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此事還有一個疑點,文成王發現晉云社死了,自己也失蹤了,難道對方在千里之外,也無聲無息的把文成王殺了?這道行,未免太不可思議了吧。
更何況文成王的皇印玉牌,還有靈光,表示文成王安然無恙,而是真的失蹤了,但為何會失蹤?
“事出反常必有妖,此事疑點重重,文成王必然有問題。”
日辰子心里自言自語,其實早就察覺文成王有些不對勁。
皇族之中,除了陽帝,以及與陽帝同輩的幾位王爺,修為最高的就是陽帝的三位嫡子,也就是太子天俊王,二皇子人德王,三皇子文成王。
十幾年前,文成王在朝廷上失利,逐漸深居簡出,潛心修行,最先突破境界。
后來的幾年,眼看文成王脫胎換骨,而陽帝修成天人境,至少一百年內,皇位是不會變的,任何爭名奪利都沒意義,太子和二皇子也看透了,不甘心淪為凡人,欲求天人之境,逐漸潛心苦修。
不過這三大嫡子,三皇子最先突破境界,后來卻被太子和二皇子反超,原本以為三皇子應該是最先圓滿的人,但三皇子踏入先天上層后,境界就停步不前。
眾人一直以為三皇子的潛力用盡了,修習天人道法,講究一鼓作氣,一般都是在年輕時期飛速進步,一旦境界停滯,幾乎就再難突破了。
因為天人道法的根基是肉身性命,越年輕,越有潛力,循序漸進,自然而然,境界停滯越久,耗損性命越多,肉身氣血老化,就再也沒機會進步了,反而還會隨著衰老退化。
然而文成王的境界停滯,功力卻在一直加深,并且文成王的行蹤也越來越奇怪,經常閉關消失一年半載。
這次文成王又消失了,不免讓日辰子起了疑心。
當然,日辰子不知道,成王被張閑一眼看破秘密,自知事情敗露,必死無疑,所以就立馬逃了。
“此事牽涉皇族之人,暫且回去,先稟告陽帝,再找蕭靜陽同行的陰司三仙查探一番,他們與蕭靜陽一起住在玉京,應該知道蕭靜陽的動向。”
“道宮被連根拔起,蕭靜陽卻沒現身,只怕也是兇多吉少了。”
思緒至此,日辰子的念頭散去了。
日辰殿,美少年一動不動,念頭出游,鬼神行事,又寄神虛空,傳信給陽帝。
片刻之后,只見靈光乍現,九彩祥云凝結,一只金烏神鳥降臨,猶如一輪大日太陽,化為一道古老的鳥文印章:吳天之命,皇帝壽昌。
這正是九州古寶吳天璽的印章,陽帝賜下這道印章,讓日辰子奉命徹查此事。
日辰子睜開眼,抬手一揮,收了印章,這印章不僅是皇權的象征,也是吳天璽的一道法力。
日辰子站起身來,衣袖道袍一抖,袖里乾坤,收了身前懸浮的劍袋,一步踏出,縱身飛躍,去找蕭靜陽同行的陰司三仙。
出了這等大事,還得日辰子親自走一趟,如今中州仙道大興,正是承接天命氣運的關鍵時刻,任何強人擾亂,皆要殺無赦。
山林里,張閑看著夜空劃過的光線,猶如星辰圖譜折轉,隨即收回了目光。
雖然從天上飛過很方便,但也容易被地下看見,特別是張閑有圣人之眼,算定了司天監的查探,一直遠遠的看著沛郡,日辰子的行動,逃不過他的法眼。
“這道念頭,似乎像是日辰天師。”
十六年前,張閑見過日辰天師,被他看過一眼,記住了靈性氣機,就算是投胎轉世化成了灰,他也認得出來。
“日辰子的念頭之中,鬼煞血魄凝實,遠比蕭靜陽高了一個層次,施展的雷光玄通,正是閻羅夜沙施展的虛羅無極,看來鬼道在這一天的道統,也并非表面這么簡單。”
“并且日辰子的靈性氣機,似乎又轉了一世,十六年前還不到二十歲,已經看透生死了么?”
