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蒙段公襄助,穆必全力以赴!”
段煨的話一出口,賈穆便連忙站立起身向其深深一揖,拱手表態。
相比于楊修的多重思量,段煨的做人就很果斷,賈穆的對于漢室和涼州系復興的理想,正是他這一代人不懈努力的事情。
如今昔日名震天下的皇甫嵩、董卓早已退出了歷史的舞臺,涼州也漸漸有沒落的跡象,然而只要有一絲可能的機會,段煨還是愿意去嘗試的。
畢竟,若是涼州衰落,他的子孫后代將永遠難有翻身之日。
“伯肅之志,本將自是看在眼里!方才有些問題,我也必須要確認清楚。既然知曉伯肅心中已有規劃,身為同鄉,我自然鼎力支持!大漢還是需要我等西涼武人護擁的!”
人們從來不會將自己的目的說的過于露骨,尤其是段煨這類歷經世事的老將,永遠只會將大漢算在名義的第一位上。
賈穆肅重的向段煨再次拱手應諾后,才緩緩重新入座。
當下,二人的目光盡皆看向楊修。段煨已經率先表了態,他楊修湊熱鬧的時間也結束,若是沒問題,就同意;若是有問題,大可提出來。
可眼下關中兩個手握重兵的西涼的大將,就這樣的一言不發的注視著自己。
這讓他楊修又如何提出異議?
輕咳一聲,楊修端起酒杯飲了一口,才出言道:“關中之勢錯綜復雜,以楊家數百年之經營猶然只能于弘農一帶有所建樹,關中諸事還當慎重。”
不說話,賈穆就這樣的看著楊修。
一番花里胡哨的廢話后,楊修見賈穆巋然不動,當下,也是略顯有些尷尬,訕訕道:“既然此行修從伯肅一同前來,自然是對伯肅注以信心的。往后關中之事,凡伯肅需修或是楊家協助的,盡管開口便是!”
硬著頭皮,楊修只得背著老爹又一次舍小家為大家了。
再次起身,賈穆也連忙對楊修作揖拱手,禮道:“德祖高義!穆感激不盡!”
“伯肅無需如此,快快落座!”話以出口,楊修又豈有反悔的道理,當下也只能表現的機會豁達大度趕緊讓賈穆再次落座了下來。
神情肅重,賈穆抑制著想笑的心情,原本以為這次會是對段煨的艱難勸說,沒曾想竟連著楊修也被搭了進來。
無論二人心中究竟作何打算,但依然首肯的事情,只要后面賈穆不犯他大的錯,需要糧草的時候,他二人又如何置之不理呢!
漢時的風氣便是這樣君子重諾,答應的事就一定會做到。
而后,三人間的氣氛也緩和了很多,互相飲了些酒后。賈穆撇了眼楊修,互相交換個眼神,在手掌擦拭嘴角酒水后,再次慎重的向段煨拱手一禮。
“將軍久在關中,亦乃涼州名將。如今小子初來乍到,關中諸事并非熟悉,還望將軍能夠為小子指點一二,指明方向!”
再次起身,又是深深一禮。
這一次不是感謝,可是一種誠懇的請求。
緩緩捋了捋頜下的胡須,段煨沒有立即接話,而是默默的端詳著賈穆,良久,方才長聲道:“伯肅須知,關中之勢錯綜復雜,僅割據勢力便有十余部!”
“你當如何去做?”
“剿撫并施,以武震懾,以糧勸降!”
“伯肅可是如今關中到底有幾家勢力?”
賈穆看著段煨輕輕的搖了搖頭,見此,段煨長嘆一口氣,自顧幽幽道:“如今僅關中便有李堪、候選、程銀、馬玩、梁興、張橫、成宜、楊秋等多家勢力,遠的更不必說西涼的韓遂馬騰等人了!”
面色幽然凝重,其實賈穆先前也曾了解過關中錯綜復雜的局勢,只是沒有想到,這些人段煨張口便能報出名來。若是這樣,怕是他們并不是預期中的小角色了!
“不知段公可知其中強弱?”輕聲出言詢問,賈穆試探著能夠獲得一些幫助。
幽幽嘆了一口,段煨之所以如此了解,愿意告訴賈穆,其實也是因為之前便收到了賈詡的書信。對于賈穆,他想了想,還是愿意給予些幫助的。
“李堪、程銀、候選、馬玩皆乃河東人,興平元年因關中大荒,其等以數千部眾,叛亂,如今皆割據一方。
李堪據長安、候選據新豐、程銀據高陵、馬玩據鄭縣,至于成宜、梁興、張橫則分別屯軍扶風、藍田與陽池,最后加上出身安定的楊秋,眼下屯駐與扶風汧縣,如此數股勢力互相間爭斗不休,禍亂關中久已。”
當下,賈穆面色著實有些難堪,按照段煨這個說法,僅這八部勢力就已然占據分布在關中各個郡縣了,如此叫他如何去收拾?
沉默良久,賈穆暗自瞄了眼段煨,時下卻不由厚著賴皮,對著段煨憨笑道:“段公據關中久矣,這各中將領想必也有往來,不知將軍可有何相熟之人?”
