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國王再一次想起這位曼奇尼先生而不是曼奇尼小姐的時候,是達達尼昂伯爵提醒了他——伯爵憤怒地向費利佩.朱爾斯.曼奇尼提出了決斗,因為他奪走了拉法耶特夫人的芳心。
拉法耶特夫人是一位芳齡二十如許的美麗婦人,單憑外表,她在巴黎的宮廷中并不出色,論身份,她更多地被作為蒙龐西埃女公爵的女伴而為人所知,她勝過其他貴女的地方在于她的溫柔、貞節與深厚的文學素養,尤其是最后一項,在大多數女性的教育還局限在宗教與女紅方面的時候,她能夠寫出動人的詩歌與文章來,就只能說是非常的難得以及令人尊敬的了,追求她的人如同過江之鯽,達達尼昂伯爵也是其中一個,若是說,這位睿智的夫人選擇了國王,或是選擇了一位將軍或是學者,都不會令人意外,但她最后居然屈服在了費利佩先生的面前,也難怪達達尼昂會如此怒不可遏。
國王匆匆趕到他們所在的房間時,現場已是劍拔弩張,拉法耶特夫人昏厥了過去,被攙扶到隔壁的房間休息,費利佩面帶微笑,手插在外套里,一臉的漫不經心,達達尼昂神色嚴肅,肩背緊繃,他一邊摸索著自己的佩劍,一邊不斷地注視著墻壁——想來是在擔心還在昏迷中的拉法耶特夫人人,還有幾位公爵與官員,他們幾乎都站在達達尼昂這邊,瞪視著費利佩。
“誰來告訴我這是怎么一回事?”國王問道。
達達尼昂被輕輕地推了一把,他并不怎么畏懼,當然,費利佩是主教先生的外甥,但他也深得國王寵信,于是他就強忍著怒火,與國王說了剛才的事情——在宮廷中,男女之間的往來很少會受到苛責,雖然拉法耶特夫人選擇了費利佩令人迷惑,但達達尼昂與其他追求者也不曾做過任何卑劣的事情來阻擾或是妨礙他們的愛情,但費利佩卻在剛才的聚會中,公然從衣袖里抽出了一根華麗的絲帶——拉法耶特夫人的吊襪帶,拉法耶特夫人立即昏了過去,達達尼昂伯爵則在暴怒中拔出了自己的佩劍。
路易這下可知道為什么瑪利會將自己的兄長稱之為一只臭鼬了,他按了按額角,在宮廷中,沒有國王的御旨決斗是不被允許的,但他真想讓達達尼昂一劍戳穿了這家伙,“請收起劍,先生們。”他說:“我不允許你們在我母親的套房里流血。”
“但只有血才能償還這個罪人對一位可敬的女士的羞辱!”達達尼昂咬著牙齒說。
“我從不贊成用決斗來解決問題。”國王說,他看到費利佩笑了,而達達尼昂氣的面色發白:“但有些時候,決斗也不妨是一個方法,”他轉向紅衣主教的外甥:“我要你們到外面的街道上去解決這個問題,但不容許你們誰取了誰的性命。”
“那么我就要接受這個無禮的要求么?”費利佩說。
路易意外地瞥了他一眼,說到底,這件事情完全因他的輕浮而起,而路易也不怎么喜歡一個如此輕視女性(她還是他的愛人!)的人,但因為費利佩畢竟是馬扎然主教的外甥,所以路易的意思只是想讓達達尼昂小懲大誡一番,但費利佩的回應表明他根本沒有領會到國王的好意。
從這個房間就能夠看到費利佩與達達尼昂等人走到了街道上,按照決斗的慣例,他們應該各自有兩個助手,達達尼昂選擇了兩個火槍手,也是他的下屬作為助手,而費利佩的助手之一令人吃驚,因為他正是安茹公爵菲利普,路易皺起眉頭。
達達尼昂雖然在愛情方面過于寬放,但在戰斗上卻絲毫不遜色于任何一位勇士,他向費利佩撲去,費利佩卻不帶一點兒羞慚地后退,將戰斗交給安茹公爵,面對王弟,達達尼昂不由得束手束腳,他想要打掉王弟的武器,但菲利普在武技課程上的成績可沒有多少虛假的成分,他就像是一條閃閃發光的游魚一般在達達尼昂的劍下穿梭,在達達尼昂有意以一個沖刺解決戰斗的時候,他側身滑過達達尼昂的劍尖——而后奮力一擊,刺穿了達達尼昂的手臂——這時候他被挑斷的紅色肩帶才緩緩地飄落了下來。
就在另外兩個火槍手無法決定是不是應該上前的時候,邦唐迅速地跑了過來,中止了決斗,在王弟菲利普的幫助下,這個無恥的小人得以全身而退,達達尼昂堅持要繼續決斗,但被國王強行壓制了下來。
“我要和你談談。”路易對菲利普說,然后他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費利佩,主教的外甥臉上陰晴莫測。
