石,其修飾意義可能大于實際意義。
“說,你是什么人,為什么來這里?你手里的東西是哪來的?”
男人咬著牙盯著她們,就是不開口。
“這小偷會不會是以為手杖上是值錢的寶石?”莎克希爾小聲跟艾妮卡商量著。
“有可能…”
隨后艾妮卡轉過頭來,蹲下身,伸出手掐住男人的脖子,“說!你是不是從神殿里偷了東西!”
男人依然不開口,不顧脖子被勒著的痛苦,只是惡狠狠地盯著她。
艾妮卡把他甩到地上,回頭跟莎克希爾說:“要不把他帶回安澤拉吧,讓總督來決定怎么處置他,那里的典獄長聽說也懂得盤問之術。”
莎克希爾點點頭表示認可,而后從男人手中一把取走手杖,一揮,地上的草葉忽起,形成了一條棕綠色的鏈條,很快在她的指揮下緊緊地纏住了男人的腳。
她再施展起“輕物之術”,便能開始拖著男人走了,就如同拖著一只死兔子那樣。
原本想著與姊妹故地重游散散心,此刻莎克希爾卻覺得非常糟心。
三人沉默著往安澤拉走去,她在半路上突然感到震動。
回過頭來,竟發現男人取出短劍劈向草葉鏈條,但魔法形成的鏈條他斬不斷,他當機立斷,念起咒語,揮劍奮力地斬向了自己的腳腕,血液濺了出來…
瘋子?!
男人正要起身逃跑的時候,艾妮卡立即發動了顯現粼粼波光的幻術,男人猛然發現自己竟如同身處大海之中一樣,周邊盡是洶涌的浪濤…
他回過頭來望著艾妮卡,變得扭曲至極的五官和詭異的笑容讓她感到非常惡心。
男人卻大叫了起來:“你們什么都不知道!世界是我們的!”
男人反手舉起短劍,直接捅向了自己的腹部。
隨著再一聲“啊”的慘叫,他邊笑邊哭地倒在了地上,黑色的血止不住地流了一地…
這事沒有這么簡單。
艾妮卡后來回到了守夜神殿當中查看,除了耐儲存的一點干糧外大多數食物都腐爛了,其他的物資可能也不太值錢,仍然原封不動。
與魔法或者宗教相關的器物卻少了一些,但實際上都沒有什么用處——依然是些裝飾和象征意義多于實際意義的物品。
對男人的尸體的調查沒有什么效果,安澤拉那邊的人也很難查出他的身份,加上南部州本就地廣人稀,男人的來源也無法追查。
抱著巨大的遺憾,艾妮卡回到了洛凡,將防線建設情況以及這次詭異的事件向賓達爾做了報告。
“這就是所謂的邪教徒嗎?”賓達爾摸著下巴沉思著。
艾妮卡點點頭,“我也認為他是一名邪教徒,才能做出這些瘋狂的舉動。他懂得使用咒語,力氣意外地大,要不是我和莎克希爾女士都是高級法師,怕是都有可能被他打敗。”
“你要小心點,去危險的地方多帶些人吧,我不希望你出事。”
賓達爾沒有追問別的內容,卻關心起了自己,讓艾妮卡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完成了法師的選聘工作之后,秋雨剛剛降臨的時候,艾妮卡便出發前往東部山區去建設防線,得到索赫斯的接待后也沒有在利夏爾城久留,馬上就派工匠建設崗哨,而后建立法師輪崗制度。
“不去蘇玫喜歡的那片花田看看,真是可惜了。雖然郁金香的季節過去很久了,但那里還有些秋天的花兒。”索赫斯這么說著。
艾妮卡微笑回應,“畢竟王國的安危比風花雪月重要多了。”
“哈,你跟我妹妹一樣也是個狂熱于工作的人。”
確實是呢…
“艾妮卡大人!”有傳令官匆匆跑到總崗哨處,“第十七號崗哨發現一只邪獸,幾位大人合力都打不倒,甚至有兩位受了傷…”
“…一只?!快帶我去。”
來到前線后,艾妮卡發現幾位新手法師不斷甩出拙劣的魔法攻擊那只一人半高的邪獸——那似熊似人的高大模樣,活像洛凡傳說中的“饕餮”,只是這只饕餮靠雙腳站立了起來,比傳說中的也要大上許多。
沒能在西部的饕餮森林看見饕餮,卻能在東部拂琴山區看見,也是奇景了。
“都給我撤開!”
見艾妮卡來到,那些法師連忙停下攻擊向后奔跑,而那只畜生踉踉蹌蹌地跟隨著。
今日雖然難得天氣晴朗,但最近的連綿秋雨還是提供了絕佳的條件。
艾妮卡閉上眼構建術式,草地與泥地很快滲出了水并匯聚起來,漸漸將饕餮包圍,而后突然迸起,紛紛如同利劍一樣穿透了那只熊人。
饕餮邪獸嘶鳴著,聲音有如魔鬼的尖銳嘶吼,它發瘋一般打著轉,身上已經遍是冒著黑血的傷口了,它望見艾妮卡后徑直朝她爬來。
“還不夠嗎?”
掉落地面的血和水在她手勢的指揮下再次凝聚,從地面飛到空中,形成一枝粗壯的長槍,“刷”的一聲,迅速插進了饕餮的體內。
黑氣立馬冒出,邪獸已經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了,這次是真的干掉了吧。
原來邪獸的重大威脅不一定體現在數量上,還可能會將力量集中在單一的強大個體上…提升法師整體水平看來真的是迫在眉睫。
這時該派誰來做東部的魔導師呢?現在呆在洛凡城里的莎克希爾怎么樣?抑或是古威利亞先生?
就在思考的時候,艾妮卡聽見四處搜查的青桃士兵叫喚起來,并朝她跑來報告情況。
“有人死在了那頭,艾妮卡大人!”
她趕緊跑過去,一座小坡的后方,她望見了一具只能以“扭曲”來形容的尸體。
這人的姿態、五官、神情都非常不自然,而他的死狀,讓艾妮卡想起了之前在南部守夜神殿外遇到的那個小偷。
青桃士兵從尸體的身上搜出了一張紙條,上面歪歪扭扭地畫著一些看不懂的符號。
這一次的調查最終也無疾而終——此人的身份是誰,為何暴斃,紙條上的符號到底意味著什么,拂琴州上下都搞不明白。
既然未對他人造成影響,他們便沒有再追究。
索赫斯和學者維羅表示若有新的發現,會第一時間向她匯報。
這樣可不行…
規劃好拂琴州防線遇到強大邪獸的作戰計劃后,她決定先回到王國的情報與資料中心洛凡城,去對邪獸和邪教做全局的理解。
明年她還會再回來,她一定要把這些詭異至極的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否則,她自認對不住賓達爾對自己的珍視與關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