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老,日后你自然就會知道了,這個人,必定會是一個梟雄。”
劉云笑著,相當自信的說道,劉備如果當不成梟雄,那這個歷史變得就有些過分了。
蓋勛微微一笑,說道,“還真沒有看來,主公視人斷物的本事,竟到了如此境界。”
劉云扭頭看向了蓋勛片刻,嘀咕道:“我覺著,你是在罵我!”
“是溜須拍馬!”,蓋勛很是篤定的說道。
這樣的溜須拍馬,劉云反正不太信服,他又不是王治。
蓋勛這個糟老頭子,還壞的很。
劉云也看得出來,雖然他著重介紹了一番劉備,但很顯然,蓋勛并沒有把這個小小的別部司馬當一回事。
至于劉備中山靖王之后的身份,嗯…大概,無用吧。
綿延數百年的漢室,宗親不知道有多少人,中山靖王劉勝之后,說白了也只是掛在嘴邊,一個好聽一點的招牌。
這大概比劉云說自己的老祖宗是漢武帝,還要草率幾分。
畢竟,劉徹的真人,劉云是見過的,也知道他或許就隱匿在這片世界之中。
可大部分人呢,只是背著漢室宗親的名頭而已,如今所過的日子,并不見得有多好。
劉云并沒有打算去扭轉蓋勛對整個天下,對劉備的認知,有些事情的軌跡是注定的。
時間,會證明一切。
一根朽木最大的價值,便是作為新芽的養料。
東漢這根積弊深重的朽木,不管誰去推上一把,也遲早會腐化成渣的。
董卓和他的涼州兵團,只是在這個時機,在歷史的長河中,扮演了清道夫的角色。
也順帶給了關東士族擁兵自重,名正言順起身的機會。
蓋勛天真的以為,除掉董卓就會天下太平,一切順遂,這又如何可能呢!
他又如何能知道,當一個人的雄心壯志達到一定程度,會有多么的可怕。
小小的別部司馬,一個兵都沒有的第十九鎮諸侯,他也依舊能夠成為蜀漢之主。
被糟蹋的滿目狼藉的大營,被士兵們重新收拾了起來。
這一場小小的伏擊戰,讓劉云斬獲頗豐。
程銀帶出來了三千人馬,只回去了他一個人,死傷近千人。
留下了兩千多匹馬和一千多人的俘虜。
馬匹,是這個世界非常重要的一項資源。
騎兵和步兵雖然都是兵,可多兩條腿,那戰斗力直接就會翻好幾倍。
看著那些良莠不齊的馬,劉云笑的像個傻子。
他總算慢慢的開始富起來了。
戰爭,是可以積累財富的。
大營再度向南開拔,這一次,劉云直接后撤了三十里,進了榆中境內。
吃了一次慘痛的敗仗,韓遂卻并沒有過多的苛責程銀,囑咐他下去好生將養。
只是在程銀下殿之后,韓遂的臉色突然變得格外的陰沉,一把擰折了那名胡女的手腕。
那是他最近最為疼愛的女子。
巨痛讓胡女那張清秀立體的面孔上,滿是豆大的汗珠。
她硬生生的忍著,沒有吭一聲。
極力的忍耐,讓她一不小心咬破了自己的舌頭。
面色陰晴不定的韓遂,看著胡女嘴角流出的一絲鮮血,忽然瞪眼怒喝:“你竟然咬斷自己的舌頭?你是在嫌棄我,是嗎?覺得我臟了你的舌,是嗎?!”
胡女頓時嚇得面色蒼白,連忙翻滾下塌,拜倒在韓遂的腳邊。
“主父,我不是這個意思,真的不是這個意思!”胡女用含糊不清的聲音,慌忙告饒。
只是舌頭受傷,讓她的口齒不再清晰,一番話說出來,幾乎一個字都聽不清楚。
韓遂陰沉如隼的目光盯著胡女,喝道:“我韓約能到今日,靠的不是你們這幫蠢材,損兵折將,辱我!來人,拉出去剁了!”
