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看待和尚?
安寧從未想過會有人詢問自己這樣的話。
這對于她來說真的是很有趣的一個問題,尤其是在這般的境地下。
大和尚…
安寧尚未回應,翠兒就率先說道:“我算不上討厭,還蠻喜歡的,畢竟都是出家人,也是修煉者,護得一方安定,總歸是好人家。”
說著,翠兒瞧了一眼明燈,意有所指道:“淮沁邊荒曾有妖群掠過,我便見過老和尚拎著一桿禪杖從頭殺到尾,妖邪盡誅…”
翠兒深吸一口氣:“小時候很害怕,可后來想清楚了,便覺得都是一群不錯的人,話說…這種殺生的行為,若是按照澤生寺的住持的說法,也是一種超度。”
“殺妖的和尚…”白玉盤身子眨眨眼,瞧著瑟瑟發抖的明燈,無奈的說道:“人家殺的是妖邪,你又不是妖邪,怕什么。”
“…姐。”明燈靠在白玉盤身上,她雖然不是妖邪,可被人喊打喊殺慣了,總歸還是害怕。
翠兒本意是嚇唬明燈,可當她真的嚇唬到了小丫頭,看著她不安的模樣,又有些心疼。
“好了,金剛寺的大師們都是好人,之前還給景天公子慶生呢。”翠兒身子前傾,笑著道:“那是小玉兒的公子,他是什么樣子…明燈你忘了?”
白景天都是半妖,所以沒有什么好怕的。
明燈一愣,便不那么害怕了,因為白景天也是半妖,對她的姐姐又很寵溺,所以她還挺喜歡白景天的。
那個公子自然是算不上妖邪的,自己就更不是了。
“咳。”白玉盤忽然咳了一聲,她瞧著這一湯池好像下餃子的姑娘們,小聲說道:“翠兒姐…咱們現在這個樣子,還是不要提公子的好。”
很失禮,反正白玉盤一想起白景天就不甚自在,就好像…公子就在某個地方看著她。
“你不對勁。”翠兒越過安寧,探頭盯著白玉盤,眼睛瞇成了一條縫隙,略帶笑意的說道:“只是提一下名字都不行?我說…你是不是對公子過于在意了?不會是喜歡他吧。”
“喜歡?是喜歡,不過不是那種喜歡。”白玉盤連猶豫都沒有。
“是嗎?”翠兒掩面而笑。
她可不會因為白玉盤回答的快就相信她,畢竟姑娘家的心思有時候姑娘自己都摸不清楚,白景天作為神秘的練紅公子,先不說在杜七和她面前是什么表現。單單從上次保護白玉盤加上完美善后,沒有讓小玉兒因為這件事再受到二次傷害這一點來看…翠兒對白景天就十分的滿意。
公子是個好公子,沒有什么魅力就是了,但誰說得準呢。
翠兒反正覺得如果自己換成白玉盤,現在被人這么關心,說一點不心動是不可能的,至于說年齡…
女兒家早熟,不是問題。
“翠兒姐,我說的是真的。”白玉盤努力解釋道。
“我知曉是真的,咱們也不是在說公子,這不是說和尚嗎。”翠兒呵呵一笑。
“說起來,你這丫頭忽然提起和尚,是不是見到七姑娘送給公子那張求姻緣的木牌了?”翠兒一副看透一切的模樣,拿起一顆冬棗咬了一口,說道:“安心,和尚管平安、也能斂財,可是要說求姻緣相關的事情…怎么想也是不準的,公子一時半會也不會有姻緣,你還有足夠的時間長大。”
“翠兒姐…”白玉盤一開始還沒察覺有什么,經過翠兒這么一說,就好像她真的是因為求姻緣的事情才在意和尚的…她顯然不太適應姑娘家相互揶揄的氛圍,支支吾吾解釋不清楚,反倒是自己紅了臉。
“姐,你不會真的…”明燈攥著自己姐姐的手不敢松開了,顯然是生怕姐姐被男人搶走。