無奈的翻眼瞧了瞧賈穆,段煨不知說些什么好。這不要臉的勁,怎么和賈文和如此相近。
“這數人之中確實有幾人,本將倒也有過往來,且彼此還算作熟稔。”幽幽的從衣襟內拿出信封,段煨將其遞給了賈穆后,幽幽道:
“他二人分別是屯駐池陽的張橫與藍田的梁興,吾與他書信中亦是誠懇規勸了,他二人已然表態,不會出兵與其余勢力聯合,但前提是要你能擊敗其余的諸部!
換而言之,也就是說,你需要對付的便是剩下的李堪、馬玩等人。以及扶風的楊秋、成宜。”
雖然八部之間各不歸屬,卻又互有聯絡,平日各自為政,若遇到外敵自然會抱作一團。彼時李傕、郭汜與長安時,各部便抱團作戰、分散劫掠,嚴重的限制了李傕等人的權勢。
以至于到后來演變成了尾大不掉的態勢,也是由于這樣,李傕最終才選擇向公卿妥協,同意天子東歸。
而如今這一堆爛攤子卻落在了賈穆的頭上,這也是段煨青睞賈穆的原因。小小年紀便勇氣可嘉,敢于同叛亂勢力做斗爭,著實令人刮目。
顯然,他并不知道,這是賈詡制定的方案,并且還定了兩個半月的期限。
每次想到這事,賈穆就一陣郁悶,都說賈詡算無遺策。可怎么看,賈穆怎么覺得這個便宜老爹,好像不是很穩啊?
此時,楊修已經將臉深深的埋進了雙手之中。緊閉雙眼,這個時候,他不想說話。
古怪的掃了兩人一眼,段煨自然不知道他們的焦慮,當下,緩了緩便繼續道:“而伯肅既然接下了此事就當全力為之,初始軍糧我已經令人運送到城外大營,你到時自行接收便可!”
說著,段煨也緩緩站了起來:“軍情緊急,該做的本將也已經幫你做了,接下來就看你的了!趁鄭縣馬玩尚無防備,出其不意將其擊破為先!”
聞言,賈穆自然也跟著起身,向著段煨拱手回禮,稱謝后。便在段煨的禮送下,邁步出了涼亭。
涼亭外,賈穆看了一眼一旁站的筆直的賈訪,扭頭謂段煨道:“不知賈訪與段公營中表現的如何?”
輕輕看了眼身旁的賈訪,段煨也呵呵的笑了起來:“自然不錯!訓練刻苦,勤奮博學,吾已將其收為弟子,此事便無需伯肅牽掛了!”
滿含意外的瞥了眼賈訪,賈穆當下也是連忙拱手稱謝:“多謝段公照撫!”
撫須擎笑,段煨隨意向賈穆擺了擺手,便示意他們立即出發。
跨馬而上,賈穆眾人向段煨告辭后,便繼續沿著官道前行。
賈穆打算先接收完糧食,而后連夜向鄭縣奔襲,殺馬玩一個措手不及,先占領一處根據地再說。
然而就在眾人在城外大營處接收軍糧時,大營遠處卻兀自迤邐來了一隊車馬。
皺眉向車架瞅了一眼,賈穆正欲讓人前去打探一下,卻瞧見楊修獨自向那里了去。
神情一愣,數息后,賈穆也輕夾馬腹跟了上去。
快要臨近車隊時,楊修忽然感覺到身后似乎有人。扭頭一見,乃是賈穆,當下眉頭一皺,冷道:“你跟來作甚?”
“你乃我行軍主簿,一人外出,我如何放心的下。”淡定自若,賈穆振振有詞。
橫了賈穆一眼,楊修哪里不知道他打的什么心思。但是為了待會能少受些責備,楊修索性也就讓他一起跟了過去。
車架自然是楊家的。在從楊彪的書信中得知楊修要出征關中之后,楊修的母親便準備了很多,又是挑選族中精銳扈從,又是購買精制甲胄兵刃防身。
對楊修這個寶貝兒子,楊家可是珍貴的不得了。
“阿修!”楊修剛剛臨近,作為此次慰問的代表,楊婉兮便已經喚出了聲。
“阿姊!”不情愿的喚了一聲,楊修環顧四周皺眉道:“你這是作甚?又是母親的意思?我不需要這些,你帶回去吧!”
“阿修!從軍出征卻非兒戲,自然要防護周全,這不僅是母親,也是父親與大家的意思!”
“我真的不需要!”天生傲嬌的楊德祖又怎會輕易向人低頭,即便是家人的好意。
“德祖...”
于是,接下來二人便是你來我往的絮叨了好大一段時間。
最終瞅著楊修快說完要結束的時候,賈穆終于出聲了。
輕咳了一聲,賈穆回首瞧了眼軍營方向,一本正經道:“德祖啊,我等要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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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略:時又有程銀、侯選、李堪,皆河東人也,興平之亂,各有觽千余家。
典略曰:從興平元年至建安二年,其間四歲中,咸陽蕭條,後賊李堪等始將部曲入長安,居卓故塢中,拔取酸棗梨ワ(ワ,從吊切)以給食,發冢取衣蓋形。
后漢書·孝獻帝紀:三年夏四月,遣謁者裴茂率中郎將段煨討李傕,夷三族。
太平預覽引典略曰:李催移保黃白城,梁與、張橫等破之,送其首。初,傕兄子循及利等侍上無禮,及傕頭到,有詔高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