兩個面無表情的甲士大步走了進來,像拖死狗一般,將體態媚惑的胡女拖下了殿。
黑夜彌蓋了戰火的痕跡,天地像是恢復了最初的混沌,一片寧靜。
金城關上,增派了往常四倍的兵力,士兵瞪大了眼睛盯著外面黑漆漆的世界。
即便外面什么都沒有,他們仍然要格外仔細的盯著。
比白天寒冷了數倍的天氣,讓他們的腳,好似跟這城墻長在了一起。
讓他們的手,好像和手中的長槍融為了一體。
候選帶著被子親自上了城頭,他在為程銀惋惜的同時,也格外的小心謹慎了起來。
城外忽然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火光,緊接著如同流螢一般,忽然飛上了城頭,散成了一片密集的火箭。
“起盾!起盾!”候選一個猛子竄下了被燒成一半的城樓,大聲吼道。
哆哆哆!
密集的箭矢在木板上發出一連串悶響,借著北風,火勢在瞬間便蔓延了開來。
剩下的半截城樓,再次燃起了熊熊烈火。
箭雨轉瞬即過,候選派人將受傷的士兵,拉了下去。
隨后手扶著墻頭,瞪大了眼睛看著外面。
那該死的火又滅了。
他剛剛明明看起來外面燃起來了幾堆火,轉眼間竟然就滅了?
這火箭怎么來的?鬼火啊?!
寧靜寂寥的黑夜,就這般再次徹底的寧靜了下來,好像剛才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
候選莫名的感到有些心悸,剛剛城下的一波亂射,讓他沒有了絲毫的睡意。
他直覺,今晚的金城,恐怕不太安寧。
連敵人的一根毛都沒有看見,他就平白無故的損失了近百手下。
這仗打的就很窩囊!
候選很不明白主公為何不派大軍應戰,蓋勛所率,只是近萬人而已。
城中可是有四萬的大軍,難道還怕他蓋勛不成?!
可是主公并不聽的諫言,今日程銀兵敗之后,諫言就更加的不管用了。
主公所信的,始終還是李相如那廝的屁話!
時間,像是鹯陰河的水,在這黑夜里緩緩流淌而過。
候選無可奈何,只能盡力盡一個將領的職責,戍守城墻。
他瞪大了眼睛,倚在垛口上,盯著外面寧靜到讓人發慌的黑夜,他都能夠清晰的聽見血液在身體里流淌的聲音。
剛剛的火箭,就像是一群小孩的惡作劇,殺了幾十個人之后,便迅速的逃之夭夭了。
凍土三尺的寒冷,也驅趕不了包圍士兵的困倦,就在候選的身邊,那些士兵上演著一幕幕很滑稽的場面。
時而打著盹,又會在猛然間瞪圓了眼睛,一個個皆是如此。
他們,像是在聽一堂很枯燥的課,因為候選這個老師在旁邊,想睡卻又不敢。
在困倦面前,寒冷反而變得有些無足輕重了。
“堪耐寒苦,同之禽獸。雖婦人產子,亦不避風雪,性堅剛勇猛,得西方金行之氣焉。”
這大概就是涼州軍。
利刃劃破空氣的呼嘯聲,在這黑夜里,忽然像是夏夜的蚊蟲一般在耳畔響起。
候選猛然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伸長了耳朵聽著這若隱若現的動靜。
剛剛,他也打盹了。
嗖嗖嗖…
那聲音忽然變得急促尖銳了起來。
候選面色猛然大變,大吼一聲,“敵襲,敵襲!避箭!”
半夢半醒的士兵,本能的揮舞出了長槍,悚然驚醒,慌忙躲避那自黑夜中而來,看不清到底有多少數量的箭矢。
哆哆哆的聲音,像是冰雹落地,在耳邊接連起伏的響起。
盡管有憂心忡忡的將軍在一旁盯著,可在若流星一般的箭矢面前,他們的反應還是慢了幾分,不少的士兵因此而中了箭。
接連兩輪的箭矢過后,這片黑夜的天地又再一次寧靜了下來。
候選跑遍了整個南城墻,逐處檢查了一遍,這一波箭雨,傷亡三百余人。
可,他自始至終連敵人的影子都沒有看見。
這箭幕就像是黑夜中的鬼魅打出來的一般!
候選再也忍不了了,這不是打仗,這是羞辱!
不加掩飾的羞辱!
