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元?揚帆心頭驟然一跳,下意識握緊了拳頭。
倒不是懷疑蘇玄黎言語的真偽,因為他身上的傷勢已經恢復了三四成。而且氣勢迥然一變,與周身天地融為一體,難分彼此。種種跡象表明他所言非虛。
可是跳過藏真直入歸元?這種事,揚帆還真沒聽說過。
藏真與歸元,號稱天人之隔,一步登天,還是泯然眾人,一線之差,往往便是云泥之別。這道坎,除了體魄、竅穴、真氣運轉的獨到之處外,天道感悟,是最重要的一部分。所謂歸元,是將感悟天地至理,參透造化,與之共鳴,是以元神大成,可出竅遠游。自身歸化于天地本元,靜則歸于天地,動則挾天地之威,化為己用,舉手投足,便能震撼天地,搬山填海,與傳聞中的仙人,一般無二。
不知有多少人卡在這個關隘,寸步難行,最后含恨而終。
可是這蘇玄黎卡在照海境多年,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一步跨過藏真境,連天人之隔也不放在眼里,直接入歸元了?
揚帆百思不得其解,不過還是微微頷首,說了一句:“佩服。”
蘇玄黎站起身來,擦去臉上血跡,由衷說道:“城主的拳頭真重啊!”
揚帆不冷不熱的說道:“如今看來,還是不夠重。”言下之意,若是足夠重,蘇玄黎就是個死人了。
蘇玄黎不置可否,只是云淡風輕的說道:“再打過便是。”
揚帆眼神炙熱,扯了扯領口,戰意昂揚!
接下來這場架,生死難料!
法空察覺到蘇玄黎身上的一場,一襲紫色僧衣無風自動,眉宇間多了一抹陰霾,低聲道:“你早就算到了蘇玄黎會在此時破境?”
龍首道人搖了搖頭:“貧道連兩位不請自來都沒有算到,如何能算出蘇玄黎破境?但是蘇玄黎一看面相,便是福澤深厚之人,豈會早夭?”
法空知道龍首道人是在消遣自己,卻又無話可說,只好閉嘴。
天空云海低垂,不時有極為耀眼的光亮閃過,伴隨著沉悶而悠遠的聲響,落在應蘭臺心頭,讓他不由自主的真氣激蕩,氣血鼓動,只能收斂神念,封閉六識。
李綱這邊一人一馬見到了同樣單刀赴會的羅岐山,二人相談甚歡,乘興而來,盡興而歸,就此別過。
他策馬朝著燕然關方向一路絕塵而去,絲毫不擔心身后的戰況。
等他回到了燕然關,發現蜀山劍宗司徒雄越已經返回,詫異道:“司徒殿主怎么再這兒?莫非事情已了?”
司徒雄越風塵仆仆,一路從雍京趕過來確實累的夠嗆,他苦笑著搖了搖頭:“在下境界地位,插不上手。那位道長傳音給我,讓我回來守護王爺。”
李綱恍然,心道既然是那個邋遢道士的吩咐,應該不會出錯。
這邊,蘇玄黎與揚帆兩人的大戰也接近尾聲,同為歸元宗師,想要分出生死,很難。蘇玄黎雖然初入歸元,且重傷未愈,但他開竅極多,又容納極廣,一身真氣深不可測,即使是眼高于頂的揚帆也不得不承認,單論氣機之深厚浩大,蘇玄黎絕對是他生平僅見,無一人能與之相提并論。
只見凌空高懸的蘇玄黎攤開雙手,風聲驟起,百里之外便有兩股粗如山峰的黃沙遮天蔽日而來,蘇玄黎輕輕一握,一根黃沙龍卷隨之產生,連接天地,如同天柱一般,聲勢浩大,橫亙在兩人之間。
蘇玄黎手掌緩緩向前推進,黃沙龍卷隨之前移,挾摧城拔寨之威,撞向揚帆!
揚帆擺出一個古老拳架,身形擰轉,一股如同遠古洪荒巨獸般的暴烈氣息隨之浮現,雖未出拳,黃沙龍卷卻仿佛遇到了無形屏障,寸步難行!
揚帆深吸一口氣,肉眼可見的氣流被他吸入口鼻,上半身迅速膨脹了一圈,胸腹之間隱約有雷鳴,幾縷酒杯粗細的赤色真氣像蛇一樣在他周身瘋狂游走,襯托之下,揚帆更是如同神魔,威風凜凜。
黃沙龍卷在受挫之后,猛然暴漲幾分,整個天幕都被染成了黃色,繼續朝著揚帆碾壓過來。
揚帆不在蓄力,一拳揮出!
應蘭臺頭暈目眩,下意識閉上眼睛。待他再次清醒,吃驚的張大了嘴巴!
自己剛才明明是站在地面,此刻卻已經懸在半空!
