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凡城屬于洛凡人!”
賓達爾遙望著郁郁蔥蔥的拂琴山脈,享受起綿延大山給予自己的回音——“洛凡城屬于洛凡人!”
大幅度放大說話音量與傳播范圍的吶詠術其術式非常簡單,但又相當特別,若不專門學習基本不可能自己探索出來。根據魔法書上的記載,這是魔法學院教師專用的法術,方便教師所講話語被班里每位學生聽到;而該法術嚴禁傳授給學生,以避免貪玩的小孩子用來搗亂——這也是其術式被設計得極為獨特的原因。
幸運的是,他們得到的正是教師指導手冊。
蘇玫撲哧一笑,“你就這么愛這句話啊。”
賓達爾回應道:“畢竟我要讓它深入到每個洛凡人的心坎里。”
得到意外的提拔后,賓達爾的工作依然繁忙,但他發現總能找到機會偷偷溜走。需要指導的工人很多,但他們上手了之后總歸能讓他輕松一分,因此他也終于有機會在大好春日重新練習魔法并與心上人相會。
“你知道王國有所謂的‘光明御法’嗎?”休息時,蘇玫跟賓達爾閑聊起來,她常常也會利用這個機會傳達她所獲取的情報。
賓達爾搖搖頭。
“就是,所有西塔維奧的法師直接受聘于國王,其中最精英的數人能夠得到高額酬勞,得到光明御法師的稱號。當前的光明御法有說有五位的也有說有六位,他們只需謹守王宮,每日練習和探討魔法而不必做其他的事情。據信這是王室用來防止貴族搞政變奪權所特意安排的。”
賓達爾聽罷有些擔憂起來。“青年軍”中能夠使用魔法的僅有他一人,若是在未準備充分時就高舉義旗,王室隱藏的殺手锏他們又該如何對付?
而他自己掌握的法術除了吶詠術外,僅有入門級別的流光矢與輝光之盾,其中后者的使用效果大概遠不及王國御法師。根據索赫斯的匯報,洛嘉刺殺哈涅赫時,正是御法師使用了離身的輝光之盾阻擋住了洛嘉的沖擊,致使刺殺失敗。
賓達爾迅速在腦中搭起大量的線條與圖形——這便是用來引導源能的所謂“術式”——飛快地利用自身的感知與身體姿態“計算”出所要使出的輝光之盾的效果,即其出現的位置與大小。一陣“氣息”迅速流經身體,每次施法時這種“氣息”的流動總會讓他感到頗為暢快。隨后他的右臂上驀然浮現一個泛著淺藍光的半透明“圓盤”,其面積如鐵鍋一般大,而后又很快消失不見。
賓達爾嘆了口氣。引導時間太長了,輝光盾的大小、“硬度”與持續時間都還不夠理想,甚至根本無法離身使用。他清楚地認識到,自己與那位保護哈涅赫的御法師有著多大的差距。
那么,那五六位“光明御法”到底會是多么強大的存在?
如今在王宮緊閉的大門之前得以一見,令他差點五體投地——他根本沒有可能以一己之力獨自對抗。
岑馬倫沒有如他預期的那樣為眼前的戰果感到欣喜,只是保持著沉默與冷漠,盡管離得很遠,賓達爾依然可以感受到對方向他投來尖銳如刀的目光。
而岑馬倫身旁的五人更是令他不寒而栗。
“塔薩秋,命三十名‘青桃’兄弟盯著這星花雙橋,你帶上其余‘青桃’去光明大道北端駐守;索赫斯,下令讓義軍分散城中各處,徹底占領東、南、西三座城門與每處關鍵設施!北營雖然主要駐扎在城外,這會兒想必已經反應過來了,我們必須去會會他們。”
“…我們不攻打王宮了嗎?”索赫斯似乎相當疑惑。
“這堅固的城墻不是我們一時半會就能攻下的,王宮的守衛力量遠遠強于我們面對過的城衛軍!若是被北營夾擊后果將不堪設想,我們必須主動出擊消除隱患。”
塔薩秋沒有表達質疑,回復領命后馬上做起安排,索赫斯便只能照做。
賓達爾再次望向王宮,岑馬倫他們依然只是冷冷地佇立著,城門依然緊閉。如賓達爾所料,王宮并不是一個可以藏匿大量兵力的地方,以其自身的守衛力量貿然出擊反而會大大地有利于義軍,即便他們擁有著王國最強的魔法師。義軍當中的船夫開始在周邊巡邏,每船皆配備火把用來傳遞消息,又配備弩箭手與長矛兵,以隨時擊殺想要利用水路從王宮出逃之人。
天色眼看著一點點暗沉下來。
“賓達爾先生!北營衛軍已經攻進了北城門!兄弟們在光明大道上跟他們對峙著!”
