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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章 在死亡和死亡之間

  “我在麥當勞聽一個老太太說,蠟燭店那里的老板這段時間都忙不過來,以往忙到冬至也算一年下來差不多了,基本上元旦總還能有個休息,誰都不喜歡跨年的時候有什么喪事嘛,但是今年估計要這么直接忙到下個月了。”

  “真是邪門。”孫祥云聽完妻子的話嘟囔了一句。

  換上厚外套,帶上毛線帽,孫祥云拿上了醫療保險卡,又來到畫室看了眼寫生簿,要不要帶呢?他猶豫了一會,也許今天真的會沒有心情畫畫。

  這時候他想到了梵高,梵高就算心情很差也會努力去田間畫,也許越是糟糕的時候越是不能放棄正常的生活作息。

  孫祥云又想,那位喜歡讀書的醫生應該也不會反對他這個想法吧。

  想到這里他的心情似乎又好了一些,取了三百元現金放在口袋里,還拿了一個一塊錢硬幣一起帶上。

  這年頭,婚禮喜酒可以掃碼送禮金了,可是喪事這種事情,還沒有現金到這種程度,沒什么人家會在靈臺那里放個二維碼說什么掃碼支付,就算認識的人也不會隨便用社交軟件發個算作~~~~~~,實在有點奇怪。

  所以大家還是習慣用現金的,然后加一個一元錢硬幣,這種事情不能湊雙數嘛,單數才符合傳統。

  都是些小事,但一代代傳下來規矩就是這樣。

  繞海這地方是大城市,幾乎已經少了很多傳統的喪葬規矩,但是這種白事送錢上面要是做的不地道也是會被人看不過眼的,就算明著不說,心里肯定也不舒服。

  好在老陳也算是百歲才過世,對一老人來說也算是壽終正寢了吧,之前也沒聽說有什么惡疾纏身,比老吳這種還是好多了。

  冬風瑟瑟,孫祥云來到三號樓前,電梯到了十一樓,開著門的一家就是老陳家。

  工人正在幫忙撤走一些花圈之類的東西,看起來也是守到今天算是結束了。

  “接下來就是做七那天再請個師傅做做法事,一般老人這個歲數了也都當喜事辦了。”

  說話的人孫祥云有點眼熟,心想應該就是阿敏說的蠟燭店老板吧。

  看起來灰頭土臉的,看來做這行的是沒辦法光鮮亮麗的了,可不像馬路旁邊做房產中介的總是穿著西裝梳著油光光的頭,看上去跟個成功人士一樣,實際上就是賣房子的。

  孫祥云原本想著給完錢打個招呼就散步到花園橋醫院找沐醫生的,看到陳爺爺的大兒子在里屋的窗臺邊和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說話,孫祥云便只好在客廳等著。

  工人收拾完東西后,房子里異常安靜,蠟燭店的老板帶著一包煙和孫祥云隨意打了聲招呼也走開了,最后三房兩廳的大房子里就剩下孫祥云一人站在客廳里,朝南的小房間里,光線很亮,窗臺的兩人就像背對光站成了一副剪影。

  孫祥云對光特別敏感,于是也就多看了一眼。

  只聽陳爺爺的大兒子說道:“你才工作一周,怎么要一個月的工資呢?”

  矮個子女人說道:“我說過如果工作不滿一個月老人家死了的話,我也是要拿一個月工資的,這個是現在行業規矩了,大家都這樣的。”

  陳爺爺的大兒子顯然不太樂意,試著解釋了一番,“才一周就要一個月不可能的,最多就給你一個禮拜的工錢,然后再補你一個禮拜,你就是晚上睡睡覺,有什么道理要一個月工資?”

  孫祥云也覺得奇怪,老陳爺爺家大兒子一直挺老實的,不至于會不給保姆工資吧。

  保姆顯然很不高興,跑到客廳搬了張椅子大搖大擺就坐了下來,也不在意客廳里站著個人,自顧朝房間囔囔著,“就知道你們這種人老人一沒了就不慌不急的了,之前老人在的時候,找我們這種保姆,都是千般好萬般答應,現在呢?老人一走,你們最好連工資都賴掉,我告訴你們沒那么容易的,我就沒有要不來工資的時候過,看,這是什么。”

  說著,這女人撕拉一聲拉開了玫紅色外套拉鏈,從里面掏出一個花布袋子,又是撕拉一聲,跟菜市場賣魚的老板利索地刮魚鱗一般,撕拉撕拉兩道拉鏈拉開后,保姆在布包里翻來倒去,最后并攏雙腿,把布包里的東西丁零當啷倒在了大腿上。

  孫祥云也沒愿意往那看,倒是隱約瞄見了細細的針筒啊,小塑料袋裝的粉粉藍藍的藥粉之類的,最后保姆從這堆東西里找出一團蜜汁豆腐干大小的紙。

  保姆把兩根手指伸進嘴里用舌頭舔了幾下,捏著小紙團,展開、展開、再展開、展開到最后,保姆大喊道:“看清楚,我是有合同的。”

  這下老陳爺爺的大兒子還沒看清楚,孫祥云倒是看清楚了,這不是老吳家那個保姆嗎?怎么也在老陳家呢?

  想到這里,孫祥云留了心眼仔細看了看這保姆,嗯,圓臉蛋,長得還算不丑,臉上都是斑,也不知道是曬出來的還是天生的,聽口音肯定也不是本地人,一件玫紅色棉外套真是紅的太鮮艷,實在也是不考慮老陳家這還在辦喪事啊。

  老陳家大兒子疲憊地從房間里走了出來,看見孫祥云連忙打了個招呼,兩人年紀差不了幾歲,自然是以阿哥阿弟相稱,陳生龍也知道孫老師過來自然是聽說了父親的事。

  “沒事,都這歲數了,就是有點可惜,馬上就生日了。”

  陳生龍臉上倒是除了有些疲憊之外,也看不到幾分哀傷。

  孫祥云想著保姆和陳生龍估計還有些話要談,把牛皮紙信封塞給主人之后,孫祥云也就告辭了。

  臨出門時還聽到保姆尖銳的聲音,“我這個是有合同的,說的清清楚楚,哪怕我來這里工作一天,老頭子死了你們也要給我一個月工資。不要當初請我來的時候一張臉,現在又是另外一副面孔,我告訴你們,我也是懂法律的人,別以為我會不知道怎么保護勞動者合法權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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