一拳過后,天地恢復清明,只是地面多了一個比那片湖泊還要大的拳印,深達數十丈,不斷有霧氣從中升騰而起。
至于那道黃沙龍卷,早已消失不見。
不知是不是巧合,距離此地幾百里的涼戎聯軍駐地,下了一場史無前例的暴雨。
沙雨。
揚帆面無表情的看著蘇玄黎,冷聲道:“承讓。”
是的,剛才那一拳,蘇玄黎沒有擋住,只能改換天地,讓其落在地面上。
蘇玄黎沉默片刻,由衷道:“佩服。多謝。”
剛才出拳,揚帆仍留有余力。而且他沒有阻止蘇玄黎的投機取巧,否則,除了硬扛自己一拳,蘇玄黎別無他法。
兩人回到地面,應蘭臺看著那道拳印,趕緊說道:“師父,我日后一定好好練拳,不惹您老人家生氣。”
揚帆只是嗯了一聲,然后抓住徒弟的肩膀,雙腿微屈,猛然伸直,如同箭矢般射向天空,消失不見。
“法空,我已履行諾言,希望你也說話算話,不然,我可要去大雷音寺問拳了!”
法空聽著揚帆留下話,神色自若,起身說道:“無功而返,貧僧慚愧啊。”接著話鋒一轉:“那六妙尊者能否交給貧僧?貧僧保證,她再也不會踏足雍朝一步。”
龍首道人搖了搖頭:“方才你連輸五盤,那她就在這里待上五年吧。五年之后,她自會脫困。”
法空沉下臉,紫色僧衣猛然鼓漲!
龍首道人絲毫不理會,只是伸手在地下畫出一張符箓,金光流轉,道韻無窮。
法空思忖良久,最終一言不發,轉身離去,伸手一招,那條藏在地底深處的護山蛟龍被他強行扯出,鮮血淋漓,皮開肉綻,身形逐漸縮小,最終變成泥鰍大小,被法空收入袖中。
看著法空一步一步朝著邊境走去,龍首道人起身,一腳踩在符箓上,符箓立刻化為一道金光,沒入地面。做完這一切,他邁步走向步履蹣跚的蘇玄黎,扶著他走向燕然關。
這場曠日持久的大戰終于落幕,但紛爭永遠不會休止。
唐朝已經在白帝城住了五天,這五天來,他東游西逛,將白帝城差不多逛了個遍,除了薛明王一直跟隨左右,再無一人同行。
二人來到一座亭臺前,亭上分兩層,六角十二柱,飛檐翹角,有一古鐘高懸。亭前有一片樹林山草,映入眼簾,滿目皆碧。
薛明王抬頭看著亭子,介紹道:“此處名叫觀星亭,據傳是一位仙人飛升之前的修道之地。”
唐朝隨口一問:“真的假的?”
薛明王搖了搖頭:“不清楚,但我還是比較相信,我這些年大多在此處修行,沾點喜氣。”
唐朝笑了起來:“先生也想飛升嗎?”
唐朝的本意是打趣一番,不料薛明王點了點頭,沒有絲毫猶豫道:“自我修行開始,便只有這一個心愿。”
唐朝沉默,因為聽出了薛明王語氣中的堅定和執著。
可是,距離上一次飛升,已經過去五百多年了。
雖然越過天人之隔,便可延壽三百年,但那畢竟是飛升。
薛明王笑了起來,白衣風流,仙氣十足:“我自然知曉飛升不易,但不試試怎么行呢?”
“我這些年來在白帝城,只做一件事,那便是修行。說起來,我在白帝城修行之時,白驥城主不過是一個仆役而已。至于什么陳慶之、張鐸之流,在我眼里,只是些晚輩而已。”
唐朝震驚無語,這些事,他從來沒有聽到過,想必全天下知道的也不多。
薛明王沉默片刻,解釋道:“你知道,白帝城有兩次動亂,知曉我根底的人,已經死了。”
看著身邊悄然而起的法陣,唐朝喉嚨發緊,澀聲問道:“先生告訴我這些做什么?”
薛明王突然深深鞠躬,說道:“我想和公子坦誠相待,我此生志在飛升,目無余子,白帝城的一切,都可以歸公子所有。回如果公子吩咐,我也可以破例出手,掃清障礙,助公子掌控白帝城。”
唐朝心下一沉,問道:“先生想要什么?”
薛明王沒有起身,堅定道:“請公子允許我隨侍左右!”
唐朝微微錯愕,不解道:“我可幫不了先生飛升。”
薛明王直起身,直視唐朝:“但是公子有位三師兄。”
三師兄?這跟他又什么關系?
薛明王笑意盎然的說道:“打個賭如何?三日內,必有關于蘇三先生的消息傳來,而且會令天下震動。我贏了,便要跟著公子修行。我輸了,自會向公子解釋來龍去脈。”
唐朝的丹鳳眼微微瞇起,略做思量,果斷道:“好,我與先生賭了。”
聽到唐朝這句話,薛明王開懷大笑,仿佛已經贏了賭約一樣,這樣唐朝有些惴惴不安。
好像上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