快步下了城墻,候選縱馬奔向了韓遂的宅邸,他要請戰。
必須用一戰和鮮血去洗刷這該死的恥辱!
劉云此時就在城外,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里,他裹的像一只羊。
論身體素質,他和這些古人,真的差了十萬八千里的距離。
那些士兵在這零下十幾度的天氣里,鐵甲下面就裹了個羊毛衫,竟然在喊熱。
媽了個巴子的!
劉云都里三層外三層的裹上了,可還是快被凍成了狗。
“主公宜多吃肉!”一旁,連臉都看不清的蓋勛悶聲說道。
他的聲音,在這黑夜里,聽著像老煙槍,這還是劉云第一次發現。
身體不行這個事實,劉云是承認的,但這并不是多吃肉就能解決的。
“蓋老,這襲擾戰術,你以為如何?”劉云問道。
蓋勛說道:“非君子所為,收效甚微,但也是有作用的。”
這個話,說的劉云就很不愛聽了,什么叫不是君子所為?
兵法在詭,詭道!
兩軍人馬如蠻牛一般,硬沖硬碰,那就是莽夫所為。
“那你怎么不攔著點?這可都是你的人馬。”劉云并沒有跟蓋勛爭論,而是詫異的問道。
蓋勛慢悠悠說道:“我也覺得這襲擾之術很不錯!而且,主公,這是我招募的兵,但是是你的將士,包括我。”
劉云:…
蓋勛,你個老流氓。
嘴上罵著非君子所為,內心卻非常歡喜,真他娘的過分。
不過,后半句話,劉云還是很滿意的,這老賊啊!
“箭矢還有多少?”劉云轉移了話題,問道。
蓋勛立馬便說道:“大概還能襲擾三次。”
“那就繼續,我們不睡覺,他們也不能睡覺,而且還得死幾個人。”劉云很賤的笑著。
這樣子打仗,才有搞頭。
城頭上的士卒盡管輪換著休息,可城外那時不時就飛上來的箭矢,給他們還是種下了深深的心理陰影。
在這茫茫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里,這一座橫亙在河谷上的城池,就像是一顆星星。
指引著那些散發著幽光的箭矢,貫穿他們的胸膛。
短暫的休息,那些士兵就連做的夢,都是在躲避箭矢。
這一夜,城外的箭矢飛了多少次,沒有人記的清楚,他們唯一的印象,好像就是不斷的在躲,不斷的在避,還有很多的人死去。
終于,曙光在潔白的地平線上透出了一絲,像巨人緩緩睜開的眼角。
大地和天空連成了一片,城頭上的士兵不知為何突然歡欣鼓舞了起來。
天亮了,城外那些該死的魑魅魍魎,終于無法再隱匿身影了。
候選披著一條羊皮做的襖子,打著哈欠上了城頭。
本來是去請命的他,被韓遂摁著愣是睡了一夜的覺。
說來奇怪,在所有人都心神不寧的時候,韓遂這位主公反倒是格外的淡定,淡定到像是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
于是,候選也就鎮定了,這個閑心,他操的實在有些多余。
候選上城后,目光掃了一圈狼藉的城頭,面色忽然沉了下來,喝問左右,“昨夜,賊人又攻城了?”
校尉王光站了出來,說道:“并沒有攻城,只是每隔一個多時辰,便會有一番箭雨,兄弟們都快習慣了。”
“傷亡如何?”候選沉著臉問道。
每隔一個多時辰就會有一輪箭雨,可這樣都事情,竟然沒有人告訴他。
看來,應該是被人給攔住了,就不想讓他知道。
這等軍情,除了主公親自下令之外,恐怕沒人敢攔。
候選死活就是不明白,主公這么做到底是有什么用意?
難不成李相如那廝的謀劃,就真的那么靈驗?
放任蓋勛的人馬在外而置之不理,妄圖用這寒冷的天氣退敵?還用他們做誘餌,一箭雙雕射馬騰?
著實有幾分可笑吧!
蓋勛畢竟也不是傻子,難道他們就沒有謀劃?
王光說道:“回稟將軍,傷亡…愈千人。”
這個數字,王光實在是有些不敢告訴這位性烈如火的將軍。
果然,聽到這個數字,候選瞬間就炸了,怒喝道:“傷亡愈千人?!千人!”
