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的琴聲逐漸回蕩,可是翠兒已經聽不進去了,她瞧著面前氣若幽蘭的姐姐,微微睜大眼,緊張的說道:“石姐姐,你這是說什么呢。”
“都聽清楚了,也就不用我再說一遍了。”石閑勾起唇角,她明艷的面容和翠兒略顯蒼白的略顯蒼白的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翠兒眼神沉郁了幾分,在目光對上了看過來的安寧時,臉上才有了笑,她扭過頭頂著石閑,小聲說道:“姐姐,您說的這話…我只在西苑的鴇母那兒聽過…該是我理解錯了?”
說什么讓姑娘渾濁些…在春風城,在望海店,在青樓勾欄總是能引起翠兒不好的幻想。
尤其是…她們本就是身在其中的姑娘。
翠兒也看得出石閑有心事,但她沒有問,因為石閑語出驚人,所以翠兒的手死死地攥著石閑的衣袖,面色認真的說道:“若是玩笑,可一點也不好笑,姐姐認真些,那可是七姑娘。”
杜七和被賣進春市的干凈姑娘完全不一樣,不存在被變得不干凈的可能性。
石閑的話聽著好像是要弄臟杜七似的。
如果是旁人說,翠兒只當是個笑話,可當這話從石閑口中說出來,她便脊背發寒,有些瘆得慌。
石閑的性子冷漠,翠兒還真的不敢確定這個女人真的嫉妒到發狂會做出什么事情來。
翠兒作為四苑出身的侍女,可是見過太多清水被染濁,猶如一滴墨漬在水中擴散開來,想要讓一個姑娘渾濁,簡單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兒。
“七姑娘怎么了?若不是杜七,我還不說了呢。”石閑反手抓住翠兒的手,笑著說道:“你也別急,我只是在想有沒有辦法…”
“姐姐,你清醒些。”翠兒輕輕搖晃石閑的身子,嗔道:“您可不能因為十姑娘喜歡她,就動什么歪腦筋。”
“別晃了,一會兒我該吐了。”石閑沒好氣將翠兒推開了一些,旋即搖搖頭,略顯失望的說道:“你這丫頭現在反而不甚聰明了,平時的機靈勁去哪兒了?”
翠兒:“…”
她的身子坐正了一些,用嚴肅的眼神瞧著石閑,半晌后說道:“姐姐你可不像十姑娘那么好懂。”
“是嗎。”石閑看著翠兒緊張的模樣,想了想,點頭說道:“也是,要不是這樣,你這妮子也不至于比起十娘更怕我了。”
“也是因為這樣,我與姐姐的距離可以更近。”翠兒重新貼上了石閑,一只手按住了石閑裙裾上的繡花,同時認真說道:“要是說不清楚,姐姐今個可不許走了。”
“有十娘保著,膽子大了不少。”石閑眨眨眼,也不惱翠兒,反而覺得好笑。
“姐姐笑什么!”
石閑不惱,翠兒反而惱了,她感受到幾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深呼吸了幾口,背對著安寧坐下。
“你小聲點,丫頭們都看過來了。”石閑說道。
“姐姐倒是說啊。”翠兒惱完了,是剩了無奈。
“你這妮子真是不乖,明明是我先問你的,怎么反過來了?”石閑緩緩說道:“你還沒有回答我呢…怎么才能讓杜七變得渾濁些?”
石閑說完,瞧著翠兒僵硬的身子,啐了一口:“好了,不逗你開心了。”
“多新鮮,我可沒有覺得開心。”翠兒認真說道。
“也不知道你在緊張什么。”石閑搖頭,雖說在望海店想要讓一個姑娘不那么干凈的方法十分的簡單,可…想要讓杜七在望海店梳攏簡直是癡人說夢,單單是練紅公子這一關就不好過。
石閑沒有和翠兒說她真的有想過這件事,清了清嗓子,身子挺起了一些,貼在翠兒耳邊說道:“我可不敢對杜七起什么不好的心思,真似你想的,十娘還不得殺了我。”
“十姑娘可舍不得。”翠兒經過了一開始的混亂,也察覺自己是關心則亂了,讓杜七入望海店可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她后退了一些,回頭看了一眼撫琴的杜七,對著石閑問道:“所以…姐姐是對七姑娘有什么不滿?”
