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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霍夫堡(3)

  些許不快在一瞬間就被孔蒂親王從自己的臉上抹去,而米萊狄也似乎沒有察覺到似的,“雖然失禮,”孔蒂親王問道:“若您是受國王的命令而來的,那么你是否掌握了什么連我也不知道的訊息呢?”

  “我只能說我也許確實聽聞了一些不知道是否真實的傳言。”米萊狄說:“希望它們能夠對您有所幫助。”

  “請告訴我吧。”

  “要說起來,奧地利人對法國人可真是滿懷憎惡,不夸張地說,”米萊狄輕輕地揮了揮手,“我在這里的身份也是來自于意大利羅馬的孀婦呢。”

  “就連您的魅力也無法說服那些奧地利人么。”孔蒂親王說,一邊傾身為這位夫人斟了滿滿一杯香料酒:“雖然我知道他們幾乎拒絕法國的一切。”

  “除了假發。”米萊狄說,而后兩人對視了一眼,笑了起來,確實,從他們的國王路易到王弟菲利普,都有著一頭茂密蓬松的美麗秀發,在國王的理發師不但將他的美學在女士身上做出了異乎尋常的發揮之后,男士們也開始蓄留長發和卷發,不過這種風尚在一開始時候,奧利地人是異常不屑和輕慢的,他們說,這種發型顯然有失男子氣概,畢竟這時候奧地利人的審美依然停留在西班牙這里。

  但作為唯一,并且首先接受了這一風尚的還是利奧波德一世,因為遺傳病,這位陛下的發量從小時候起就相當令人擔憂,等長大了之后,他也時常戴著帽子來遮掩愈發光亮的額頭,他的理發師總是異常小心地將所有的頭發都精心地用發油依次固定在整個頭骨上,爭取不出現空白區域——有了卷發,那么頭發覆蓋的范圍就突然變大了,不但看上去茂密了許多,還讓人顯得格外年少,而且就現在的相面術來說,一頭漂亮的頭發,不但能為容貌增色,還顯示著旺盛的生命力。

  但卷發也有個問題,那就是對頭發的傷害不可避免,尤其是在還沒有化學制品,只能用火鉗來將頭發卷曲的時候,很快利奧波德一世就發現這也是法國人的陰謀,幸而他的理發師很快找到了解決之道,那就是假發。

  所以利奧波德一世的宮廷里,雖然幾乎沒有法國人的東西,但唯有假發是不可或缺的。

  “那么您知道是誰最先給了利奧波德一世陛下這個建議嗎?”米萊狄說。

  “誰?”

  “奧林匹亞.曼奇尼。”

  “哎呀,”聽到這里,孔蒂親王就不由得跳了起來,“怎么可能呢?!”他大喊到:“那可是蘇瓦松伯爵夫人!”

  “嗯,所以她才有資格成為利奧波德一世的王室夫人啊。”

  “但那位陛下的王室夫人難道不是…”孔蒂親王生氣地說,因為他還不止一次地向那位夫人獻殷勤,送重禮,希望能夠從她那里打開缺口呢。

  “那位也是,”米萊狄夫人說:“但只有那位是真正深受寵愛的。”只是因為利奧波德一世擔心有人用蘇瓦松伯爵夫人的姐妹,也就是瑪利.曼奇尼,眾所周知的路易十四的王室夫人來攻擊他,也不愿意在這種曖昧的層面與路易十四有關系,所以蘇瓦松伯爵夫人也是一個秘密,要說還是假發和卷發的事兒讓她露了端倪,米萊狄要比那些貴女甚至“名姝”都要了解宮廷以及男士們的心理,作為國王,或是皇帝,若他大權在握,那么只要他稍有表露,誰能在他面前有意無意地提起那些令人不快的事兒來呢?

