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秒啊!實在是秒啊!”
“歲月流轉如白駒過隙,轉眼便已物是人非,往事難留,可悲可嘆吶。這短短兩句之中,透露出濃濃的思慕之情,府君原是一位性情中人。”
徐干不知道說了多少個妙,終于說了一句,正兒八經的,有點像拍馬屁的人話。
劉云像個傻子一般,盯著另外一個傻子,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作答,他忽然間又想說一句臥槽了。
面對徐干這種癲狂的家伙,劉云組織不起其他的詞藻,唯有一句臥槽可解。
徐干這小子難道就沒聽見他說的其實是一個問句嗎?是在問是不是他寫的呀。
怎么現在反過來這兩句詩成了劉云的了?什么亂七八糟的,還夸他是性情中人。
真他娘的屮蛋,這是你寫的啊大哥。
劉云想認真解釋一番的,但想了想又作罷了。
這首詩是徐干在成婚之后所作,他現在沒什么感覺是正常的。
就還是不給他劇透了,告訴徐干這其實是他寫的,到時候又辯不清楚了。
劉云心中暗自腹誹,就看他到時候跟妻子分別的時候,再寫什么來傾訴心聲。
不過他現在來了涼州,或許就遇不見曾經的妻子了,也許也不用離別了。
“徐干,聽聞你在當地才名頗盛,為何會想到來涼州這蠻荒之地?你可知道你來了這里,日后的人生軌跡可就徹底的變了。”劉云并沒有什么興趣跟徐干探討文采詩句,于是果斷的切了話題,馬屁很受用,他接受了。
在這大漢朝的末年,劉云可以毫不謙虛的講,他的存在就是一個實打實的bug。
不管是誰,只要往他的身邊一站,就算是改命了,人生的軌跡會徹底的改變。
跟他做對,也會改命,一不小心可能就早死了。
徐干此人,在后世被稱為建安七子之一,他應該是靠著曹操陣營的。
然而,他千里迢迢橫跨千山萬水來到涼州這片土地上,從此刻起,他就已經不是曾經的那個徐干了。
徐干看了一眼公孫祿,一把奪過了公孫祿手中酒樽,一飲而盡,很是輕浮隨意的說道“有一個老家伙,在一月間,派人送了三封書信給我,他在信中大贊府君乃是救世之主,世間難尋之賢良,愛民如子,政令清明,極力游說我前來,于是,我便來了。這一路行來,漢陽之地,氣象更新,風物異于他處,確實大不同于這糟糟亂世。然,今兒得見府君之面,我更喜歡府君腹有詩書的大才。”
建安七子,竹林七賢,都是狂傲不世之輩,眼中容得下山川河水,卻瞧不見世俗權柄。在書上面上看,和見了真人,完全是兩種感覺。
如今親眼得見徐干,劉云總算對這類人有了一個相對直觀的認識。
他們有傲世的資本,但治世的能力,尚待商榷。
這種狂傲,是一把旗幟鮮明的雙刃劍。
馬謖是不知深淺的狂傲,于吉是認不清世俗的狂傲,還是應當學學蔡邕、盧植。
“論大才我沒有,腹中幾句歪詩倒是有。但天下百姓如若靠聽我的歪詩而攏于我身側,恐怕會餓死。”劉云淡笑著說道,笑中帶著難以具象的審視之意。
徐干一揚寬大的袍袖,打起赤膊當堂一躺,擺出一個臥禪般的睡姿,一副半夢半醒的姿態,悠悠說道“社稷之根本在于民,民之根本在于人,人之根本在于物欲,府君定然是深曉其意的,若要我甘之如飴輔佐左右,也未嘗不可,不知府君可敢與我斗詩?”
“如何斗?”劉云眼簾低垂,目光深幽如隧。
他其實并不喜歡太過于狂傲的人,這種人即便有才華,也像是一匹野馬。
往哪里奔,用什么樣的方式奔,完全由著自己的性子。
但看在徐干的才名上,劉云倒是能耐著性子陪他嘮嘮。
對付這種恃才傲物的家伙,那便投其所好吧,斗詩又何妨呢。
寫詩這種講究的活,的確不是劉云的個人所長,他觀天地萬物,偶有所感,出口便是臥槽、牛比之類的。
但劉云讀過書,考過試,會背詩!