“你這丫頭就別跟著湊熱鬧了…”白玉盤戳了一下明燈的腰,隨后看向翠兒,紅著臉道:“姐姐…”
“好了,玩笑也只是玩笑,丫頭就是不經逗。”翠兒搖搖頭,提醒白玉盤:“這就受不了了,以后可怎么得了?春風城里…最不缺的就喜歡湊熱鬧,抓住個話題說個沒完的姑娘…你這丫頭的臉皮還是要練一練才是。”
“…”白玉盤知曉翠兒說的對,可臉皮這種東西也不是說厚就能厚起來的,輕輕嘆氣。
事實上,外頭在傳她是公子的禁臠…她便已經有些接受不了。
翠兒姐也是看出了這一點,才提醒自己要放寬心態的吧…
白玉盤低下頭,清楚自己的心態還是沒有完全轉換過來。
“對了。”翠兒忽然說道:“求姻緣的牌子是七姑娘給公子的,公子該是沒有亂想吧。”
“玉兒不知道。”白玉盤說道。
她不是真的不知道,只是作為侍女,不在背后議論自家公子是最淺顯的規矩。
翠兒也知曉一點,對白玉盤就更滿意了,她眼珠子一轉,做出一副擔憂的模樣說道:“你們說七姑娘是怎么看待公子的?那可是求姻緣的玩意。”
提起杜七,白玉盤的冷靜忽然就消失了,呼吸紊亂,緊張兮兮的說道:“翠兒姐…姑娘…姑娘應該沒有那種想法吧。”
如果白景天有妻子,比如他宣布和常管事在一起,白玉盤不會有任何的感覺,可如果是七姑娘…她便不舒服了。
“看到了有趣的表情。”翠兒眼睛瞇成了一條縫隙,她對白玉盤更滿意了。
只要你更加在意七姑娘,那咱們就是一家人。
“別緊張,只是玩笑。”翠兒收起了笑容,認真解釋道:“當初只是剩了一個沒人要的牌子,被公子拿了去。”
“翠兒姐也別總是嚇我。”白玉盤總算是松了一口氣,潛意識里,她認為七姑娘不該有丈夫,尤其是白景天…她作為白景天侍女,深知他的各種缺點。
如果七姑娘真的配上自家公子…
白玉盤的第一反應就是暴殄天物,公子配不上七姑娘的情況下若是真的成了,那一定是會遭天譴的。
一定是雷劫。
白玉盤身子發抖,隨后忽然意識到了什么:“翠兒姐,不是不能背后說小姐…”
“我的小姐是十姑娘和石姐姐。”翠兒鎮定的說道。
白玉盤就沒話說了。
翠兒可不是杜七的侍女。
就在這個話題都要過去的時候,明燈總算是想明白了答案,糾結無比的說道:“小姐就是小姐,她做什么都是對的…哪怕對方是景…景天公子。”
理性告訴明燈這就是真理,她雖然也喜歡小姐,可如果小姐真的有哪方面的意思,她作為丫鬟只會高興,而不會去吃醋…可姑娘畢竟是感性的,所以她方才只是想象一下,就覺得接受…十分的困難。
“瞧把你能的。”翠兒啐了明燈一口,起身走到明燈面前,捏著她的臉,將可愛的面容擠成一副滑稽的模樣,嗔道:“你這丫頭要是抗拒的厲害我還高看你幾眼,怎么,就那么想要七姑娘嫁人?”
“…”明燈模糊不清的說道:“翠、翠兒姐…是你教我要以小、小姐為主…”
“你這腦袋怎么就不知道變通?”翠兒繼承了杜十娘的蠻不講理和窩里橫,她在明燈的身邊坐下,說道:“如果七姑娘嫁了人,你到時候也是個陪嫁丫頭,你以為你跑得掉?哼…我尋思你也不想跑,小玉兒,你這個妹妹只怕巴不得和姑娘嫁給同一個人呢。”
“陪、陪嫁…”明燈臉一紅,旋即腦袋嗡嗡的響。
她可沒想過這種事情。
“翠兒姐…若是七姑娘真的嫁人了,明燈也要…隨著一起嗎?”白玉盤咽了口唾沫,她沒想過這種事情。
要是這樣,那自己呢?