盡管無比的氣憤,可候選如今也知道,事情就是怎么回事。
除了憤憤兩拳砸在了城墻上之外,他無可奈何。
主公…是不會放他出城殺敵的!
王光壯著膽子說道:“將軍暫且喜怒,小人觀察過敵軍,他們并沒有城中傳言的有數萬人馬,兵馬絕不過萬,且并沒有攜帶糧草輜重。主公讓我等暫時茍且,應當是在等一個機會,一個將蓋勛人馬徹底撲殺的機會。”
候選睜著有些泛紅的眼珠,頗為詫異的看了一眼王光。
“此事,主公都未曾與我明言,你竟能看的出來?”
候選干笑了一聲,有些靦腆的說道:“將軍,屬下這都是猜測的。您想,主公可并非能忍氣吞聲之人,怎么可能會如此受辱于敵?況且城中我軍人馬數倍于敵,為何要這般委屈自己?待敵軍糧草耗盡,人困馬乏,我部大軍掩殺而出,定可輕輕松松大獲而歸!”
“可若他們逃了呢?若他們另有謀劃呢?若馬…”
候選有些生氣的喝問道,他不由得,將對韓遂的抗議,傾瀉在了這個小將身上。
甚至于,差點一不小心把不宜外泄的謀劃給喊了出來。
在他看來,這個狗屁計謀,就是拿著己方士兵的性命,在開玩笑。
王光小心翼翼的說道:“將軍,若他們逃跑,便是糧草耗盡的前兆,那時也便是我等動手的時機。”
候選壓下心中煩躁的怒火,他被昨天的兩仗,打的心頭滿是火氣。
如今細細一想,王光這番話,說的確實有幾分道理。
大家都這么想,他的想法,就顯然像是錯誤的。
“安置好受傷的兄弟,派人多置滾木、擂石!”候選緊了緊身上的羊皮襖子,吩咐道。
“喏!”王光應聲領命。
在天亮之后,劉云又將大營向南后撤了三十里。
并下令王治率軍撤出了榆中,奔襲襄武。
午時,遍撒出去的斥候,將隴西自金城沿線的情報,一一傳了回來。
馬騰派出來的,竟然是被稱為白馬將軍的龐德,率領精騎三萬,星夜而來,此時已進了金城郡境內。
龐德雖然在此時跟隨馬騰并沒有多久,但他的勇猛善戰已是出了名的。
派出這么一名當之無愧的勇猛將軍,馬騰對韓遂這位異姓兄弟,可真的是關懷備至。
這事情變的,忽然間就很有意思了。
劉云得到這個消息之后,玩味了許久。
本來打算和蓋勛這老賊商量一番,結果這老家伙,全是問句。
最后想注意的還是劉云自個兒,差點沒把劉云給氣嗝屁了。
“主公,此時時機已差不多了,可以抽身而退了!”
蓋勛將盆中火挑的大了一些,一邊溫著酒,一邊對劉云說道。
劉云正在推演著沙盤,抬頭問道:“韓遂雖不見動靜,可他的斥候,一天能把我們的營地觀察個幾十遍。若此時撤軍,我們前腳剛走,蓋老就不擔心韓遂后腳就派兵掩殺而出?這兩日,我們雖然占盡了先機,可并未傷到韓遂一絲根基,這金城關中依舊有數萬大軍,可不是我們這八千人馬可以匹敵的。”
蓋勛輕笑了一聲,嘗了一口酒的溫度,說道:“如今,是一萬人!”
劉云從沙盤邊走了過來,坐到了蓋勛的身邊,“蓋老,差不多就行了。你雖然投靠了我,可我知道,你一直在考量我,我不知道你所考量的標準是什么,但我覺得你一個征戰南北的老將,不應該拿這樣的小問題來問我,搞得我很愚蠢似的。”
蓋勛對于劉云的這番話,只當作沒有聽到,反而問道:“那主公以為接下來,我們當如何做?”
劉云無奈一笑,這老狐貍。
真他娘的氣人!
“罵陣!問候韓遂上下十八代,老子就要擺出一副誓要拿下金城的樣子來!”
劉云折斷了一根木棍扔進了火盆中,拍手大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