“不滿還真的是有些一些。”石閑聽著杜七對琴曲進行收尾,摘下耳垂上晃蕩的耳墜放在手心里,旋即說道:“丫頭太干凈了,十娘即便是喜歡了也不好下手,對十娘來說礙事,對我來說礙眼。”
石閑的話像是一根燒紅的利刃將翠兒扎了個透心涼,她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結結巴巴說不出一個字來。
什么叫七姑娘太干凈了不好下手…
翠兒的腦袋一時間暈暈乎乎的,什么雜七雜八的想法都出來了,她方才甚至有在想,今晚應該吃什么好吃的。
“好了,你冷靜些。”石閑輕輕將翠兒擁入懷,等到翠兒恢復了一些神志,這才說道:“怎么樣,可明白我的意思了?”
“明白了。”翠兒吞了口口水。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若是還真的不明白就是蠢了。
因為七姑娘太干凈了,所以這會成為阻礙十姑娘親近她的東西。
翠兒一臉第一次認識石閑的模樣,壓低了聲音說道:“姐姐,您是怎么想到這般陰暗的念頭的?這可真了不得,沒有在天望山數十年的苦修,一般人可想不到這一茬上。”
“呸,你討打了?”石閑捏了捏翠兒的臉,隨后說道:“還不都是為了十娘。”
“可別說這種話。”翠兒使勁搖頭,她的小臉紅了一些,小聲說道:“十姑娘只會想要七姑娘越來越好,才不會想要弄…臟姑娘。”
“所以我才不喜歡十娘的這個性子。”石閑哼了一聲,說道:“站在我的角度上,這就是為了十娘好,再說了…我又沒有打算給杜七找個男人,只要讓她看上去不要像今個這么仙就行了畢竟…她今個的模樣,換個男人來也下不去手。”
“說什么找男人…”翠兒頭上出現了幾條黑線:“這話如果讓十姑娘聽見,姐姐定是要挨踹了。”
“踢那也是十娘踢我,與你有什么關系?”石閑給了翠兒一個白眼,嗔道:“你就說我的念頭有沒有道理吧。”
“…”翠兒沉默了一會,點點頭。
石閑見翠兒點頭,便抑制不住嘴角的笑容了。
她就知道,翠兒一定是站在她這邊的。
翠兒看著石閑不懷好意的笑容,羞得扭過頭去。
她是想要七姑娘好的。
可是相比于單純的讓七姑娘好,她更想看到七姑娘和十姑娘好…似是今日兩人刻意不接觸的樣子,翠兒心口似是壓著什么重物,一口氣喘不上來都能憋死在那兒。
“若是要七姑娘不那么仙,只要卸了裝不就行了。”翠兒嘗試著說道。
杜七的琴曲已經結束,杜七正在整理七姨的琴,做一些松弦與保養的工作。
此時,在所有姑娘的眼里,翠兒和石閑正膩歪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
“卸妝?還不夠。”石閑說道:“要我說,最快、最方便的辦法就是給丫頭找個男人…”
翠兒忍不住打斷石閑:“姐姐,這世上可沒有男人配的上七姑娘。”
“我沒說完呢。”石閑的手落在翠兒的腿上,身子前傾:“找個男人也不一定是要讓丫頭梳攏,給她梳攏是要遭雷劈的。”
“七姑娘也沒有那么可怕,姐姐你說點正常的。”翠兒若有所思地半垂眼簾。
“你看景天公子怎么樣?”石閑眨眨眼:“我瞧景天公子對杜七…該不是那么簡單的。”
“公子是個好人,不過…他總是先生先生的叫姑娘。”翠兒回憶著自己與白景天見面的數次,輕聲說道:“姑娘覺得他只是個孩子,公子也沒有膽量想給姑娘梳攏的。”
“徐公子呢?”石閑饒有興趣的看著翠兒,說道:“我可是聽明燈和小玉兒還有柳依依說了,徐青山徐公子這些時日總是有事沒事的往杜七身邊貼…”
“我不喜歡他。”翠兒柳眉一橫,原本溫和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瞳孔中似是揉進了利刃。
“徐公子可是救了小玉兒,你怎么不喜歡他。”石閑瞇著眼睛問。
“一碼歸一碼。”翠兒否定道,雖然她很喜歡那個叫做徐阿也的姐姐,但是相比于徐阿也,她的弟弟就不是那么討人喜歡了。
真要從男人里頭對比,翠兒還是更喜歡白景天一些,公子雖然幼稚了一些,可對于姑娘家來說朦朧的感情是值得尊重和保護的,她并不討厭。
但是徐公子就不一樣了,他明確的是來找姻緣的…
找姻緣找到春風城來了?