路易以為菲利普馬上就會來找他,但他一直等到快要就寢了,他也沒能等到自己的弟弟,他坐在那里,總覺得一陣陣地心悸,忐忑不安,就去了王太后那里,王太后正在做晚禱,一見到國王,聽說國王也在找菲利普,十分驚訝,因為菲利普一早就走開了,她還以為他去找自己的兄長了。
國王正在焦灼的時候,一眼就瞥見了為王太后捧著蠟燭盤的瑪利,瑪利下意識地扭轉頭去躲開路易的視線,但這樣的舉動純屬欲蓋彌彰,國王只叫了一聲瑪利,她就投降了。瑪利帶著國王一路穿過走廊與樓梯,來到一處偏僻的宮室里,國王的心情愈發緊張,而就在此時他們聽到一聲低微的喊叫聲,路易馬上想要沖進去,但又突然頓住,“別跟著我!”他厲聲喝道,邦唐與侍從們雖然不愿,但現在的國王已經極具威勢,他們停下了腳步,而瑪利一直緊隨在國王身后。
那是一個僅有三個房間的小套房,屬于一些被國王信任但在盧浮宮還沒有房間的官員在參加宴會或是會議太晚的時候暫住,所以房間里的家具布置雖然簡單但還是相當舒適齊全的,路易迅速地搜尋過最外的小廳,看到菲利普的佩劍被丟在了地上——雖然這里沒有點燃蠟燭,但月光正從門外照進來,而菲利普的佩劍劍鞘上又總是鑲滿了珠寶——路易在小廳與寢室的門扉前找到了一枚閃光的別針,也是菲利普的,寢室門緊閉著,路易想也不想地提起一腳踢在門上,它猛烈地震動了一下,但沒開,“我來!”瑪利說,然后她將一蓬灰燼丟在門把手上,在念出一個短暫的拉丁詞語后那只把手啪地一聲落在了地上,國王又給了它一腳,這下子它碰地一聲被打開了,整扇門往后蕩開,然后撞在墻上。
寢室里有人,一個人痛苦地喘息著,還有著一股奇特的香味混雜著濃重的血腥味,瑪利的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幸而在黑暗中國王看不見,然后她聽到路易說:“把蠟燭點起來!”
“不要!“一個年輕的男人喊到,但瑪利不會聽從第二個人的命令,她將手按在燭臺上,蠟燭上火光一閃,就被點亮了。
路易首先看到的是費利佩,他只穿著一件亞麻內衣,赤著兩條腿,然后是斜靠在床邊的王弟菲利普,他衣著整齊,只是按著肩膀,那里正在不斷地流血,一見到路易,他就高聲叫道:“殺了他!路易…哥哥,殺了他!”
費利佩神色慌亂:“等等!陛下,我能解釋!”
“向魔鬼解釋去吧!”路易說,他根本不想聽對方說什么,他甚至不想知道之前發生些什么,他只知道事情還沒有到最糟糕的地步,還有挽回的可能,他舉起利劍,逼向手無寸鐵的費利佩,費利佩還想要掙扎一番,但一看到國王的眼睛,他就知道大勢已去——只見劍光一閃,他的肩膀就被刺穿,這個原先還在得意洋洋,肆意妄為的男人慘叫起來,“瑪利!救我!”一邊連滾帶爬地國王的劍下逃開。
瑪利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國王追了上去,自從知道還有一個危險的里世界時,他就從未松懈過他的武技課程,哪怕凡人的力量無法與這些怪物相抗衡——他又給了費利佩的大腿一劍,他呻吟著,想要爬向菲利普,路易踢翻了他,劍尖對準他的胸口。
但費利佩尋求的并不是王弟的幫助,而是他的法術材料袋,他高聲唱起一個咒語,同時舉起手指對著路易。
瑪利撲了過來,比她更快的是一只小小的灰影,國王的貓仔從他的口袋里跳出來,在沖散法術的同時落在了費利佩的臉上,挖出了他的眼珠。
路易往下刺去,劍尖在費利佩的肋骨上滑開,刺入了他的肺部,他劇烈的咳嗽起來,“別,別殺我…”他虛弱地叫到:“是主教先生,是主教先生讓我…讓我這么做的!還有王…”
國王沉默著舉起劍,用盡全力刺穿了他的喉嚨。
之后就是可怕的沉默。
國王跨過費利佩的尸體,來到王弟身前,他已經因為失血而昏厥了過去,路易并不能確定他有沒有聽到什么。
“今晚什么也沒發生,”路易說:“瑪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