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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江河日下

  就這?

  唐朝沒有絲毫猶豫,搖了搖頭。

  老瘋子絲毫沒有意外,神情落寞:“老夫渾渾噩噩幾乎一甲子,莫說你,老夫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唯獨對雍山二字難以忘懷。想來不是與雍山有大緣,就是有大仇。可每次到雍山附近,心智大亂,頭痛欲裂,只能退去。”

  “第二個問題,你方才說老夫所使,乃是雍山軒轅峰劍術,依你看,老夫的劍術,有幾分形似,有幾分神似?”

  唐朝大為汗顏,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先生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我劍術尚未登堂入室,眼光也是平常,哪里敢對老先生的劍術指指點點?不過據晚輩來看,剛才那一手,形似不過五六分,但神似足有八九分,尤其是那股子開山斷江、所向無前的劍意,晚輩只有在軒轅峰劍譜里看見過!”

  被唐朝如此贊譽,老瘋子只是哦了一聲:“如此說來,老夫應該曾是雍山傳人。不知能否在雍山劍宗的宗門諜譜中找到關于老夫身份的蛛絲馬跡?宗門可有老夫的畫像?”

  唐朝心想宗門諜譜因為種種原因,遺失毀壞大半,而以這位老先生的年齡、境界而言,必定是年代久遠,看來宗門諜譜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至于畫像,雍山劍宗歷代,唯有掌門有資格留下真容畫像,很遺憾,這位老先生并不在其中。

  見唐朝滿臉愧疚的連連搖頭,老瘋子也不在意,正要繼續發問,突然抬頭看向錦官城方向,面有異色,旋即恍然大悟:“原來是武當山。年紀輕輕,便有如此道法,更難得的是一身浩然正氣,比之當年大真人陳實,也僅一線之隔!”

  “小子,老夫生平從不欠人人情,念在你性子還算實誠,老夫便露幾手給你瞧瞧,能學幾分,看你本事了!”

  唐朝不明就里,突然察覺到地面微微震動,由弱到強,由遠及近,如地牛翻身,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壓隨之而來,唐朝穩住心神,起身望去,一個高達數十丈、渾身神光燦爛的金甲神人正踏江而來!

  眼前威勢浩大的金甲神人寶相莊嚴,不怒自威,雙目開闔隱有霞光萬道,瑞彩千條!鄧桃仙立于神人左肩,向來云淡風輕的他破天荒的神色肅殺,他雙手掐道訣,口中念念有詞:“太上有命,搜捕邪精。護法神王,保衛誦經。皈依大道,元亨利貞。”每念出一字,便有一枚巴掌大的云篆符箓應聲浮現,圍攏在兩人周圍,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怖壓力從天而降,江水停滯,風聲簪歇。

  金光明滅,天威煌煌!

  幾乎一個眨眼,金甲神人便來到二人身前,抬起右腳,朝著踏空而行的老瘋子踩了下去!

  一時風雷聲大作,腳下江水陡然下沉數尺,繼而迅猛炸開,沖上江岸,唐朝避之不及,成了落湯雞,而首當其沖的老瘋子只是抬頭看著遮天蔽日的神人,搖了搖頭。

  “武當傳人,還是這么不會打架!”說罷左手兩指并攏,自上而下,輕輕一劃!

  神人頭頂,一柄由純粹劍氣凝聚成的實質巨劍隨之出現,長約十丈,迎風一閃,當頭斬下!

  鄧桃仙猛然抬頭,眼中閃過震驚之色,道訣一變,金甲神人抬起手掌,試圖阻攔劍鋒,只聽一聲脆響,宛如瓷器碎裂,金光四射,金甲神人寸寸碎裂,不復存在,金光漸漸聚攏,落在鄧桃仙泥丸宮里。

  唐朝更是驚駭,居然能將劍氣凝為實質,且有如此威勢,此人劍氣之盛,當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卻聽老瘋子大笑一聲:“雍山小子看好了,若學會老夫這一手,莫說人間武夫,便是天上仙人,也可一戰!”