“按理說是要一起,畢竟…你們也沒有贖身,契都在姑娘手里攥著呢。”翠兒歪著頭:“陪嫁丫頭是陪嫁丫頭,又不是通房丫頭,別太緊張…說起來,陪嫁丫頭可不少,明燈算一個,小玉兒你以后也是十樓的丫鬟,算一個…還有淮沁那位還沒見過的秋水姑娘…”
其實盤算著,雖然秋水是青姨的徒弟,可真要從里面挑一個陪嫁的,她可比明燈、白玉盤兩個小丫頭合適多了,畢竟…年齡擺在那兒。
聽說是個失憶的大小姐,在這一點上,和杜七有些類似。
“…”明燈和白玉盤面面相覷,姐妹兩個人都暈乎乎的。
她們從未想過,原來世界上還有陪嫁丫頭的說法。
翠兒瞧著兩個丫頭“震驚”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說道:“逗你們幾個一點成就感都沒有…我反正是想不到得是什么樣的男人,才能有福氣娶你們幾個。”
這樣的男人,能不能活過成親的當天都不一定呢,畢竟…有多大的運氣就有多大的霉運。
“是玩笑?”白玉盤問。
“不全是。”翠兒看向窗外,伸出一根手指說道:“十姑娘可是與我說過,見到七姑娘有了喜歡男人的苗頭…要想辦法將苗頭掐死。”
杜十娘說的?
明燈和白玉盤都是一愣,旋即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以杜十娘對杜七的管制,她完全有可能說出這種話。
翠兒也沒有騙人,這的確是杜十娘的意思。
“所以說…你們幾個丫頭察覺姑娘和哪個男人走的近了…就多留意著點。”翠兒提醒道:“這可不是姑娘一個人的事情。”
“知道了。”
這一次,明燈和白玉盤回答的特別快,底氣十足。
翠兒便達成了發展“細作”下線的目的,算不上監視杜七,只是…她的夫君的確很重要,容不得她們不操心,尤其是聽說徐公子好像心懷不軌,可不能讓單純的杜七著了道。
正在看書的杜七可不知道,翠兒使用了幾個小手段就收買了她現在的侍女和未來的侍女…目的竟然是阻止她戀愛。
明燈將這件事記在心里,忽然想起了什么:“翠兒姐,若是十姑娘喜歡小…”
“噓。”翠兒堵住明燈的嘴,驚詫的看著她:“你這丫頭…瞧得倒是清楚。”
“…”明燈垂下眼簾。
她又不傻。
女兒家都是早熟的。
比起朝夕相處的人,白玉盤就要差了許多,她不解道:“你們在說什么呢?”
“沒什么。”翠兒給了明燈一個眼神,輕聲道:“姑娘們要做什么,那是姑娘的事兒,咱們…只要盯著男人就行了。”
明燈呡著嘴,使勁的點頭。
“咱們一開始是在聊和尚吧。”翠兒伸了一個懶腰,一個話題讓她從安寧身邊坐到了明燈身邊。
“好了,安寧…你怎么看?”
沒有人回應。
三個姑娘這才發現,方才安寧沒有就她們的話題說一句話,紛紛看過去,卻見到安寧一副愣神的模樣,不知道在想什么。
陽光透過冰花,落在安寧的眼里,似是照在她眸子中的佛印上。
安寧并未聽到杜七夫君的事情,因為和尚,她忽然想起了曾經的東玄妙法蓮華殿中,金身大佛一側蓮花燈灼灼,火光瑩瑩間,幾個跺跺腳整個東玄都要震上幾天的幾個老和尚坐在一起商量著怎么討她開心…
她天生有佛印,在遇到翠兒姐之前卻沒有做過一天的女孩子。
即便沒有頭發,可她在凈土蓮宗的時候還是很舒服的。
直到她拒絕履行禪子的遺物領到那些和藹、對她來說爺爺一樣的人,她便“逃”出了東玄,在往生和尚的幫助下定居金剛寺。
因為童年的經歷,安寧知曉自己算不上什么善良的姑娘,她的手上不說沾滿鮮血,可…她也的確向人揮灑過漫天的惡意,所以才需要教導。
安寧雖然任性,卻也是知曉是非,她很清楚的明白,松云子說的是對的,禪宗內部選出來的禪子可以是安寧姑娘,可東玄的禪子、人族的禪子、禪宗未來的領袖必須要是安生和尚。
儒釋道共同認可的,其中牽扯的是千萬年的傳承,不可逾越。
安寧很喜歡臥松云說的一句話。
世上最簡單的規矩,是拿著圓規能畫圓而不能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