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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太平天國之謀

  青羊宮原名青羊肆,始建于周朝,歷史可謂悠久。黃巢起義時,唐僖宗避難于蜀中,曾將此作為行宮。中和三年詔改為青羊宮。

  至明朝,唐代所建殿宇不幸毀于天災兵焚,破壞慘重,不復唐宋盛況,但其規模于蜀中依舊是數一數二的。

  今日上千名來自順慶、重慶一帶的士人聚集于青羊宮,準備參加東王孫可望主持的“特科”科舉。

  這些人多數懷有二心,與蜀中密謀迎接王應熊大軍入川的野心家們有所聯絡。但在西明大軍的赫赫威勢下,認為現在起兵時機還不成熟,又被孫可望的言辭所蠱惑,所以全都輕易地離開老家,來成都參加科舉。

  除了這些在鄉里具有一般領袖地位的士紳以外,曾英、楊展為首的一批外地諸侯,也相繼抵達成都。

  孫可望給出的借口是調他們來入京聽封聽賞,再加上張獻忠遠出成都郊外親自迎接諸侯的隆禮,都讓曾英和楊展等人放松了警惕。

  終于到“特科”科舉舉行的這一天了,青羊宮附近人潮洶涌,熙熙攘攘,上千士紳都握管持冊,華服入宮。

  曾英和楊展兩個權傾一方的大諸侯、大軍閥,也各自在上百名家丁衛兵的簇擁下,車仗隆重地趕來青羊宮觀摩特科科舉,并準備在科舉結束以后接受孫可望的公爵封賞。

  楊展字玉梁,是四川嘉定州人,崇禎十年武狀元,白皙文雅,文武兼備,尤其精于擊刺騎射。少年時參加童子試,主考官一見,就吃驚的說:

  “這是不可多得的將才啊!“

  崇禎十年楊展去京城參加武科會試。臨考前,皇帝寵信的一個大太監叫人牽來一匹烈馬,在教軍場叫陣:

  “誰敢騎上這匹馬,就保舉他高中。”

  眾多的武舉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上前,因為這匹馬體形高大,性情狂躁,四蹄刨地,直往前竄,一副兇悍難制的樣子,兩名馬夫死命拽著鐵韁繩,都立足不住。

  這時一條大漢手持弓箭,幾步竄到馬前,抓過韁繩,飛騰而上,騎著烈馬在教軍場縱送回旋,往來馳騁,并且探身射出九箭,箭箭命中靶心。他邊跑馬邊揚聲高喊:

  “我,四川楊展也!”

  大家又驚駭又敬佩,從此楊展名震京城。

  這個故事當然有虛構的成分存在,但楊展的武名在四川十分有名這一點是不虛的。他本是游擊,不久又升任參將,出生入死,屢立戰功,在老家嘉定一帶威望極高。

  曾英的年紀則比楊展還要小得多,難怪人們都叫他曾公子。

  他祖籍福建,隨同父親做官來到這里,不幸的是父親病亡,曾英就留在了四川。他倜儻多才,心高氣傲,仗義疏財,多有俠氣,蜀中豪杰都愿意結交他。

  曾英帶著兩個副將一起到成都,這兩人都是他在巴蜀結交的豪杰,一個叫李占春,綽號“李鷂子”;一個叫于大海,綽號“于老虎”,都剽悍敢戰,尤其是李占春,出手兇狠迅猛,有萬夫不當之勇,深得曾英喜歡,認作義子,其實兩人也差不了幾歲。

  這一行人馬聲威遠隆,派頭極大。孫可望帶著另外三個兄弟以及張獻忠的左膀右臂潘獨鰲、徐以顯二人,站在青羊宮的閣樓上,看著這些人慢慢走進宮中,嘴角終于露出陰寒的微笑。

  劉文秀心懷仁心,猶豫著說:

  “順慶、重慶二府士人上千人,不可能人人都參與陰謀,我看不如將他們先行關押起來,待仔細審訊以后,再做嚴懲。”

  李定國也忍痛地說:“確實,否則我們濫殺無辜,將得罪于蜀人。”

  孫可望卻陰冷地說:

  “蜀獠難治,孤此次殺戮已經是證據在握,仔細辨別的確不錯,可那樣就能讓蜀人懷德嗎?我看未必。西營尊奉桂王朱由榔稱帝,已經給足了明朝舊官好處和面子,可他們依舊受江南偽朝的密詔妄圖謀害我等。