張閑淡然一笑,總算遇到一個高手了。
方仙之人選擇尸解轉世,就是為了多活幾年,看不透生死,卻不知大羅之下,皆是凡俗,多活幾年與少活幾年,其實沒什么區別,最終到頭,要么是老死,要么是變成面目全非的鬼怪,茍延殘喘罷了。
然而畏懼生死,心氣就弱了,一次又一次的轉世,心氣越來越弱,漸漸的失去本心,不擇手段,終究是落得下層,淪得面目全非。
日辰子能看破這一層道理,舍棄一世壽命,心氣意念堅定,道行法力才能堅固,因為道行的本質就是本心念頭,心氣越強,成就越高。
夜已深,張閑閉目入靜了,靜心休息。
休息就是修養性命,他并不急著趕路,該休息就休息,順應天時規律,天人一重就是修練時律。
時律就是天時規律,天時是天地運行的周期變化,人生于天地之間,先天基礎與天地規律相合,天人合一就是讓這種磨合度達到完美狀態。
人體的十二正經和奇經八脈,對應一天的十二時辰,但一年四季,每天的晝夜時間是不一樣的,每個時辰的長短不是定數,隨著天時變化而變化。
天人一重就是讓自身運行,與天時規律完美相合,達到完美的狀態。
如果說后天境是修練表層的精氣神,先天境是修練深層的潛力機能,那么天人境不是修練,而是完善先天基礎。
因為自然環境太復雜,陰晴無常,冷暖不定,以及自身的衣食住行、喜怒哀樂、情緒變化等等,都會影響自身運行,不能達到完美狀態,所以自身不能完善,而這種不能完善,從先天孕育就已經開始,因此先天基礎不全,例如天眼。
眉心的天眼,乃是天目穴,與眼睛的視覺經絡相同,這其實是一只先天不全的特殊眼睛。
除了天眼,人體還有很多先天不全的能力,天人境就讓自身達到完美的運行狀態,發育成長,完善先天基礎,覺醒先天,從凡人晉級為天人。
張閑初窺天人一重,天目穴已有感應,但還沒完全覺醒,以他推測,需要一重大成,方能完全覺醒天眼。
第二天早晨,天色朦朧亮,他感應天時醒來,拿起腰間的九寶仙葫,吃了一顆辟谷丹,喝了兩口猴兒酒,又取出背簍和幡仗,化身為江湖術士,繼續上路了。
沒騰云駕霧御空飛行,而是步行,即可以趕路,又可以活動全身的修練。
以他現在的體力,一步能躍出十幾丈,若是全速沖躍,一步可以躍過一百多丈,不過跨越的距離太遠,身形飛在空中,反而不穩,還是每一步控制在兩丈左右,最為適用。
他翻山越嶺,箭步如飛,從西南州進入了東州,沿著他當初來時的路線,一路上走走看看,這幾天正是朝廷獻寶的日期,到處都忙著獻寶,氣氛倒是頗為熱鬧,天下萬民,無不向往仙道。
沿途的觀宇和道人,也是隨處可見,以前學文習武的年輕人,現在都學修仙了,達官權貴們,也不無心爭斗了,一個個都癡迷仙道,但最苦的還是百姓庶民。
仙道興盛,怪力亂神多不勝數,妖言惑眾,各種謠傳,普通百姓連字都不認識,哪里辨認得清這些東西,完全被迷信蒙騙。
再加上興建道觀,供奉神仙,勞民又傷財。
以及每月舉行獻寶,寶物獻完了,就驅使百姓去尋寶,各層官吏趁機壓榨,土地兼并,城池荒廢,門閥林立,到處都是民不聊生的景象。
而這些達官權貴和門閥世家,全都成了大地主,不爭名奪利了,每天都修仙,喝升仙水,服寒食丹,供奉方仙道士,聽經論法,燒汞煉丹,也是一番逍遙快活。
張閑只得心里嘆息,當然他爺爺輔佐的天下,如今成了這場景,真是徒勞了一腔正氣。
以他爺爺留下的書籍筆記里能看出,他爺爺是一個心懷天下的正直之人,秉承了讀書人的浩然正氣,以匡扶天下為己任,但輔佐起來的,卻是一朝鬼怪。
追求仙道本沒錯,但在其位,不謀其政,反而壓榨整個天下,這樣的仙道,實在有些烏煙瘴氣。
他從東州到了涵關城,進入涵關就是中州地界了,他當初就是在這里與師尊李玄玉分路,還殺了鎮關侯謝元慶,讓秦子韻背了黑鍋。
如今回想,心里暗道一聲驚險。
他當初不知道這潭水有多深,若不是因果牽連,一出門就遇上了師尊和秦子韻,他只怕已經被抓到了。
再次來到這里,卻是感慨不已。
他進入了涵關城,迎面就看見大街上一隊道人,搖鈴著鈴鐺,打著鼓樂,舉著道幡旗幟,抬著一尊木雕神像,神像是一朵蓮花,蓮花中間端坐一位神仙,神仙身披袈裟,卻束著道人發髻,似僧非僧,似道非道。
道人們一邊敲木魚念經,一邊施升仙水,兩旁朝拜的軍民百姓,人滿為患,高聲齊呼:“淤泥源自混沌啟,蓮花一現法力舉,星宿下凡應太子,天命所歸證大寶…”
見到這一幕,張閑不由得愣然,這丫的不是蓮花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