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邯鄲縣的百姓們看到了有趣的一幕,新任的李縣君被兩個大漢從國相官寺內架了出來,頭發散亂,臉色氣得通紅,一副斯文掃地的樣子。
遠遠旁觀的百姓們只能聽到諸如“固執!”“蠻橫!”“獨裁!”等等字眼,官寺大門關上后只聽見縣君大喊道:“本侯定要參上你一本!”
李澈忿忿的往地上啐了一口,一瘸一拐的上了馬車。
“老府君,大事成矣!那李明遠去勸國相低頭,卻被國相施以笞刑,可見其人絕非謊言誆騙我等。”陳遂喜出望外的跑到趙府上向趙瑾匯報。
趙瑾聞言一喜,旋即皺眉道:“真是受了笞刑?莫不是假的?”
“確確實實,絕無虛假!動手的是趙王的暗線,他沒有接到國相的暗示,完全是下了重手”陳遂一拍大腿,顯然對趙瑾的多疑有些不滿。
“如意莫惱,老朽只是出于謹慎,斷無不信之理啊。”見陳遂如此篤定,趙瑾連忙笑著安撫道,終究是趙王的代表,還是要給他幾分顏面的。
見趙瑾認錯,陳遂也轉怒為喜,笑道:“這國相飛揚跋扈,連自己的親隨都下如此重手,合該有此一劫。”
“正是,正是。廣交朋友,與人為善才是正道,縣君這不就明白了嗎?國相一意孤行,也是該有此報!”
說完,兩人相顧大笑起來,似乎一切盡在掌握。
“疼!”
“輕點!”
縣衙后院住所,李澈趴在榻上,裸著背部上藥,背上滿是青紫紅腫的傷痕,卻是受了笞刑。
可惜的是小丫頭這時候謹守禮節,不愿意親自操作,故而是王越在動手。
老劍客皺了皺眉頭,不悅的道:“這點痛都受不了?看來以前只讓你練基礎動作實在太過容易。明日練劍時,老夫要讓你好好鍛煉下承受能力。”
“別啊!”李澈苦笑道:“都傷成這樣了,還要練?”
“誰逼你施這勞什子苦肉計了?”
“沒人…”
“那就自己受著!”
本想乖乖閉嘴,抬頭卻看見小丫頭站在門口,雙手捂著眼睛,然而指縫之間恐怕能塞進去個雞蛋。
李澈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怒吼道:“既然要看,為什么不來幫我上藥!”
“叫什么叫!”老劍客一巴掌拍到李澈頭上,頓時沒了脾氣。
兩人在王越的眼里,那就有如后世尖子生與差生的區別。李澈這種基本動作都要練上月余才能勉強標準的差生,自然比不得劍術精進勇猛的的優等生。優等生做什么那都是有理由的,是可以被諒解的。
屋子里陷入了寂靜,只是呂韻連擋都不擋了,斜倚在門框上,臉色通紅的盯著李澈。
“小子,我倒是沒想到,你還有這份膽氣?還有,你背上這些舊傷是哪來的?”還是王越打破了這份寂靜,淡淡的話語中帶有幾分欣賞。
“切。”李澈嗤笑一聲,冷笑道:“王君,你可知我的遭遇?知道我是怎么結識國相的嗎?”
王越皺皺眉,“有何隱情?”
他不關注外物,也沒怎么細致了解過李澈的過去,只知道李澈在京城聲名鵲起后的事跡。
“我出山后第一天,被一伙人綁了,為首的是中山郡督郵。我被栽了個謀刺朝廷命官的罪名,百般拷打讓我交代主使者是安喜縣尉。我挺廢的,沒兩下就交代了,他們不信,一直打到遍體鱗傷才停手。”
聲音很淡然,仿佛說的不是自己。呂韻一個箭步沖了上來,王越的手微微一頓:“然后呢?”
李澈笑著握住呂韻的手,搖搖頭示意沒事,悠悠道:“那個安喜縣尉,就是國相。他被誣陷,一怒之下沖進驛館將督郵綁了,狠狠的鞭笞了一頓。
他質問我為何要誣陷他,我把緣由交代了,你猜他怎么做的?”
“你既然在此處完好無損,他自然沒有把你如何。”
“沒錯,問清緣由后他將我一并帶出城逃亡,并且隱瞞了我的身份,沒有告訴云長他們我就是栽贓他的那個人。”
“他不像如此迂腐純善之人,至少他的劍不像。”王越皺了皺眉,漢朝的風氣信奉有仇必報,以德報怨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告訴我,他是安喜縣尉,縣內子民卻被人栽贓誣陷,抓良冒功,那就是他的過錯。當然,他本來沒準備帶我一起來京城,想著找個有人的地方一扔就行。是我用狂言唬住了他。”說完,李澈又嗤笑了一聲。
“離奇卻又尋常的經歷。”王越幽幽的下了斷言。
李澈聞言一怔,旋即大笑道:“沒錯,沒錯。一件荒謬離奇的事,在如今的大漢卻又尋常無比,難道不可笑嗎?”
“趙家的老東西還有趙王他們是不會明白的,不會明白我為什么一定要跟他們作對,因為他們所做的事就是離奇而又尋常的事。
我如今是邯鄲縣令,那我的轄境內決不允許出現如此之事!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時代的變遷最后總會變成這樣,但這不是某些人用骯臟手段奪人田地的理由!
很多事我改變不了,但至少把能改變的先改變了,天黑了這么久,也該亮了。”
王越聞言欣慰的笑了笑,轉而又疑惑道:“你小子之前兩鞭子就做了叛徒,如今怎么會主動要求苦肉計?”
李澈卻是陷入了沉默,半晌后幽幽道:“當有人搶著要主動去死地當誘餌的時候,另一個人挨上幾下笞刑又算得了什么?”
王越怔了怔,嘆氣道:“我不會領軍,幾天后就由我守在你身邊吧,我死之前,你不會有事。小丫頭,你的情郎我保下了,到時候放心去做你該做的事。”
“我知道了!”已經淚流滿面的呂韻愣了愣,堅定地點了點頭。
李澈笑道:“莫要濫殺,若他們放下武器,收押來縣衙即可。還有,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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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自害,受害必真;假真真假,間以得行。
——文襄侯三十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