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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優琪拉的噩夢

  “優琪拉…”

  她睜開雙眼,看見那張陽光帥氣的臉龐,短發干凈利落,雙眼炯炯有神。

  大概是夏末時節余熱未散,對方的額邊沾著少許汗水。

  “優琪拉,你愛我嗎?”

  他的聲音真好聽,他的笑容如同甜美的清泉一般淌進自己的心扉。

  優琪拉用力地點點頭。

  對方伸出手,柔和地撫摸著她順直的長發。

  為了他,她愿意付出一生。

  優琪拉很早就因容貌過于出眾而得到眾多追求。

  她并不是看不起出身貧寒的男孩們,畢竟自己的家庭也不過如此——在尼契塔人的統治之下,又哪有洛凡人能夠發家致富?

  只是,那些男孩不僅又邋遢又不修邊幅,還完全不懂得愛護女孩子。

  他們追求自己,不過是想占有自己,不過是貪她的美貌罷了。

  作為家中的長女,她很早就承擔起了許許多多的責任,父母就是這樣要求她的。

  小她幾歲的弟弟通常也是由她照顧,她甚至會在弟弟受到欺負時勇敢地站出來保護他。

  但是又有誰來保護她自己呢?

  她并不奢望會有貴族公子看上她,讓她嫁入豪門一躍成為貴婦,她只希望會有一個干凈陽光的男孩站在她的身前為她遮風擋雨,在家中又能體諒她、適當地照顧她,此生便無遺憾。

  也許是智慧之主回應了她的祈禱,十五歲的那年,她遇上了他,名為菲瑟倫的男孩。

  菲瑟倫出自商人之家,家境相對殷實,又常常與父親在王國各處走南闖北,甚至去波什凱王國和漢克蘭塔王國帶回不少實用而又有利可圖的玩意兒。

  洛凡城主要的商會都被貴族把持著,所以私人行商其實不過是車夫罷了——菲瑟倫是這樣子自嘲的。

  “誒?是這樣嗎?”優琪拉略略側頭,露出好奇的眼神。

  望著優琪拉略略緋紅的小臉,菲瑟倫只覺得自己淪陷了。

  漫山遍野的鮮花祝賀著他,新鮮柔和的春雨為他響起嘀嘀噠噠的愛情小夜曲。

  優琪拉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有趣的男孩。

  他會給她講他游歷四方的經歷,給她講道聽途說的好玩的傳聞,給她把玩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

  他說,波什凱王國的原住民信仰的神,在幾百年前原來也是夜空之神,但他們把她喚作巡夜女神,會不會跟洛凡人信仰的守夜之神是一對呢?優琪拉不可置信地撲哧一笑,這是什么奇怪的腦洞。

  他說,在祆火旁邊的烈涯城內,有一些“人”看起來尤其與眾不同,他們皮膚偏紅棕色,一頭紅發向上“炸”起,脖子上有著火狀的胎記——嗯大概是胎記吧。最為神奇的是,這些“人”不怕火燒,并且還有傳聞說他們個個長壽。

  他說,能夠鑄成刀劍的除了銅鐵以外,還有一種特殊的物質叫“爔銀”,傳說爔銀打造的器物既無比堅韌,又削鐵如泥,因而極其珍貴。可惜的是,爔銀打造的兵器已經全部失傳,沒有人知道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這種神奇的東西…

  優琪拉只惋惜春日過于短暫,為了謀生,作為“車夫”的菲瑟倫不得不再次跟隨家人上路了。

  他們依依不舍地緊攥著雙手,淚水止不住地從她眼眶中泛出、流落,梨花帶雨。

  他放開一只手,伸出來將她的淚抹掉。

  “我會回來的,我們還會再見面的,不是嗎?”他微笑著,如同智慧之主守護的星空那般燦爛。

  她輕輕點頭,仍帶著哭腔:“你一定要回來。一定…”

  他沒有違背承諾。他回來了,但在與她短暫地相聚后,又離開了她。

  秋去春來,聚少離多,她不愿意再受糾心相思的折磨了,到了秋天,她要跟他說,她想嫁給他。

  她愿意跟隨他走南闖北,她愿意為他洗衣做飯,她愿意將一生都托付給他。

  夏天的末尾,他回來了,優琪拉激動得幾乎渾身顫抖。

  他說他一進入洛凡城,第一件事便是來找她。

  他問道,“你愛我嗎?”

