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動日愈發逼近,空氣中的熱量也漸漸散去,秋意如風,在人不注意的時候就漸漸起勢。
踩點當天洛嘉與索赫斯一行人平安歸來,索赫斯說欣特慕爾營地和周邊的村莊都并未察覺到有邪獸入侵的痕跡,但蘇玫堅持認為不能因此而大意,啰啰嗦嗦讓一直愛護妹妹的索赫斯都感到了不耐煩。
賓達爾的魔法練習又取得了更大的效果,這是蘇玫唯一心安的地方了。按照書上說的,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達到這種程度的學生,屬于高潛力的一批學生,應當重點關照。
賓達爾自己卻總覺得不滿足,由于蘇玫不懂魔法,兩個人都說不出來到底還缺少些什么。蘇玫忽然想起可能還有一本書可能可以提供答案,那是一本關于宗教的書,也記載了所謂的“神術”,一類由神明將力量賜予人類使用的魔法,在現在這個時代似乎已經比不過法術的風頭了——畢竟不是誰都是永遠虔誠奉神的教徒,也不是誰都能受到神明的青睞。
雖然已經日薄西山,兩人還是當即決定出城去找書,賓達爾通過父親的關系知道城南有一段河堤正在緊急施工修繕,他找來一套工服,必要的時候可以將兩人偽裝成工隊成員混進城內。
天色已逐漸暗沉下來,是日大晴,天空如同一個湛藍的水晶球般晶瑩剔透,沒有任何雜質。黃昏的熱量散去,使得他們的秘密基地顯得更加荒蕪蕭瑟。雖然賓達爾加入“青年軍”沒多久,卻發現自己已經將這里當成了真正的家,真正的歸屬。
他不禁將這些心里話說了出口。
蘇玫正取著書,聽了賓達爾的話只一愣,神色似乎變得有些黯淡。陽光照不過來,讓她的側臉顯得更為深沉。
“希望‘家人’們都還能再重聚在這吧。”
她小聲地喃喃,沒讓賓達爾聽見。
她起身后說道,“趁還沒天黑,我們趕緊進城吧,我不想混進什么工隊里。”
“呃,”雖然察覺到蘇玫神色的轉變,賓達爾卻無法理解,“好吧,那我們走。”
回到城中,蘇玫將書交給了賓達爾,說他已經會認了字,畢竟每個字母都對應著讀音,所有的單詞只要讀得出來馬上就能明白,因而可以開始嘗試自行閱讀了。天已經接近全黑,兩人便告了別,各自回家。
晚餐過后,賓達爾急急忙忙地找鄰居家借油燈,連找了十戶人家才找到一盞,差點放棄的賓達爾對那家人連連表達感謝。回房之后點了燈,便心急地翻開書,卻感覺越心急越捉瞎。
深呼吸一口氣后,賓達爾開始一字一詞地輕聲朗讀起來,似乎有些眉目。蘇玫說的沒錯,只要讀得出來,自然就能讀懂。而他也沒有必要那么依賴她了。看蘇玫今天的樣子,似乎是不太開心,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惹她生氣了。
然而這書讀起來好像總不是滋味,用詞文縐縐的,不講人話,每個詞都能讀懂,讀完了卻總覺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沒讀過一樣。
賓達爾往后一仰,心想原來讀書是這么辛苦的事情嗎?而蘇玫讀過那么多書,她一定是非常用心的學習者吧。
蘇玫、蘇玫、蘇玫,為什么自己要老是想著她?
賓達爾感到有些挫敗,又有些心煩意亂,干脆滅了燈,躺上了床。
隨著天氣進一步轉涼,除了依然要在太陽暴曬之下工作的泥水工外,大街小巷上已經沒有多少人繼續穿著短衣,而青年軍眾翹首已久的日子終于要到來了。
若是能一舉奪城,韃子們在洛凡城的統治就將徹底走向終結,即使不參與核心行動的賓達爾既興奮又緊張。他已經每夜都向智慧之主做了祈禱,相信祂定會歸來,保佑洛嘉一擊必殺!
早幾天的時候賓達爾就申請了在這天為城西的一家雇主工作,方便觀察哈涅赫隊伍的行蹤。他也準備好了用于暗中傳遞信號的小型旗幟,收到信號的同伴們會接力傳輸。洛嘉、索赫斯與數名死士早已潛伏在西城門與欣特慕爾營地之間的半路當中,試圖趁著哈涅赫將軍前后不著店之時將其斬首。潛伏之地有林木、巖石與坡地,隱蔽性相當好。
當日早晨淫雨霏霏,這正是洛凡城正式入秋的標志。工頭給工人們都發放了斗笠——區區小雨可不能讓工作停下。
早晨的工作已經過半,通向城門的大道上連行人都不多,更別說看見哈涅赫將軍了。賓達爾擔心若是哈涅赫從別的城門出城的話,他這邊的觀察點便會失效,甚至可能意味著哈涅赫會繞路前往欣特慕爾,導致洛嘉的行動徹底撲空。
“喂,那誰,好好干活別發呆!”監工一鞭子抽到賓達爾身上,讓賓達爾不得不收回思緒。
幸虧他的擔心是多余的——穿著戎裝的一行人果然出現在了城門大道上!
