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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兇人、狠人、狼人

  “我們的血親對于冒險,對于刺激都有著一種根植于血脈的愛好。就像你的父親,沒有與罪犯,特別是聰明的罪犯斗智斗勇的生活會把他完全逼瘋掉。”邁克羅夫特難得嚴肅了一下,艱難地從靠背上把身體的重心前傾,歪斜的鼻梁和因為肥胖而走樣的臉盤,也不能掩蓋掉他眼神中透露出來的鋒芒!

  邁克是在很認真地和自己探討這個話題了,蘭斯洛特輕輕放下了自己叉子上的水煮雞胸肉,專注的傾聽自己伯父的教誨。

  盡管邁克很懶,都是相比于忙碌時神出鬼沒,閑暇時吞云吐霧的夏洛克,他更像是自己的父親。

  “刺激是一種會逐漸脫敏的情緒。你將不得不去尋找更大的刺激。你最近在看的那本騎士小說龍的心里面不是有這樣一句話嗎?打敗惡龍的騎士,終將變為惡龍!”邁克示意羅瑟為他灌一口紅酒潤潤喉,“當打擊犯罪無法帶來刺激的時候,自己去實施犯罪有可能會帶來更大的刺激!以我們家族的智商,你的父親很有希望,成為倫敦人午夜夢回時最深沉的夢魘,并且…”

  “并且不會被人發現。犯罪學的天才,完美的犯罪,你說是不是啊?”一個輕佻隨性的語氣首先從餐廳門外傳了過來,然后是一道瘦削的人影走了進來。他看上去風塵仆仆,滿身的泥漬,每走一步還會留下一個泥腳印。一步一步,這個神似小羅伯特唐尼的粗糙中年男子,仿佛不是踩在光潔的地板上,而是踩在了老管家斯坦利的心尖上。可把人心給疼壞了。像福爾摩斯家這樣的老牌小貴族現在想要維持基本的體面是很不容易的。諾丁漢街的寓所是租來的,含家具使用費在內,每年要花費1260磅,在奇切斯特的小莊園來自家族遺產繼承,每年的養護費用也在800磅以上,為了省錢,仆從的量都是最低配置的。

  就算這樣也需要一位男管家、一位女管家、一位男性家庭財產管理員(可以是兼職的律師)、一位貼身男仆(也就是羅瑟)、兩個負責臥室的一等女仆、兩個負責客廳起居室的二等女仆、兩個負責接待客人的男仆、一個儲藏室女仆、一個廚房女仆、兩個洗滌女仆、兩個粗活男仆。

  除此之外,還要一個廚師,兩個園丁,兩個馬車夫,一個小工,一個家庭護士,一個廚師助手。在精打細算的老管家斯坦利的操持下,這里面有很多人是多項兼職的,實際人數還要少上一些。

  這些人手主要是照顧莊園那邊。會客宴飲都是在莊園進行的,照顧好那邊的體面就好了。諾丁漢街的寓所是租來的,方便老爺日常辦公,原則上是不接待外課的。常來這邊的只有兼職廚師助手的老管家斯坦利,兼職第二車夫的貼身男仆羅瑟和一個一等女仆。每周會請臨時的清潔女工來打掃一次,大部分時間的清潔和食物就全靠老管家三人來維持了。

  這么多腳印子,又要多請一次清潔女工了!二少爺從小就看出來是個敗家的,老管家斯坦利“惡狠狠”地瞪了某大偵探一眼。老夫年輕的時候,超兇的。大少爺,也不是省油的燈啊!看著被羅瑟一時灌酒太急,酒漿沒有收住,順著肥肉滴到了安樂椅上的邁克羅夫特,老管家頓時哀嘆,還不忘又瞪了一眼有失體統的羅瑟。還是蘭斯小少爺大方得體,剛剛切雞胸肉的姿勢貴族范十足,深得老夫的真傳。

  “嘿,老斯坦利別這么看著我,衛生清洗的費用我一會兒付給你的。就按大印度大酒店國王套房的清潔費算可以吧?”

  聽到不會影響到自己殫精竭慮才做到收支平衡的開銷計劃,老管家斯坦利的表情馬上多云轉晴,皺起來的皺紋都顯得慈祥了許多,他顫巍巍地靠近已經在兒子對面就坐的大偵探,躬身問道:“有什么可以幫您的,先生?(May I help you,Sir?)”

  “一份七成熟的高地羔羊肋排,一品脫紅波特酒,方便助眠,放好洗澡水,二號客房收拾給我。準備好我放在這里的換洗衣物,選擇3號套裝。我將在半小時后入睡,大約兩點叫醒我。”

  “3號套裝,一層內墊的牛津鞋…好的,看得出來,一位女士。算上時下流行的皮鞋鞋跟高度,她的身高會在5.2到5.4英尺之間。很標準的身材,先生。”

  “敏銳的判斷,老斯坦利。”胡子拉碴的大偵探無所謂地在早已翻起的襯衫領子間塞上了餐巾,看得出他的心情格外的明朗。以往蘭斯洛特只有在接到大案子,或者華生叔叔拜訪的時候,看到過父親這樣的表情。

  老斯坦利帶著羅瑟離開了餐廳,要完成夏洛特的要求,光他一個人可不太夠。讓大少爺自己動手吃點東西,或者因為懶,少吃一點東西,也是極好的。這位快有八十歲高齡的老人,一邊走還一邊用沒有人能聽清的語調嘟囔著:“5.6英尺都不到,怎么生得出強壯的孩子?真是一代不如…”想到堪稱貴族典范的小少爺,后面半句話便又被老管家咽了回去。