  但利奧波德一世繼卷發之后,又帶上了假發,這其中若說沒有一個巧言善辯的人穿針走線,米萊狄是絕對不會相信的,而那位明面上的王室夫人開始卷發的時候,竟然比皇帝還要晚,所以說絕不可能,所以米萊狄就安排了一個探子在皇帝的馬夫身邊,果然,沒多久,他們就探聽到,皇帝時常去到距離巴登不遠的一個王室莊園。

  這種做法讓米萊狄感到熟悉,因為這種行為在三年前還不那么穩定頻繁,這兩年來卻愈發規律起來了,他們沒有乘著皇帝去莊園的時候探查,而是在他離開后借口迷路而探查了里面的狀況,于是讓人驚訝的事情就出現了,米萊狄在里面不但發現了蘇瓦松伯爵夫人,還發現了一個孩子,這個孩子頗為健康活潑,面容上還有著頗為鮮明的哈布斯堡特征,也就是方正的下巴,但這個下巴不如利奧波德一世以及其他哈布斯堡的成員來的畸形,只是略顯剛硬,對于一個男孩來說也沒什么不好的。

  聯想到另一個曼奇尼小姐也有著一個國王的長子,這讓米萊狄夫人不由得毛骨悚然,她也能夠理解利奧波一世的想法,畢竟哈布斯堡成員堪憂的健康狀況只要是歐羅巴人就都知道,而那個孩子又健康又聰明,也不怪他不愿意輕易舍棄這份上帝的恩賜——但他始終不愿意公開承認這個孩子以及其母親,只怕也是因為他長久以來的心結,也許正是因為如此,出歉疚,他對蘇瓦松伯爵夫人奧林匹亞.曼奇尼頗為寬容,而蘇瓦松伯爵夫人要比她的姐妹瑪利更睿智和冷靜,她很清楚對皇帝自己應該保持怎樣的一個態度——所以她可要比瑪利.曼奇尼愉快得多了。

  不過那個孩子的事情,米萊狄是絕對不會與孔蒂親王說的,雖然私生子永遠沒有繼承王位的資格,但只要使用得當——看看西班牙國王腓力四世的私生子唐璜公爵吧,他不就成為了諸國的一把匕首,令得曾經無比強大的一個國家紛亂至今嗎?

  “真有點不像話,”孔蒂親王說:“想必那位曼奇尼女士總是有點委屈的。”

  “說真的,我覺得她沒有什么不好,”米萊狄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打算,“那并不是一個蠢人啊,殿下,或者說,如果她真的那樣愚蠢,就根本不會成為皇帝的心上人。”

  “哦,您似乎十分地推崇那位皇帝陛下呢。”

  “因為那位陛下正與我們的陛下有著許多相似的地方,”米萊狄整理了一下扇子的絲線穗子:“尤其是在對女人這方面。

  “溫和有禮?”

  “恰恰相反。”米萊狄笑著說:“溫和只在表面,事實上,他們可能是我見過最冷酷的男士,在他們的眼中,可能男人女人都是一樣的,沒有什么不可以拿來用,而能夠被他們看中的東西和人都必然有旁人不可企及之處。”

  “這點您也許沒說錯。”孔蒂親王表示同意,在維也納的這段日子里,他也想了一切方法去了解這位皇帝陛下,據他所知,這位皇帝陛下甚至要比他們的國王更加清心寡欲,除了王后之外,只有一個王室夫人,而這個王室夫人除了作為一個必要的擺設存在之外,還有著為他鏈接臣屬,拉攏諸侯的重任,一些皇帝或是皇帝的大臣無法去做的事情也可以交給她去做——現在他們知道了還有一個蘇瓦松伯爵夫人。

  在這里我們還要提一下蘇瓦松伯爵夫人的復雜來歷,因為這個頭銜原本是屬于路易十三的堂姐的,她下嫁給了薩伏伊公爵的次子,她的兒子歐根.莫里斯繼承了她的爵位,成為蘇瓦松伯爵,雖然按照法文發音,他現在應該是歐仁.莫里斯——歐仁.莫里斯此人倒是一個天生的軍人,現在正在國王的新軍中效力,長期不在領地,很少去理會自己的夫人如何,而要比自己的姐妹更擅長周旋于男女情愛之中的蘇瓦松伯爵夫人不但大膽地成為了利奧波德一世的愛人,還為他生下了長子,雖然這位長子現在還是公認的伯爵繼承人——米萊狄將這個消息通過渡鴉傳回巴黎的時候,就知道這個孩子,今后除非利奧波德一世愿意承認他,不然他只怕要陷入兩難局面。