賓達爾迅速觀察監工的位置,從衣服當中抽出白色的旗布,用力地揮手向外甩了三下,收回旗布后,賓達爾背著身轉過頭觀察遠處同伴的點位——白旗豎立了起來!
很快那桿旗也放下了,相信已經將信號傳出。屆時會有另一名同伴出城傳輸下一個信號。
我的任務完成了,洛嘉,最后就看你的了。
衛軍行進路過了賓達爾的身邊,賓達爾不自覺感到心跳加速。監工竟然還向疑似哈涅赫將軍之人敬了禮。偷偷地回頭瞥去,原來哈涅赫去巡查要帶…這么多人的嗎?!
一時間賓達爾為洛嘉捏了把汗。
哈涅赫卻忽然下令立定,轉身給各組衛兵分配了今日的巡邏任務,各組領命后,哈涅赫身邊便僅剩寥寥十人。這十一人的隊伍各自騎上西城門守衛牽來的馬匹,很快便踏著雨點出了城。賓達爾總算松了口氣…
雨似乎在越下越大,哈涅赫不安地抬頭看了看天。
“溫舍夫!”哈涅赫一聲喝下,騎兵隊中的一員便拍馬向前,與哈涅赫并行。
“我需要再次確認,北城門衛隊與欣特慕爾營地衛隊是否都確認了今日交接之事?別讓我到了那之后發現還是那群濫竽充數的廢物守著營地。”
“是的,將軍!兩隊都已經給了我正式答復,今天清晨都已經各自出發了!欣特慕爾營地內只留下營長負責交接。”
哈涅赫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雖皺紋漸多,但他的臉龐依然顯得堅毅威氣,讓溫舍夫忍不住多看兩眼。
“你還有什么事嗎?”
“將軍,小的想問,那些邪獸真的這么難對付嗎,以至于需要調派我軍最精銳的北營前去防御?”
哈涅赫聽了皺起眉頭,嘆了口氣,“雖然你是很優秀的新兵,但果然還是經驗不足。你沒親眼見過邪獸吧?”
“確實沒有,將軍。”
“我們真正的敵人從來不是搶走我們土地的波什凱人,也不是洛凡城里的那群屁民,而是它們,舊日之神,那最黑暗、最無恥的勢力,光明之神的永世之敵。而邪獸就是它們的走狗!”
溫舍夫嚇得猛一震。哈涅赫卻慷慨地笑了起來。
“邪獸確實沒有那么可怕,比它們更可怕的,是自甘墮落,為邪惡的舊日之神充當走狗的人類,他們掌握了舊日之神賜予的魔法,又比邪獸多出人類獨有的智慧與計謀,可比莽撞的邪獸難對付得多。”
溫舍夫沒有再說話,似乎是陷入了沉思當中。
哈涅赫跟邪獸和自甘墮落的所謂“舊日信徒”斗爭了一輩子,卻在九年前徹底地敗給了他們——不知道他們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竟然使得無上圣潔的光明之證,祆火,變得只剩下大片焦土。實際上,祆火的控制權在當時早就被數次易手,但尼契塔人始終堅持以“祆火守護者”自居,盡管沒能守住祆火已經不是他們的原因,他們依然為祆火的熄滅而痛心疾首。
關于祆火是如何被熄滅的,有各種各樣版本的傳說流傳著,流傳最廣的當屬所謂的“腐龍”被舊日信徒操縱,用龍火熄滅了祆火,卻最難讓人相信——“龍”早已是只活在傳說中的生物,更何況在傳說當中它們與舊日之神針鋒相對,為舊日之神服務的“腐龍”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無論如何,祆火熄滅之后,邪獸的侵襲愈加頻繁,墮落為舊日信徒之人越來越多,九年間已徹底成為困擾嘉連平原各大王公的重大難題。
因此,當聽聞王國西部有大量邪獸入侵的報告,哈涅赫不得不將其列為最高級別的軍情,以引起全軍乃至于國王的重視。他最信任的北營將士聯手王國重金聘請的法師隊伍,將會徹底平定這次的騷亂。
今天正好利用前去欣特慕爾營地例行巡查的機會,將北營調往剿滅邪獸的前線。
哈涅赫見雨已停,下令全隊加速前進,直到踏入一段較為崎嶇的路才放慢步伐。樹林,亂石,小山丘,行軍多年、經驗豐富的他每次經過這里都會尤其警惕。
然而這次他的心中卻有種特別的不安。
難道…邪獸都已經侵襲到這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