  隨手從兒子的餐盤里撈了一個蘋果,滿滿的咬了一口之后,大偵探含糊不清地說道:“邁克羅夫特,我可不是犯罪界的拿破侖。”不經意地瞥了一下身側。

  “你們在蘇格蘭場的那些伙計可都算不上太機靈。和他們做對手,實在算不上什么能給人刺激的活動。”

  “咔嚓”又是一口。這種種植在發過波多爾酒莊葡萄架周圍的蘋果,汁水很充足,口感爽脆,帶著一種淡雅的葡萄的清甜。對于流淌到油兮兮的衣袖上的蘋果汁,大偵探先生并不在意,反正是偷來的,一會也會換掉的。

  “讓我想想,你又在給蘭斯洛特灌輸聰明的大腦,強健的身體,以及家族遺傳的冒險因子會最終使人犯罪,所以要努力吃胖自己,避免行動力過強的論調了吧?你舉了那個例子?殺妻的福爾摩斯大法官,還是愛爾蘭黑幫大佬福爾摩斯?”

  “都不是,H.H.Holmes。”

  “Dr. Henry Howard Holmes?亨利.霍華德.福爾摩斯?那的確是一個兇殘的福爾摩斯…”大偵探沉默了半晌,“但是就我記得的,他和我們并沒有血緣關系吧?一個美國人?”

  “我始終相信所有的福爾摩斯最初都有同一個祖先,夏利。我們的骨子里留著瘋狂的血。”邁克一臉嚴肅地說,“就比如我,這樣一個250磅的中年胖子,午夜夢回也做過當克倫威爾將軍的夢。想想還真是讓人害怕…”

  “一個醫生,能有多兇殘?”

  “哦,我的孩子,比你能想得到的要兇殘的多的多!”邁克羅夫特慢條斯理的把他們這位兇殘的“親戚”的事跡說了出來…

  Dr. Henry Howard Holmes,亨利.霍華德.福爾摩斯,簡稱H.H.Holmes。

  他是美國現代歷史上第一連環殺人魔,生于1861年。

  除了是一名醫生,他還是一家旅館的老板。那是他建設的一家殺人旅館,外部整體裝修成了素雅圣潔的白色,被人們稱為白城。

  里面有毒氣室,噴火室,焚尸室,密室,專門運送尸體的通道。有的房間進去就出不來,里面門窗都是假的,還有防止被害者逃跑的警報裝置。

  他以殺人為樂。殺人手段各種殘暴,無所不用。在發現他的秘密之后,人們都稱他“白城魔鬼”!

  亨利.福爾摩斯被判刑時,能定罪的被害人數為27人,其中甚至包括他懷孕的妻子。

  而實際上,真實死亡人數根本無法確定,信息不流通,亨利殺人又多挑選獨自一人的客人,流浪者等,警方的估計被害者在200人左右。

  邁克羅夫特的講述十分生動傳神,甚至許多具體細節他也能講得繪聲繪色,聽起來頗有一種在聽鬼故事的感覺。但是這段講述在邏輯上有一絲不完整的地方。

  邁克講述的目的是為了嚇唬,不,是教育孩子。僅僅是強調反面教材是多么殘忍,可怕,由于帶入的角色的不同,并不能達到教育的目的。他還差很重要的一環——下場!

  “那么他是被判了死刑嗎?”

  “是的,1895年,這個該死的混蛋被捕了。那剛好在你出生后不久。”邁克一臉陰郁地說,“盡管有一本高喊無辜的自述,亨利在無數鐵證的面前還是難逃法網,在認罪之后,他說,當我出生的時候,撒旦就象是天父一樣站在床邊,引領我來到這個世界。這個瘋子甚至認為,他的臉正在逐漸變成魔鬼的面孔。在被判決死刑后,他擔心會有其他醫生偷走他的尸體進行研究,提出要求在他的棺木下葬后用水泥將葬坑澆鑄封死!”

  “背負福爾摩斯這個姓氏的人都有其瘋狂的一面,而屈從于這份瘋狂,會付出極為慘痛的代價!”邁克羅夫特定定的看著自己年幼的侄子,語重心長地訴說著這樣既像是預言,又像是詛咒的話,“包括生命!”

  “事實上(INDEED)......”夏洛特插嘴道。

  “閉嘴,夏利!沒看到我正在教育侄子呢!”

  “我正想告訴你,事實上那位犯罪手法與眾不同的福爾摩斯還沒有死!”

  “WHAT?”

  “我收到的了一位老朋友的求助信,里面附有一份上個月的紐約每日新聞報的異文怪談板塊。上面H.H.Holmes的實心水泥墳墓被從內側挖開了!看痕跡像是巨大的狼或者棕熊用爪子挖出來的!現場找不到尸體!“大偵探一臉嚴肅地說道,“人們相信撒旦醫生又從地獄歸來了!和之前的變態殺人魔不同,他現在是真正的惡魔!”

  “紐約每日新聞報?爸爸你不會當真了吧,一個不知名的花邊小報隨意編的鬼故事而已。”篤信科學是魔術師蘭斯洛特反駁道。

  邁克羅夫特則更為老練,直接打到了問題的關鍵點上:“誰給你的求助信?幫什么忙?可信嗎?”

  “是的,雖然她以愚弄我為樂趣,但是我想是的,這次她是可信的。”

  “到底是誰?她要你做什么?”

  “艾琳.艾德勒!你知道的,那個應該已經是死了的女士!”大偵探的雙眼沒有聚焦,只是靜靜的看著前方無人處,通常都是智慧、或者玩世不恭表情的臉上,此時帶著的是一種欣喜中混雜著恐懼,激動中透露出落寞,擔憂中又顯示出無盡的期待的復雜神色,“她告訴我,她復活了,現在她是一個狼人!”

  狼人?是哪一種?比狠人多一點的那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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