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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少年阿澄

  一時沒找到碼頭,姜若擱淺式暴力靠岸后,眾人從魚身上滑下去,來不及欣賞土著NPC們從開始的震驚恐懼疑惑,到恍然大悟頂禮膜拜的轉變過程,只管跟在短打漢子身后一路狂奔,充分體現了救人如救火的醫者父母心。

  短打漢子是個獵戶,家住山下小木屋,門口有塊小菜地,想來是他的老母在侍弄,如今已經全部焉萎了。屋子很小,裝不下這許多人,在神經中樞的提議下,除了醫學生們進屋看病,姜若留下來以備萬一的運輸之需外,其他人都被趕走自行參觀NPC小島。

  在醫學生們直奔病人的時候,姜若停下觀察了一下這間小屋。屋子顯然是漢子自己建造的,散落的鐵釘還堆在墻角。姜若有點欣慰:看來鐵制工具已經很常見了啊。

  然而正當他準備再到處轉轉,觀察一下這些土著的技術水平時,一股難以名狀的氣味迅速擴散開來,直沖鼻孔,把姜若逼出了小屋,退避三十丈方才能夠自由地呼吸。

  姜若不由對還在里屋的醫學生們肅然起敬:你們到底經歷了什么?

  萬萬沒想到,盲腸太長一語成讖,短打漢子的老母,真的是腸梗阻。

  當時的情形是這樣的。

  經過望聞問切,漢子老母最早的癥狀是腹部疼痛,繼而開始惡心嘔吐,算上漢子求醫用去的時間,至今已經快七天沒有排遺了。

  “掏嗎?”扁思邈視死如歸地問。

  “掏啊!”盲腸太長毫不猶豫。

  “等等,我們就這樣開腹,會不會有腹腔感染的風險?”神經中樞有些憂慮。以前切的都是玩家,只要作不死就往死里作,第一次遇到死而不能復生的,不由就有點兒從心。

  醫死人不償命思索:“玩家從來沒有感染的?一個游戲沒有感染這么騷的功能吧?”

  如果要模擬細菌病毒,怕是泰山之光的算力都不夠用。

  神經中樞:“但是玩家也不會腸梗阻。”

  為了提高游戲體驗,玩家的排泄物都是系統自動刷新掉,切開來腸道都散發著干凈的清香。

  “死馬當活馬醫,”最后還是盲腸太長英勇無畏,“切吧!”

  除了有志于腹腔外科的盲腸太長為了力圖真實堅持不關嗅覺外,其他人全部選擇了從心。

  短打漢子見醫學生們圍住老母開始消毒刀具,仿佛要上十大酷刑,頓時驚慌:“你們這是做什么?”

  話音未落,盲腸太長已經一刀切了下去。

  漢子高呼“殺人”就往前撲。

  第一刀下去,捂了好幾天的不明氣體噗噗而出,正中漢子頭臉;下一刻只見他像被滅害靈噴中的蒼蠅一樣,“嗡”地掉落下去,暈死在地。

  第二刀,不明液體噴上了房梁,順著房梁流到門框,順著門框流到地面,再汩汩地往外淌。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

  余味繞梁三日不絕。

  當掏糞少年們完成漫長的手術走出來的時候,感覺生命都得到了升華。

  一出門,看到姜若抱臂斜靠著一棵樹,似在思考人生。

  “共工大神!”盲腸太長伸出爾康手,“我快站不住了求扶一把!”

  姜若迅速后退幾步,一手像指揮交通的小哥那樣做出“止步”的手勢,一手捂住鼻子:“先去洗洗。”

  “大神你可以關嗅覺的!”盲腸太長不死心。

  “已經關了,”姜若說,“但是記憶中的清香仍然折磨著我。”

  和這邊的眾生悲苦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另一邊的四人逛吃小隊。

  不知道是不是稀少的人口和相對豐富的資源使然,和他們的生產力與技術水平嚴重不相符的,是這座小島依然保持著類似原始部落的社會和經濟結構。這里甚至沒有固定的貨幣,依然實行以物易物,仿佛傳說中的桃花源。

  四人掏了掏包裹,都是骨幣,但很多野獸是這座島上沒有的,它們的骨頭也是新奇玩意,換到了很多小吃。其實說換并不確切,神靈到來的消息已經傳遍小島,四人走到哪都是好奇卻又不敢上前的目光,他們之間的物品往來與其說是交易不如說是互相贈予。

  龔子衿小口地嘗著一塊不知道什么花糕;沈攸拿著一塊差不多的,因為不好意思吃太快,隔上一段時間咬一大口,教科書式地體現了真斯文與假矜持的區別。

  阿澄就沒有什么形象包袱了,一手一個爛面燒餅,左一口右一口,只吃不說話。

  木軒四處觀察,對食物不甚感興趣。走了一段路,忽然問:“阿澄,你跟我二師兄認識?”

  在姜若趕到基山提供運輸服務時,曾向阿澄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被木軒敏銳地注意到了。

  阿澄咀嚼著食物含糊道:“認識。”

  過了一會,發現他不會自己意識到這個問題的真正含義,木軒只好追問:“怎么認識的?”

  阿澄說,“在少管所的時候,我們住一間囚室。”

  三人都突然停下了,只有阿澄還在往前走,差點撞上木軒。他疑惑地抬頭,仿佛不明白自己的話為什么會讓諸人這么大反應。

  龔子衿大聲道:“若哥是好人。”

  阿澄點點頭,但想了想又補充:“那要看好人如何定義。”

  少管所每天都有人來來去去,姜若的出現并沒有給囚室里的其他九個人帶來什么心理沖擊。但真要說起來也并不是毫無波瀾:或許有些微的期待,和一點點厭惡。

  期待的是千篇一律的日子終于有了點兒新鮮事;厭惡的是多出一個人本就狹小的空間會變得更加擁擠。

  為了滿足期待和排解厭惡,當姜若被看守要求脫掉衣服,例行檢查登記的時候,他的室友們爆發出混合著大笑和噓聲的聒噪,用高聲的評頭論足炫耀自己對人體器官的深刻理解。

  看守提著橡膠管過來呵斥,大家紛紛噤聲立正,心里卻在暗笑,因為姜若被一個人丟在了原地,沒有穿衣服。

  阿澄沒有笑。他不明白這有什么好笑的。他看向姜若,發現這個新來的伙伴看了這邊一會,忽然大步走過來,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抽過看守手里的橡膠管,勒住先前笑得最大聲那個室友的脖子。

  試圖當眾行兇的結果當然是姜若在管訓的第一天就被打得渾身是血。但當他躺在自己的鋪位安靜地處理傷口時,整個囚室都噤若寒蟬。

  大肖教會了姜若一件事情:如果你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呲出獠牙,那么或許反而不用真的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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