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子樞沒有想到,這個邪教集會雖然有一個邪教的表相,其內涵卻是一個不摻假不注水,貨真價實的科普講座。百度筆趣閣MM,更多好免費閱讀。
長得像教主的旗桿哥嚴肅認真地從蛋白質錯誤折疊和聚集如何引發阿爾茲海默癥講起,介紹了數十年來針對阿爾茲海默癥的藥物研究并評論說沒有一種藥真正有效,其本質都是安慰劑;但這不能說醫學界對阿爾茲海默癥的研究是完全徒勞的,人類目前為止最大的成果是早期診斷:提前數十年發現阿爾茲海默的預兆,從而提早采取措施,延緩病情的發展。
旗桿哥稱,人的一生注定要與很多種疾病共存,其中大部分是不能“徹底治愈”的,但只要病程長于你的壽命,那么這種疾病就沒能殺死你。
旗桿哥又稱,我們在對待遺忘癥的時候也是一樣。他捋了捋目前為止我們所知的關于遺忘癥的資料:遺忘癥是一種疑似由“過度模擬”的vr游戲,在“夢境沉浸式”機制下對大腦造成記憶負擔,從而引發習慣性記憶刪除的類阿爾茲海默的失憶癥。病癥的化學和分子機制目前不明。
“即使日后醫學界破解了致病分子機制也沒有用。”旗桿哥斬釘截鐵地宣布,“人類很早就知道阿爾茲海默癥主要由蛋白沉積造成,但迄今為止依然未能研發出真正有效的藥物。由此可以推論,未來二十年,甚至在我們的有生之年,遺忘癥都是所謂的‘不治之癥’。”
說到這里人群發生了明顯的騷動,旗桿哥做了一個下壓的手勢,安撫道:“但是不要恐慌。”
有人扯著嗓子喊道:“都說是不治之癥了,怎么還能不恐慌?”
“因為病程發展得足夠緩慢。百度筆趣閣MM,更多好免費閱讀。”旗桿哥說,“遺忘癥不是從‘山海經’發源的。對遺忘癥的認識來自二十年前的古早游戲‘不周山’。那為什么時至今日這種病癥才走進人們的視線呢?”
這話問得臺下齊齊一愣。
“真相只有一個,”旗桿哥試圖伸出一根手指,但是裹在肥厚的防護服里甚至看不出手掌的形狀:“當時的患者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罹患了某種失憶癥。等病癥發展到不容忽視已經是多年以后的事情了,以致于他們根本沒把自己的‘老年癡呆’和數年前玩過的游戲聯系在一起。”
當然,也許“老年癡呆”的他們早就忘了自己年輕時還玩過一個叫“不周山”的游戲 “眾所周知,這種退行性疾病的病程往往都是很長的。就拿阿爾茲海默來說,現在的診斷技術可以提前二十年暴露發病的預兆,于是患者能夠早早開始進行認知訓練,維持大腦活躍,拖慢病程。比如大家可以現場學習一套健腦操。很簡單的,一,雙手五個手指依次敲擊;二,十指、中指、無名指、小拇指依次敲擊大拇指”
聽眾們紛紛伸出手來,隔著厚厚的防護服笨拙地試圖進行上述動作。
“諸位,”旗桿哥看著臺下做健腦操的諸人,忽然嚴肅地說,“看起來今天討論的是vr游戲是否危險的問題,但其實不是。”
“虛擬現實技術僅僅應用在vr游戲中嗎?當然不是。事實上vr技術還被廣泛地應用于刺激植物人的神經、殘疾人的復健、軍隊的戰術訓練、和覆蓋各個領域的科學研究。遺忘癥僅僅是vr時代的副產品罷了。就像肥胖是解決饑荒的副產品。讓人類為了這一副產品而放棄vr技術完全是因噎廢食的事情。”
“你可以不玩‘山海經’。但將來還會有vr課堂——其實不用將來,很多vr課程已經上線了,只是還沒有成為主流而已。植物人和其他殘疾人可以借助vr技術體驗健康的人生。更重要的是,由于虛擬與現實不同的時間流速,使用vr技術的人事實上可以獲得更長的生命。這是沒有人能夠拒絕的事情。”
“如果為了杜絕遺忘癥的發生,就要讓vr技術的應用陷入停滯,徒勞等待漫長的研究——而參考阿爾茲海默癥,對遺忘癥的研究耗時會有多久幾乎不可預估——這是社會不可能承受的代價。”
“所以,諸位,”旗桿哥的聲音高亢起來,“要不要玩vr游戲,不是我們今天要討論的問題。”
“怎樣預防遺忘癥,也不是我們今天要討論的問題。”
“遺忘癥是我們這一代人必須面對的公共事件。我們要做的不是恐懼它,而是學習如何與它和平共處。”
“事實上我們每一天都在不斷地遺忘過去。為什么我們并不感到恐懼呢?因為這種遺忘是‘自然’的嗎?什么是‘自然的遺忘’?昨天背的單詞今天就不記得是‘自然的’嗎?”說到這里旗桿哥好像有點笑場,暴露了青年人的音色——但也許只是配合自己的幽默:“大腦隨著年齡逐漸萎縮本來就是衰老的一部分。我們對遺忘癥的恐懼,說到底因為它是異常的。”
“而如果全人類都罹患了遺忘癥,它就不再是異常的了。”
“首有一天人類會習慣,當我們漸漸老去,遲早忘記過去發生的一切。這未必是不幸,或許反而是一種新生。”
“在人類的歷史上曾有很多疾病肆虐過,一些逆轉錄病毒的遺傳物質甚至嵌入了人類的基因組,從此改變了人類的演化方向。這些病毒的洗禮并沒有毀掉人類,反而優化了人類的基因。”
“它們不是人類的敵人。恰恰相反,它們驅動了人類的進化。”
整場講座,旗桿哥驚世駭俗的理論一套一套,龔子樞帶著點兒茫然地聽,末了帶著點兒茫然地鼓掌,在和身邊其他人的對視中,他仿佛穿透面罩看到了和自己一樣的表情。
洗腦理論往往就是這樣的:你很難第一時間找到它的漏洞,聽完有種“原來如此”的頓悟,卻又因為與你的過往認知相差太大而難以真正接受,于是就有種“聽起來很有道理,但細細咂摸總覺得哪里不對”的恍惚。
恍惚過后如果你覺著對方說得對,那么恭喜你被洗腦成功了;而如果你還是覺得難以茍同,那就必須找出它的漏洞來,否則腦袋里面一團亂麻的狀況就會讓你崩潰地一直延續下去。
作為一個醫學生,龔子樞就屬于難以茍同的那一類。他腳底打飄地走在回地下城的路上,皺著眉頭捋著對方的邏輯:
論點一:vr技術對于現代社會非常重要,不可放棄。
論點二:遺忘癥的病程發展緩慢,非但并不可怕而且可以自然融入衰老過程而習以為常。
結論:當全人類都罹患了遺忘癥,便不會以為健忘是一種異常。某種意義上,人類就達成了“集體免疫”,從而取得“寡人無疾”的效果。
“尼瑪!”龔子樞忽然罵出聲來:“我說這調調怎么這么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