  在此時的歐羅巴,少女必須保持貞潔,直到為丈夫生下第一個孩子,這是為了堅持長子繼承制的不可動搖,但也不是沒人敢于越過這條底線的,曾經的隆格維爾夫人就是如此,但這不但是她們丈夫的不幸,也是孩子的不幸,就在幾天前,米萊狄才聽說,安妮·熱納維耶芙的長子讓.路易.夏爾.德.奧爾良放棄了他的頭銜和財產,并以阿貝.德.奧爾良的名字成為了一名耶穌會會士。

  可憐的讓是在聽說并證實,自己并不是父親隆格維爾公爵的孩子,而是母親與其愛人拉羅什富科公爵的私生子,才做出決定的,他成為了教士,將爵位和財產都留給了自己的弟弟,他的弟弟夏爾是個好青年,現在也在國王的麾下做事,但這份意外的饋贈只怕不會讓這個正直的人高興到哪里去,隆格維爾公爵夫人更是悲痛不已,幸而她在很早之前就獲得了國王的寬恕,所以讓很快就成為了法蘭西學院的神學教授,這樣他既不會離開母親太遠,也不用受太多的辛勞。

  只是在米萊狄動身之前,據說他還在拒絕見自己的母親,也不愿意見拉羅什富科公爵,他真正的生身父親。

  而這位同樣被命名為歐仁.莫里斯的孩子呢?他今后該怎么辦?利奧波德一世對他有父親的慈愛,但也有一個皇帝的謀算,他的父親又據說相當得國王的看重,在之后的佛蘭德爾之戰中,他也承擔著一份重要的職責。

  米萊狄在打開的扇子后不易令人察覺地搖了搖頭,這些暫時不是她要去思考的,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為國王爭取到奧地利的中立。

  “我想問一件事情,”孔蒂親王問道:“我聽說,您是位非同尋常的女士。”

  米萊狄瞥了他一眼:“我有很多地方都非同尋常。”

  這句話可真是關聯到了很多方面,孔蒂親王傾斜身體,讓房間里的氣氛變得更熱烈了一些:“我是說,您時候有什么辦法能夠讓那位皇帝陛下變得容易說服一些呢?”

  “您若是指那些邪惡的手段,”米萊狄說:“國王身邊有我們,皇帝身邊當然也會有他們,”不然歐羅巴早就混亂起來了,里世界的巫師與黑暗生物也不至于如此窘迫,皇帝的身邊一樣有修士,主教和巫師——巫師往往用別的身份來掩蓋,但米萊狄只一看就知道,那些占星師和煉金術士全都是巫師,而且比起法國國王身邊的那些,他們要更古老,更忠誠,她可不敢輕舉妄動。

  “那么我們現在知道有這么一位女士,”孔蒂親王有些失望地說:“那么我們該如何通過她去影響利奧波德一世呢?”

  “您見過了利奧波德一世,”米萊狄反問道:“你覺得他是個怎樣的人?”

  “我們的國王說過一句話,”孔蒂親王沉吟了一會之后說道:“一個人若是缺失什么,他就會努力表現出他不缺少那種東西的樣子。”停了一下后,他繼續說道:“這位陛下在我第一次覲見他的時候,就故意裝作去狩獵并且大獲全勝的樣子,但就我打聽到的,這位皇帝并不怎么擅長和喜歡狩獵,準確點來說,他或許比卡洛斯二世更健壯一些,但絕對不如我們的國王健康。”

  “但他還是有意那么做了。”米萊狄說:“他與我們的國王年齡相近,同樣統治著一個強大的王國,也同樣是天主的捍衛者,甚至娶了一個國王的女兒,他們的愛人也有著一個同樣的姓氏——我們完全可以這樣猜測,他有著很強的好勝心,尤其是與我們的國王。”

  “但在佛蘭德爾和西班牙的事情上,他表現的倒是謹慎。”孔蒂親王說。

  “因為此舉最先會強壯法國,而后才有可能是奧地利。”米萊狄說:“而且他大概不如我們的國王更不講究…聲譽。”

  “您是說他們原應是卡洛斯二世的庇護者,算了吧。”孔蒂親王輕佻而刻薄地說:“君主的聲譽不在于此。”亨利八世還曾經因為婚姻之事而被羅馬教會罰出教門呢,但誰也不能否認他是一個偉大的國王。

  “我們的國王也許不會在意,”米萊狄說:“但我從蘇瓦松伯爵夫人那里看到的,那位陛下是個渴望榮光和完美的人。”

  “哦。”孔蒂親王說,然后思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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