徐干垂著眼簾,旁若無人的拿小拇指扣著鼻孔,一點都不講究。
就這般沉思了許久,他忽然起身,盤腿坐了起來,猛然揚嗓大聲喊道“有了,府君可即興賦詩一首,讓卑下等聽一聽,若皆稱秒…不!唯有讓卑下心服口服稱秒,卑下這便心甘情愿入府,甘為府君左右。”
劉云放下酒樽輕笑了一聲,這斗詩斗的還真是隨意,一點都不具備難度。
若一般人沒點真才實學,或許還真就被徐干給難住了。
但這種事,在劉云的面前可行不通,他是沒有什么真才實學,可是會背詩啊。
為了應付考試,這曾是劉云很頭疼的一件事情,但現在必須要感謝曾經背過的詩。
也就是看在徐干的才名上,劉云給他這個面子。
若他是馬謖之流,那不好意思,劉云在心中已經給他物色好了去處。
河關群盜被蓋勛的大軍掃蕩了個干干凈凈,那里應該缺不少放馬放牛的。
“日前剛下過一場大雪,那我便用雪,隨便來兩句吧。春雨春風能幾宵,吹香落粉濕還飄,朝來試看青枝上,幾朵寒酥未肯消。”
曹植七步成詩,劉云就更顯的張狂了,穩坐在案后,一樽酒剛剛下肚,詩句就從口中蹦出來了,好像都沒用腦子去想,詩自己就成了。
徐干傻眼了,目光忽然間像吃人一般盯著劉云,腰身微微彎了下來,微張的嘴巴中,似乎好半天沒吐出氣來。
劉云緩緩又斟滿了酒,端起酒樽,遙指徐干,喝道“如何?如果不夠秒,還有!聽仔細了。坐看深來尺許強,偏於薄暮發寒光。半空舞倦居然嬾,一點風來特地忙。落盡瓊花天不惜,封它梅蕊玉無香。倩誰細橪成湯餅,換卻人間煙火腸。”
徐干好像死了,他的神色定格成了呆滯的模樣,只是腰身越加的彎了幾分。
看似像對劉云行跪拜之禮,可又缺了幾分模樣,他的腿還盤在一起。
公孫祿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幾根胡須給揪了下來,那一雙精明的濁眼中,盡是不可思議,他看到了什么?又聽到了什么?!
公孫祿以為他已經足夠的了解劉云了,卻沒想到,總是在不經意的場合,劉云會給他帶來巨大的驚喜,不對,也可以稱之為驚嚇。
皇甫顯從入定中驚醒過來,他更像是一位忠誠的粉絲,看向劉云的目光中滿是狂熱。
“如若還不夠秒,那就該有一首蕩氣回腸的!”劉云端著酒樽站了起來,目光眺望向了堂前遠山,那里依舊積雪皚皚,雪花蓋頂。
“五月天山雪,無花只有寒。笛中聞折柳,春色未曾看。曉戰隨金鼓,宵眠抱玉鞍。愿將腰下劍,只為斬樓蘭!”
劉云并不怎么會吟詩,這半首詩他幾乎是喊出來的,但也是從內心深處喊出來的。
這首詩中帶著金戈鐵馬,不破樓蘭終不還的鐵血殺氣,一入境便勾動了劉云的內心世界,劉云剛剛經歷過數場的戰斗,猶在眼前,戰馬的嘶鳴,戰鼓的澎湃激越,一切的一切,仿若猶在真切的發生著。
劉云抑揚頓挫的聲音,隨著最后一個字戛然而止,兵鋒縱橫雪域的殺氣猶在堂中彌漫,一口干掉樽中酒,劉云憤而擲杯于地。
叮叮當當的聲音,沿著青磚的紋路,一路響到了徐干的面前。
堂中落針可聞,所有人沉浸在劉云三言兩語所勾勒出的濃硝般的沙場之中。
徐干似乎真的死了,他一動不動,就連胸膛都沒有了氣息的起伏。
公孫祿閉目凝神,在搖頭晃腦,劉云的詩好像化進了他手中的酒樽,每一口都是錚錚鐵血之音。
堂中唯有的俗人,似乎唯有皇甫顯所帶來的那位同伴了。
他一顆一顆的從袖中尋摸出炒麥,然后很隱秘的放入口中,咬的咯噔噔作響。
當有人說話時,他嚼炒麥的聲音是很難聽見的。
可此時,堂中安靜的連呼吸聲都能聽清楚,他牙關嚼炒麥的聲音,便變得格外的清晰。那人猛然間似乎有所察覺,小心翼翼的將手中剩余的炒麥,塞進了袖中一個巴掌大的口袋里面。
劉云聞聲側目看了過去,不覺有幾分好笑。
這個面闊額方,長相老成的家伙,應該跟他一樣,也是個俗人。
別人聽詩聽的張牙舞爪,不知自己身處何處,他倒好,悠閑嚼炒麥。
那玩意是真不好吃!
注意力全被狂傲不羈的徐干所吸引,劉云直到現在都沒有想起來過問這個人。
皇甫顯帶他來到這里,應該和公孫祿的意圖一樣,也是要舉薦他謀個差事吧。
“秒啊!妙極!妙極!…”
徐干終于活過來了,仿若詐尸一般,突然竄了起來,大吼了一嗓子。
論嚇人,這小子顯然是很有天賦的。
他一活過來,這里瞬間便有變成了他的主場。
一邊猛烈的拍著手掌,一邊拿右腳跺著地面,徐干一口氣喊了不知道多少個秒。
總之,似乎真的秒!
但也怪嚇人的,太像是羊癲瘋發作了。網址 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