  不審勢即寬嚴皆誤,我輩治蜀,光用大肆的封賞是不足夠的,現在是時候用雷霆手腕震懾一下蜀中豪強。如此寬嚴結合,剛柔并濟,才能起到安定大局的作用。”

  潘獨鰲和徐以顯二人都不是好殺之人,但他們此時也都贊同孫可望的想法。

  潘獨鰲就說:

  “此并非蜀民畏威而不懷德,而是因為我大西軍入蜀以來,僅以恩德懷柔蜀民,蜀民又見我等尊奉桂王,這才誤以為大西軍兵力寡弱,必須假明朝名義才能治理四川。

  如今我們要在青羊宮大開殺戒,殺戮千人,就是為了要震駭蜀人,起到殺雞儆猴的作用。”

  徐以顯也說:

  “殺千人而救億萬斯民,此非屠也,實救民也。兩位王子難道認為我們一直以懷柔治蜀,就能安定四川嗎?這恐怕未必,到時候反而是蜀人中的有力豪強,將會趁我之弱,四處起兵,兵連禍結之下,殺戮慘痛何至于千人?

  何況老天王是什么性格,幾位王子都是知道的。一旦老天王感到被蜀人欺瞞詐弄,他的天威一怒之下,誰知道將會鬧出什么樣的事情來?

  今日我們殺此千人,才真正是為了安定四川的長遠考慮。”

  孫可望、潘獨鰲、徐以顯三人的話都很有見地,但李定國和劉文秀還是心有惻隱。他們二人都不再多言,只是心里感到很不舒服,對于孫可望被張獻忠封為東王以后越發跋扈專制的做法,也暗自感到一絲不滿。

  孫可望沒有注意到李定國和劉文秀二人眼神中的不滿之色,他下魚貫而入的川東士人,拍了拍艾能奇的后背說:

  “這件事就交給你來了。”

  艾能奇智謀有限,但勇力驚人,實在是孫可望手下最好利用的一枚棋子。他挎起大弓,豪爽大笑說:“好,我帶兵去解決這些人!”

  孫可望接著又令提督御營的王尚禮封鎖成都各個城門,加強門禁,成都四座城門,各派一千門軍,由兩名都督統領,盤查行人。

  凡城內要出城的,必須到兵馬司遞交申請,申請上要寫清家在何處、有無家口,保長是誰、左右鄰居姓名、前往何地、何時回城,一項不全,不予審批。如果至期不回,先拘左鄰右舍及保長斬首,再抓出城之人的父母兄弟妻兒,不管老幼,一律砍頭。

  城外要進城的,經兵馬司盤問明白,發給“準入證”,辦完事后出城,查驗“準入證”,確系無誤后方能放行。如果不慎丟失了“準入證”,那就倒霉了,二話不說,認作奸細,立即斬殺。

  當然如果是當日即能往返的,“準入證”就免了,只在臉頰上蓋一個圖章,到傍晚出城時查驗,倘若圖章被汗水沾染或不小心磨擦,看不清楚了,也要砍頭。

  孫可望最后密令提督皇城都指揮使竇名望說:

  “帶御營兵包圍青羊宮,同時帶人攻下曾英、楊展二人的府邸,劫持其家眷…務必挑選軍紀嚴格的驍騎營老兵,攻下曾府、楊府以后,要善待他們的家人,誰敢騷擾、傷害二府家眷,立刻軍法處死。”

  竇名望身材特別高大,武藝高超,是西營中一員特別著名的勇將。

  他最后叉手問道:“還有其他要注意的嗎?”

  孫可望沉吟一下,說:

  “兵部侍郎龔完敬、禮部侍郎江鼎宏、禮部主事鄒簡臣…等人,皆涉及密謀。將這些人一概抄家,其家眷不分老弱婦孺,全部立即斬首處死。

  對了,據王光恩所報,還有一個武舉人武大夏在家中藏匿江南使者黃澍。此二人用小剝皮刑慢慢炮制。”

  小剝皮刑是張獻忠效仿朱元璋的剝皮之刑,發明的一種頗具創意的刑罰。

  具體操作辦法是:從脖梗到尾骨用利刃劃一條線,將罪人后背的皮膚剝開,揭到兩肩上,活像張開兩翼的大鳥,然后趕到郊外,不許家人給予飯食,任其躲入古墓荒墳茍延殘喘,慢慢痛餓而死。

  竇名望看著孫可望好像在說家常事一般地說出這些話來,背脊有些發冷,但他還是說:

  “臣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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