  優琪拉用力地點頭。

  她知道他終于要將她娶走了,她在心中期待起與菲瑟倫度過浪漫的一生,直至兩人白頭,依偎在星空之下,回憶著這一生走過的路、聽過的故事。

  但所有的故事,都不會比得上他們之間的愛情那般浪漫,她堅信。

  菲瑟倫的表情卻似乎有些尷尬,欲言又止。

  大概,求婚對于男孩子而言,確實是需要勇氣的吧。

  他卻是這么說:“我遇到麻煩了…”

  他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眸黯淡了下來。

  優琪拉的心中陣陣辛酸,她知道他在外頭受到欺負了,她必須保護他!

  在優琪拉追問之下,她才知道菲瑟倫的父親突然失蹤,有貴族找上了他要求還債。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一家竟然欠了那么多錢!

  “賤種,還不起錢?!…看你也是個有頭腦的好苗子,不如來我這兒給我打工吧,嘿嘿嘿嘿…”跪倒在地的菲瑟倫,沒有看清對方的嘴臉,奸詐的笑聲卻極其清晰…

  菲瑟倫跟優琪拉說,他只是商人,完全不懂得打理家務,只怕是去到老爺家中只會被不斷挑刺,使他的債永遠無法還清,那他這一輩子都將會搭進去。

  “我替你去。”優琪拉似乎對做好家務活充滿信心。

  菲瑟倫抬起頭,望見了優琪拉堅定無比的眼神。

  如海浪一般洶涌的愧疚感沖擊得他難以站穩,他在心里說著千千萬萬遍的對不起。

  這是一單生意,一單他必須與貴族老爺做的生意。

  對方早已聽聞所謂的“洛凡第一美人”,只要將她得到,菲瑟倫家所有的債,都將一筆勾銷。

  “成功的商人,不能被感情蒙蔽雙眼。”父親這樣教導他,菲瑟倫也終于理解了這句話…

  當優琪拉說出自己的決定后,她的父親勃然大怒,年少的賓達爾嚇得躲在了母親的懷中。

  優琪拉不會退讓,她必須為菲瑟倫排憂解難!

  父親最終只是冷冷地說了一句,如果她一定要這么做,那么他只能當作從來沒有過她這個女兒。

  最終,告別的時候,父親沒有在場。

  優琪拉彎下腰,面對著還沒長高的賓達爾,跟他說自己不在的時候,他要自己保護好自己,再長大一些更要保護好爸爸媽媽。姐姐只是離開一段時間,她一定會回來的。

  “不要走,姐姐…”賓達爾呼喊著,母親默默將他抱住,讓他在自己這兒放聲地哭泣。

  優琪拉不敢回頭,她怕一回頭,自己便會失去離去的勇氣。

  她堅信著自己只要勤勤懇懇地干幾年,還清了菲瑟倫的債,她就能與家人團聚,菲瑟倫也終將會來迎娶她。

  她要為自己拼下這完美的結局。

  進入胡爾薩伯爵的宅院之后,她懷抱著的美好希冀,在數日之內就徹底轉變成了出離憤怒。

  從胡爾薩伯爵戲謔的語氣當中,她才終于醒悟到,是她最深愛的男孩,出賣了她。

  自己竟然傻到主動沖進獵人布置好的陷阱當中!