不是腦子不好就是人品不好。
翠兒咬唇,啐了一口后對石閑說道:“石姐姐,咱們別說男人了?也不現實。”
即使是要讓姑娘看起來不那么干凈,也沒有從男人身上下手的。
“我也是隨口一說,可沒有真的要給杜七找一個男人的打算。”石閑說道。
“只有姐姐自己知道。”翠兒盯著石閑。
石閑瞧著翠兒是真的不高興了,悻悻的坐正了一些,不滿的道:“我的點子你不滿意,你倒是想一個合適的出來。”
在石閑看來,杜七是一個很極端的人,若不用相對極端的辦法可沒法將她從九霄云外拉扯下來。
給杜七介紹個男人交往著又不是要她真的把身子給出去,杜七傻的愿意,石閑自己還舍不得呢,她只是在思考這么一個可能性。
畢竟,如果讓杜十娘意識到杜七是可能有男人的,難免會刺激到杜十娘并讓她產生危機感,說不定就能成了呢。
這法子看起來一舉兩得,但是很明顯會得罪人,所以石閑真的只是想想。
翠兒先是回過頭,發現杜七正在玩弄房間中的七弦琴,她給了安寧一個安心的笑,隨后身子微微搖晃著。
翠兒說道:“其實七姑娘是很奇怪的人。”
“怎么說?”石閑一臉疑惑地皺了皺眉,故意問道。
“這來往的公子,若是要說有什么壞毛病,繞不過貪吃、貪財、貪名…還有貪色上。”翠兒掰著手指,嘆氣說道:“在澤生寺的時候,廟里的大和尚說過,財、色、名、食、睡是五欲之貪,這佛門五貪,沾上哪一個都不是干凈的人。”
“我懂你的意思。”石閑忍不住看向了杜七,見她嘴角彎彎,似是沒心沒肺,眼角抽動了一下,又撇開了目光說道:“杜七這妮子貪財的厲害、貪吃的厲害…”
“而且還貪睡,七姑娘以往一日要睡上六個時辰多…”翠兒補充道。
雖然不愿意承認,可事實上,她的七姑娘真的沾了許多不好的毛病。
石閑搓著手,似是有些不解的說道:“好吃貪財又慵懶,放在杜七身上…怎么就一點都不討人厭?按照道理來說,沾了哪一個都不該像她那么干凈。”
“我也想不明白。”翠兒歪著頭,心想七姑娘就是有一股子說不上來的魅力,能夠讓人忽略她的一切缺點…或者說,所有的缺點放在她的身上不僅不讓人厭惡,相反的…會讓人很喜歡。
“興許是姑娘只是喜歡吃、喜歡睡、喜歡賺銀子。”翠兒說道:“只是單純的喜歡,不被牽著走,所以不討人厭。”
“也有幾分道理。”石閑低頭擺弄著自己赤紅裙裾上的碎花,半晌后抬頭說道“所以我才想…找個男人該是最有效的辦法。”
“姐姐,你這怎么又繞到男人身上來了。”翠兒輕輕杵了一下石閑,嗔道:“就這么喜歡男人?”
“這話你該去問十娘,而不是我,我不喜歡男人,我喜歡你,”石閑平靜的說道。
翠兒聞言一愣,旋即一抹緋紅攀上了她的脖頸,她稍稍往后挪了一些才說道:“照這么看,即便七姑娘愛名利,也是干凈的。”
“她滿腦子都是十娘,哪在乎什么名利。”石閑提醒翠兒:“春風城女先生就是杜七的事也不是秘密了,這丫頭在城里的名聲一點也不差,你瞧她驕傲了嗎?”
“…”翠兒猶豫了一下,回頭看著杜七逐漸成型的身材,咳了一聲:“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該怎么辦?就剩一個色了…最后一個色字怎么想也放不到姑娘家身上。”
“這可不一定。”石閑眼波流轉,她撩起耳邊的長發,淺笑著:“我就是好色的姑娘,杜七為什么不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