一名拿著鐵鍬的義兵急匆匆地跑來。賓達爾點頭表示知道了,讓他跟著自己,而后回過身來,望向自己下令留守在江心島上的起義者們。由于大伙都以為一天之內就能攻破王宮殺掉韃子,賓達爾卻阻止了他們,此刻起義者的神色都不太好看,甚至有些人看起來有些驚恐。
“小獐子。”賓達爾微笑地走向一名瘦弱、邋遢的男孩,“該把我教給你們的東西運用上了,讓敵人看看我們工人的智慧!”
縱然夜幕已經降下,無數的火把仍把光明大道照耀得路如其名,全副武裝的塔薩秋緊緊地盯著對面,呼吸沉重。他知道對方是最后也是最強的城衛軍——其余城外營地的衛軍都不值一提。在“青桃”抵達光明大道后,北營兵便不再推進,而是與他們當街對峙未敢妄動。
令塔薩秋有些哭笑不得的是,按照賓達爾的指令,“青桃”們時不時地敲打盾牌、跺腳踢腿,發出雜亂的聲音,使得他們這邊顯得像焦躁的土匪一般。而對面北營兵則排列齊整,不動如山,光是氣勢就足以令人折服,讓他心中贊嘆北營果然名不虛傳。要不是王子帶走了半個營,恐怕起義軍根本無法擋住北營的碾壓。
春夜的火光著實讓人焦躁,時不時響起的聲響更讓塔薩秋感到按捺不住。他的身后也有持續不斷的聲響傳來,這就是賓達爾讓“青桃”們故意制造聲響的原因,北營一定會見識到的。
“塔薩秋隊長!”故意壓低的聲音出現在身后。
“快報。”
“賓達爾先生讓我告訴你他那邊已經準備就緒了!”
塔薩秋展開緊皺的眉頭,呼了口氣。他高舉左手,對面首排衛兵見狀則迅速擺下長矛,整齊劃一。
手落,箭出!
稀稀拉拉的弩箭落在北營兵的盾上,完全沒有造成傷亡。“青桃”則高呼起來,一副要乘勢進擊的模樣。
“撤!”塔薩秋大喊道。
盡管眾人的表情都相當難看,但“青桃”們依然聽從塔薩秋的指令,拔開雙腿轉身奔跑。北營兵頓時議論紛紛,莫衷一是,首排為首一人高喊“追!”,眾人才反應過來,迅速追擊!
兩組搖曳的火光在光明大道上展開了追逐。
塔薩秋時不時地轉頭觀望,北營依然在竭力地追擊著,并且雙方的距離似乎正在拉近!
有幾位兄弟忽然摔倒,被迅速跟上的北營兵一擊致命,倒于血泊。
從姿態上就可以看出有些“青桃”兄弟已經感到了恐懼和動搖,塔薩秋趕忙喊話鼓勵:“繼續跑,不要慌!”
塔薩秋感到腳上仿佛踏過柔軟之物,他開始計算起雙方所在的位置與距離。
是時候了。
“青桃們!辛苦了!”賓達爾忽然出現在隊伍的前方,一排火把陸續在眼前燃起,“青桃”們大喜過望。
而在他們的后方竟開始有北營兵前仆后繼地摔倒在街上,而后街道上忽然蹦出一整條線的大火,徹底攔住了北營兵的退路!
“成功了!他們已經是甕中之鱉!”賓達爾一陣欣喜,脫口而出。
塔薩秋定睛一看,才發現地面上突然出現的絆索。
正在此時,街道兩側的樓房忽然躥出漫天的箭矢!盡管北營兵們奮力地用盾牌與兵器抵擋著,卻依然有人倒地身亡。
“賓達爾先生,我看這里只是現在北營三分之二的兵力。”塔薩秋試圖提醒賓達爾。
“放心,其他的道路我都已經安排好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把眼前他們的主力給干掉!”賓達爾回過頭來,“是你們上場的時候了!”
