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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游說(中)

  “使君,冀州乃天下之重資,河朔之要沖。如今非比平日,于此戰亂之時,守一州之要,非常人可為。

  使君出身潁川文華世家,飽讀經書,于經典一道可謂勝過常人遠矣,然使君自度,縱然盡心盡力,可能保證大軍供應,大局不失?”

  若是平時,韓馥自然是硬著頭皮說自己沒問題,然而這般時候確實不敢逞能。他深知自己把冀州大姓幾乎得罪了個遍,只要這些人稍稍不配合,便要出大亂子。

  內心深處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無力掌控冀州。若是正常刺史上任,巡訪各郡國,怎么也能拉來一二盟友。然而他這個刺史被戰亂困在冀南,導致如今對冀州的掌控力度非常薄弱。

  就算比起南邊的那位境遇相仿的同僚,韓使君也要慘上幾分,畢竟劉使君境內沒有一支足以掀翻他的軍事力量。

  但韓馥仍然有些不甘心,外放一州刺史,對于他來說是仕途的重要一步。在此之前他是三獨坐之一的御史中丞,若能在刺史任上有所政績,入朝位列九卿當是沒有問題,這是無數官僚畢生的夢想。

  即便三公九卿的權力越發虛化,這十二個位置仍然讓士人們趨之若鶩,這代表著仕途的頂峰。

  況且身邊站著兩名同郡的后輩俊秀,讓沮授這么一通勸,倒是頗為丟臉,是以韓使君心中亦是隱隱有些不快。

  種種因素交織之下,韓馥陷入了沉默。

  陳群與荀諶對視一眼,笑道:“我等初來乍到,倒是不甚了解冀州情形,也不便插言,便先行告退,請二位慢敘。”

  韓馥恍然驚醒,頓時聽出了陳群的意思,既是避嫌以免韓馥難堪,亦是不想插手冀州事務。

  失去潁川鄉友的幫助,就算在士林清議中,韓馥也難以獲得優勢了。

  沮授有些疑惑地看了二人一眼,開口道:“在下該說的基本也說完了,只剩一句肺腑之言,若冀州無盧中郎將,即便使君這般失位,在下也會力主與劉相君一戰。這既是維護禮法綱要,亦是為冀州安定著想。

  但盧中郎將的駐軍就在那,即便他很可能不會參與到冀州事務中,但冀州的大姓們會猶疑,會忌憚,他們的立場也會產生偏移,這般爭斗下去,只會是內耗。而使君與劉將軍相比,確實有所差距。忠言逆耳,望使君細思。”

  說完,沮授深深一禮拜別,轉身便走,韓馥下意識的抬了抬手,最終還是咽下了挽留的話語。

  陳群快步跟上道:“使君驟逢大變,難免有所神亂,且讓群代使君送先生一程。”

  “授榮幸之至。”

  二人并肩走了出去,沮授輕聲道:“不知陳君先前之語何意?”

  陳群笑道:“在下只是訪友而來,有些日子沒有見過荀公達了,頗為想念,并不想牽扯進冀州的渾水中。”

  “陳君倒是好生快活,隨心自在啊。”

  “在下未曾出仕,比不得各位憂國憂民。”

  “李府君曾有一言,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以在下觀之,陳長文又豈是放蕩狷狂之狂生?”

  陳群一怔,笑道:“李明遠此言在下也有所耳聞,憂國憂民憂天下,話說的漂亮,倒是不知道人又如何?”

  “在下與李府君相交不深,但劉相君對李府君甚是倚重;巨鹿田元皓,才能遠勝在下,素以剛而犯上聞名,卻能甘心投入其帳下,其人必有不凡之處。”

  陳群摸著下巴道:“唔,能容忍剛而犯上之人,不管才干如何,單只一條容人之量,便非常人可比,確實可入俊秀之列。

  此前何大將軍為其造勢,多言稱其剛直不阿,不畏權宦,在下本以為其只是外戚走狗,看來是小覷了此人。”

  “…”沮授略一沉默,無奈道:“陳君這般說話,也太過容易得罪人了。”

  陳群一臉無所謂的道:“沮公與河朔名士,又豈會如婦人一般亂嚼舌根?在下點評人物慣了,倒是沾了孔文舉不少習氣,還請先生見諒。”

  陳群一口鍋扣到了遠在北海的孔融身上,沮授頓時哭笑不得,這位自出生時便站在士林頂峰的世家嫡脈,倒也確實有狂傲的本錢,陳寔這位士林領袖親自評價:“此兒必興吾宗”,讓陳群自幼便籠罩在一片光環之中。

  不過細細再品,沮授搖頭道:“陳君卻是想借在下來試探李府君?若想評論人物,還是當面見過為上,不必假意狷狂,刻意刺激。須知人非圣賢,縱是性情易怒又如何?

  識人當憑己之慧眼,若無識人之明,也不必品評人物了,在下一點愚見,陳君見諒。”

  陳群怔了下,苦笑道:“在下失禮了,還請先生勿怪。只是這些年來多以此類方法識人,一時恐怕難以扭轉。”

  “如荀氏五子?”

  陳群笑道:“哈哈,當時出此狂言,一是想給荀文若找些事做,二是想試探汝穎人物的反應,三則是不忿孔文舉常言夫子故里多賢才,卻不想一言天下皆知,后來讓荀文若好一通埋汰。”

  沮授抽了抽嘴角,這種“當今無對”的評價在士林中多是狂言,只是出自陳群之口,評價的是潁川望族之后,自然又有不同,才引起軒然大波。

  卻不想背后的原因竟然還有年輕人賭氣。

  “不過此言雖狂,但以群生平所見,確實沒有幾人能與荀文若相提并論。也是群見識淺薄,或許這次河朔之行,能從河朔名士中尋訪出一二人物。”

  沮授想了想此前與荀攸見面的場景,倒是輕輕點頭。

  稍稍回神一看,卻是已到府門,沮授拱手道:“陳君請回吧,還請陳君能對使君曉以利害,天下事急,冀州事繁,不好久拖。”

  陳群輕輕頷首道:“沮先生雖然是站在趙相的立場上勸說韓使君,但一番話語確實有些道理,在下也是有些贊同。但使君之事還是由其自決吧,若是牽連太多,他日有所悔,反倒是容易生亂。”

  沮授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道:“陳君此言有理,倒是在下有些急切了,既如此,便一切隨緣吧,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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