  看著她氣得發抖的模樣,胡爾薩伯爵卻覺得更加有趣了…

  暗無天日的生活如同山洪,如同海嘯,如同鋪天蓋地的山林大火,她心中所有美好蕩然無存。

  如今,無論是自己的軀體,還是自己的尊嚴,竟輕易地被人無數次玩弄,無數次蹂躪。

  最終,連憤怒的情緒,都隨著時間一點一點熄滅。

  胡爾薩伯爵卻覺得這樣的她變得索然無味,只是安排她去做下人的工作了。

  她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她還要活下去,充斥世界的無邊黑暗當中,還有一個小小的角落留著一絲光明。

  那是她的家,她曾發誓會在還清菲瑟倫的債之后回到這個家,她答應了賓達爾她一定會回去。

  即使如今她已經知道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她也不能放棄這最后的承諾。

  但這最后的一點亮光,也還是被踩碎了。

  她見到了父親,他指揮著工匠建造著房屋,向著貴族老爺們點頭哈腰。

  她望見了自己的希望,她希望父親能夠將她帶回家里,一家重新團聚。

  父親的確看見了她,卻只是一瞬,他就將視線移開,就像…

  這個世界上并不存在優琪拉這個人一樣。

  他真的,真的,不再把她當女兒了。他兌現了自己的話。

  她仿佛一個向著高山朝圣的信徒,曾無比地堅信著神明定會拯救自己,她必須虔誠而堅強,卻在遠遠地看到山峰的時候遭遇了忽如其來的大雪崩,無路可逃。

  背后是不斷追逼的痛苦,面前是只剩一絲光亮的希望在一瞬間變成無邊無際的絕望。

  她跪倒在地,心已經被風雪完全冰封起來,她任憑這天崩地裂的雪崩掩埋自己。

  她徹底崩潰了。

  她試圖了結自己,她把自己有著美麗弧線的下巴交給了長長的粗布條,她在心中向著所有人告了別,包括她痛恨著的菲瑟倫與父親。

  她再度恢復意識之時,心中已經無盡悲涼。

  發現她上吊的下人們及時救下了她。

  為什么?!難道我連死亡的權利都沒有嗎?!

  正好在胡爾薩伯爵家作客的博斯默爾伯爵與主人皆聞訊趕來。

  博斯默爾伯爵望著這奄奄一息的美麗女人竟怦然心動。

  在隨后的談話當中,胡爾薩伯爵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反正他對這糟女人已經沒有興趣,便做了這順水人情。

  就這樣,優琪拉被帶到了利夏爾城不遠處的莊園里頭。

  同樣的事情再次上演,她卻已經完全沒有所謂了。

  她任憑新的主人擺弄,甚至有時候主人的大兒子與二兒子也會來偷偷地來玩弄她,發泄著年輕男性的欲望。

  對于她而言,她的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平日里,她也照常吃飯睡覺,但所有人看著她的樣子,都像是在看行尸走肉一樣。

  曾有人試圖與她搭話,卻發現她毫無反應。

  漸漸地,在這個新的地方她再次孑然一身,但是她沒所謂,她沒感覺,她已經觸碰不到所謂的悲傷,所謂的憤怒,所謂的絕望。

  只有伯爵的三兒子對她有興趣。

  這位年少的公子爺常常來找這奇怪的漂亮姐姐,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也不在乎她有沒有反應,簡直把她當作樹洞一般。

  長此以往,她才漸漸了解到,原來是三公子被兩位哥哥排斥因而感到孤獨,下人們都對他畢恭畢敬讓他覺得很沒意思,只有看起來同樣孤僻的優琪拉,才是他能夠傾訴的對象。

  他說父親逼著自己練習劍術,學習歷史,修習魔法,但自己樣樣都做不好,感到很是痛苦。

  他給她講所謂的“魔法測試”,就是做著相應的手勢,聯想著特定的東西,像海潮,像江河,像流動的空氣,也就是,風。

  此時,幾乎從不開口的優琪拉,手掌上方忽然出現了轉瞬即逝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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