高大而強壯的索赫斯握著龐大的錘子走出夜幕,身旁多名強健的“青年軍”成員亦一同出現,每個人的臉上都看得出來早已饑渴難耐。
“兄弟們!沖!”
索赫斯首先沖了出去,如同一頭半人高的巨形赤豚一般。
而“青年軍”與轉身就緒的“青桃”緊跟在后,飛撲向狼狽不堪的北營兵。
“北營將士們,丟下武器的,可免一死!”賓達爾洪亮的聲音精確地傳達至街上每個人的耳畔。
面對著沖殺過來的敵人與賓達爾的招降,北營兵卻絲毫不為所動。趴著的、跪著的都用盡吃奶的力氣試圖在敵人到來前站起身來。
乒乒乓乓的聲音在光明大道上回蕩著,兵器與兵器不斷撞擊,陸陸續續有人倒下,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北營的兄弟們,戰至最后一刻!絕不向亂黨賊子妥協!”
一名身材矮小卻壯實的北營兵靈活地揮舞著劍與盾左攻右擋,斬殺數人,雙眼通紅,縱使身體已見疲憊,仍擊退了多名義兵。
望著北營同袍不斷倒下并不讓他難過絕望,反而令他更為開懷。英勇戰死,是每一位軍人最榮耀的歸宿。
一名衛兵打扮者與他交起了手,每一劍都幾近能取他性命,卻讓他一一擋下。他看見對方的眼神無比堅毅,心中忽然有些觸動。
但棋逢對手只會更加激發他的斗志!
他重重地將劍劈落,對方躲閃不及,皮甲被劃開一個大口子,又立足不穩,此時正是機會!
鏘——
刺耳的響聲震耳欲聾,一只巨大的鐵錘擋住了他必殺的一刺。
我對得起我的身份,我的盔甲,雖死猶榮。
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背后冰涼的長矛穿透了他的胸腔,他毫不意外。鮮血從口中猛地吐出,又有一劍重重地砍在他的脖子上,赤色的潮水噴涌而出。
他最后的視野中,重新站起的塔薩秋將劍收了回來,感嘆著:“若我們不是敵人,我們或許會成為兄弟。”
北營的最后一人終于跪倒,而后轟然落地。
此時的光明大道已經流血遍地,四處皆是腥臭與燒焦的味道。
全殲留守的北營之后,北城門最終也落在的義軍的手中,最后的敵人,便都在星花島上的王宮里頭了。
“賓達爾先生,今晚分別有七名貴族試圖從水路出逃,全部都被我們截殺!”
賓達爾非常滿意,讓報告者退下。此時他與“青年軍”核心成員均駐扎在江心島的營帳之內,義軍重兵把守著星花雙橋的這一端。
安排好義軍輪流站崗后,賓達爾便讓拼殺了一個晝夜的兄弟們休息去了。此刻他也有些疲倦,油燈的火苗燒得他冒出了些許眼淚。
他的面前鋪開了收繳來的西塔維奧王國地圖,他所畫的朱紅色的大圈赫然在上——洛凡東北方的利夏爾城,離洛凡城只有半日快馬的路程。義軍直到傍晚才開始封鎖安寧河的水道,他相信白天必然有人利用水路出逃前去召集援軍。幸而經過光明大道一戰后,義軍已經控制全城,利用洛凡城堅固的城墻應當可以支撐一段時間,但敵人別的援軍也會陸續到來,他必須做好相應的準備。
星花王宮與援軍的內外呼應是他最為擔心的情況,在援軍到來前攻破王宮方為上策,但一想到城墻上一臉冷漠的岑馬倫與其身旁的黑袍御法師,他就感到陣陣頭疼,仿佛“氣息”帶來的壓力現在就在他的身上一般。
四面環水的孤島,兩座橋…攻城器亦沒有可能在敵人眼皮底下過橋使用…強攻城墻難度太大…
賓達爾放松身子,四腳朝天地躺倒在了營帳的地面上。
他這一天也太過疲倦了,只是這樣躺倒,便似乎就要進入夢鄉。迷迷糊糊間,仿佛聽見有人進入營帳,朝他說話。
“何必這樣愁眉苦臉呢,賓達爾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