  “且看老夫這一招,足以讓九天云垂!”

  話音剛落,本來紅日白云的天空風云突變,眨眼便已是陰云密布,劍氣森森,鄧桃仙心下一沉,就要出手搶占先機!

  只是不等他掐訣念咒,無數粗壯如手臂的青紫劍氣從云層中激射而出,如同雷霆萬道,劈向了鄧桃仙!

  一時間電閃雷鳴,仿佛傳說中的雷部正神在接引天雷,鄧桃仙身影飄搖,左突右沖,在劍氣中來回避讓,劍氣落入水里、岸上,便是一陣地動山搖,聲若巨雷,唐朝捂住耳朵蜷縮在地,口鼻淌血,恨不得鉆進地底,竭力躲避無孔不入的恐怖威力!

  這個老瘋子,絕對不是雍山傳人!

  這一手,明明是景山劍宗的的雷池!

  鄧桃仙神情凝重,一步踏出,掠出數丈,一道劍氣便在他方才立身之地炸裂,威勢驚人,可還不至于讓鄧桃仙避之不及,只是劍氣如雨落,若被砸中一次,想要游刃有余躲開后續接踵而來的密集劍氣,難度不小。

  更何況在老瘋子這種對手面前,輕傷、重傷區別不大,下場都是死!

  可是一味躲避也不是辦法,鄧桃仙干脆凌空盤膝而坐,雙眼緊閉,收斂神識,逐漸進入了澄澈空明、身外無物的境界!

  眼看數道劍氣轉瞬即至,鄧桃仙周身毫光四起,一座九層玲瓏寶塔虛影悄然出現,將鄧桃仙罩在當中,只聽一聲悠揚聲響,劍氣粉碎,鄧桃仙紋絲不動,氣定神閑。

  老瘋子咦了一聲,笑道:“你這小牛鼻子,怎么也學起那些禿驢,挨打的功夫都是了得!”

  劍氣越來越快,越來越密,放眼望去,視野所及皆是一片青紫光芒閃動,而玲瓏寶塔卻巋然不動,巍然屹立,每一次碰撞塔身都愈發接近實質,通體流光溢彩,美輪美奐!

  眼看密集劍雨不能奏效,那老瘋子眉頭一皺,頭頂陰云緩緩消散,重新露出了藍天白云,只是青紫光芒卻逐漸凝聚,最終形成一把長約丈余的大劍,劍鋒顫動,蓄勢待發!

  這還不算完,老瘋子負手而立,開口道:“老夫也曾閑來誦讀黃庭,學那莊生夢蝶,我這一劍,可問道!”

  一尊高約三丈的神人憑空浮現,規模不如鄧桃仙腳下金甲神將,但寶相莊嚴卻分毫不差,甚至猶有過之,那神人雙手握住大劍,劍身立刻被五色雷光纏繞,神人雙手高舉,越過頭頂,隨即朝著鄧桃仙劈了下去!

  數聲雷鳴伴隨著一道光芒萬丈的劍光響起,如同江面上憑空出現了一輪白日,鄧桃仙身不由己,直接被砸入河床地底,大地深處響起一連串的響動,綿延不絕,逐漸微弱!

  唐朝眉頭直跳!

  這招,又是龍虎山天師府的正統劍術!

  眼前的老瘋子隨手一招,便是幾個山門的正宗劍術,且蘊含的劍法真意,極為傳神,尋常不可得見!

  老瘋子低頭看著江面上的巨大漩渦,嘀咕了一聲:“古怪!”

  就在此時,異變橫生,從水底沖出一道人影,來到老瘋子腳下,雙手抓住腳踝,雙臂掄圓,瘋狂轉動起來,速度越來越快,到最后只見一道殘影,江水也被裹挾,形成一道兩人合抱的水龍卷!

  一聲清嘯,殘影消散,老瘋子被硬生生扔向了西南方向,在天空劃出一道細微光線,消失不見!

  唐朝肩膀一緊,又被人提了起來,他回頭一看,是本該在江心地底的鄧桃仙。原來鄧桃仙在神人一劍劈下之際,用了一張類似替身傀儡的丹書符箓,自己卻隱匿身形,來到了岸上,替唐朝擋下了四處濺射的凌厲劍氣。

  周密臉色凝重,望著被自己扔出去的老瘋子,良久之后,如釋重負,方才落下,對鄧桃仙說道:“方才力氣用的大了些,估計這會兒已經出了蜀州。”

  鄧桃仙也松了一口氣,剛才那番惡戰,雖說兩人都未全力出手,但那老瘋子從頭到腳只是負手而立,自己卻如此狼狽,兩人差距,絕非一星半點!

  更可怕的那手龍虎山劍術,雖是劍術,卻也是天威浩蕩的五雷正法,尋常龍虎山道士想要使出來絕無可能,便是天師府也只有寥寥數人能夠有如此威勢,可也需雙手結印,掐訣念咒,方能施展。可那老瘋子卻如此輕松寫意,心意一動,便有雷法生成,如此手段,反正鄧桃仙是沒有見過,想必除了當代大天師,也無人能及!

  周密握住唐朝手腕,仔細查探一番,松了口氣:“看來那人也并無惡意,那些浸入體內的細碎劍氣并未繼續作亂,反而在助你砥礪體魄,淬煉經脈,將來肯定大有裨益。”

  唐朝一聽,心想若是再讓那老瘋子多來幾下,那自己豈不是能成就佛門武僧的金剛法體?

  周密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拍了一下唐朝腦袋,教訓道:“想什么呢?如果有這等好事,為何江湖中人還要辛苦修行?直接讓師門長輩將真氣修為傳給自己不就行了?再者說那劍氣入體并非兒戲,萬一對方有歹意,哦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唐朝摸了摸腦袋,有些遺憾,心想那老人家雖然看起來瘋瘋癲癲,卻他下手極有分寸,若是自己人就太好了!

  可是那老人家自己也說了,與雍山不是大緣,即是大仇,如今看來,他只是涉獵龐雜,包羅萬象,不一定是雍山傳人。

  但是周密話鋒一轉:“但是我觀他的劍術武道,與你走的是一個路子,萬流歸宗,萬法歸源。我以前還和大師兄商議,你的劍意太過駁雜,不夠純粹,后患無窮,如今看來,我等皆是井底之蛙,有點想當然了。”

  鄧桃仙也點頭道:“此人走的是以術近道的路子,將百家之長熔于一爐,以磨煉劍道,雖然看起來他只鐘情于劍,卻隱隱與三教根本隱隱相合,幾乎已經摸到天道的門檻,故而抬手之間,便能自成天地,實在不敢想象他巔峰時期該是何等氣象!奇怪,貧道之前未曾聽過江湖中有如此高手,莫非是哪位宗師轉世不成?”

  周密也百思不得其解,他倒是想到另一個問題:“此番爭斗,雖為救人,但已違背約定,不知道那公孫會不會來找麻煩。”

  鄧桃仙瞇起眼睛,右手不停掐算,輕聲笑道:“西北邊境又起刀兵,聽聞僧格正雄也已南下,涼朝佛門也有高手前來,公孫可脫不開身!”

  唐朝心里一緊,戰事一啟,燕王便是首當其沖,戎族國師僧格正雄更是號稱天下第四,一身真氣雄渾磅礴,氣機浩大綿長,無人能及,何況還有佛門高手,若是他們想要殺掉燕王,也不是不可能。

  周密拍了拍唐朝的肩膀,安慰道:“無妨,你三師兄已經在路上了!”

  “如果形勢有變,我和大師兄也會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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