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樓中,明燈依偎著白玉盤的肩頭,呼吸均勻。
白玉盤看著妹妹就這么睡著了,有些無奈,剛要解開自己的衣裳,卻見身后有人碰了她一下,白玉盤回過頭后發現是白景天,此時的白景天一身內襯,那華貴的外衣整齊的疊在手里。
“公子…”白玉盤稍稍一愣。
“拿去。”白景天說著,輕輕一丟。
“嗯。”白玉盤接過白景天的衣裳,沒有說謝謝,嘴角卻翹起了一些。
轉過身,白玉盤將白景天的衣裳散開蓋在明燈身上,似乎是嗅到衣服上男人的味道,明燈的身子微微一動,眼皮輕顫,好在白玉盤就在身邊,只是牽住了她的手,她便安靜下來。
翠兒將這一切收入眼底,覺得練紅公子真的是很好相處的人,也很寵小玉兒。
秦淮正在后臺,沒有看到這一幕,不然一定會認為白景天沒用,若是他對杜七也能像白玉盤這般自然,也不會在杜七心里一直是一個弟弟了。
朱儒釋微微一笑,身子后仰,回過頭看向角落,那是長禾公主的位置,白景天對白玉盤略帶寵溺的態度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他沒有見到妹妹,不過想來那個感性的丫頭應該和這滿廳的人一樣,仍然沉浸在琴曲中。朱儒釋打開掌心,里面有一顆淺色晶石緩緩放著光彩,其中似是有影像流轉。
白龍睜開眼睛,他想著先前聽到的琴曲,直到此刻也沒有走出來,他不是沒有聽過石閑的曲子,可從未像今日一般讓人沉醉…
杜十娘。
果然,能讓杜七喜歡的人當真是與眾不同。
白龍視線在白玉盤的背影上掠過,沒有說什么,他坐正身子,有侍女走到白龍身邊,他小聲吩咐著,侍女聞言,去執行命令了。
白景天聽到了白龍的話,意外原來這世上還是有東西能打動自己這個“沒人性”的父親的,他注視前方杜七的背影,心道先生知曉了這件事,一定會很高興。
畢竟,他的先生是一個愛財的姑娘。
白龍低下頭,面上露出懷念的神色,石閑和杜十娘安靜綿長的琴曲撩撥心弦,讓他想起了對他來說最重要的姑娘,憶起了平和溫暖的日常。
他摘下腰間的青令在指尖輕輕摩擦著。
單單是能讓他想起已經忘記的美好…就不是用銀子能夠衡量的。
“翠兒,明燈昨晚沒有睡好?”嬋兒看著傻兮兮的明燈,轉頭問。
“誰知道呢。”翠兒攤手。
她的床就那么大點卻要和明燈以及安寧一起睡,這么擠來擠去不說明燈了,其實翠兒自己都沒有睡得太好。
翠兒對著身子柔軟的杜七,問道:“這曲子…姑娘可喜歡?”
嬋兒認為翠兒說的是廢話。
白玉盤覺得沒有必要問。
安寧覺得雖然是廢話,但是如果是翠兒姐問的,一定有其深意。
“喜歡。”杜七想也不想的說道,她所期待的,她想要聽到的,她想要了解的…正是之前發著光的十娘。
“我也喜歡。”翠兒點頭,忽然說道:“其實十姑娘相比之前…真的變了太多。”
“以前的十娘…”杜七眨眨眼:“是什么樣?”
翠兒和嬋兒兩人同時一顫,沒有回應杜七。
她們從未在臺上見到過如此耀眼的十姑娘…實際上,翠兒聽著杜十娘的琴曲這么多年,見證了杜十娘從無到有、從有到無的過程,也許杜十娘的琴藝相較以往并沒有什么質的提升…可這不是重點。
以前的姑娘是為了那些五陵子而演奏,現在則是為了姑娘們。
這一來一去,產生讓人動容的情感她一點都不意外。
“以前的十姑娘和現在一樣的動人…”翠兒眸子中閃爍著憧憬的光。
“是嗎。”杜七對這個答案一點也不意外,她轉過頭看著披著白景天衣裳熟睡的明燈。
雖然比不上喜歡十娘,不過她對于自己身邊姑娘都是很喜歡的。
春風城外,一眾修士震驚的望著被燃燒成一片火紅的靈海,靈海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旋渦,可是在眾人眼里,現在的靈海內部卻出現了另一個旋渦。
不該存在的風充斥了整片靈海,然后以一朵蓮花為中心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旋風,蓮花就是陣眼,同時龐大的靈力被明燈粗暴的塞進身體內。
無論是倚石仙子還是一眾禪師都愣住了。
在她們的眼里,漫天的靈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縮小,就好像天上有著一個海眼,所有的靈氣都朝著海眼涌去。
隨著一系列碎冰的聲音,不斷有“冰雹”摔在地上碎成了兩半,“冰雹”落下,耀眼光芒溢出,化作一道流光自天落下,落點處靈氣彌漫,萬物生長。
倚石仙子伸手接下一塊“冰雹”,喃喃說道:“靈氣結晶…是純粹的靈氣結晶。”
靈氣結晶,那是靈氣被極致壓縮才會出現的產物,一般只會出現龍脈中,并且其中的靈氣多是不可吸收的。
能夠將天地靈氣壓縮成實質的風壓…靈海中的壓力已經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若是太虛境之下的修士誤入靈海,會被一瞬間壓成肉餅。
“海眼”究竟是什么?
衣角被風刮得呼呼作響,倚石仙子立刻問道:“禪師,噴涌不應該是泛渦流嗎?怎么會這樣。”
老和尚看向天上的“奇點”,也不明白,可若是照著這樣下去,靈力被這么極致的壓縮在一處,一旦到了極限再一次炸開,就不是簡簡單單的靈力噴涌了,其中產生了威力無異于天劫,他們這些人一個也活不下來。
祝平娘也想到了這一點,十分不安。
難道是九霄上仙搞的鬼?
是了,只有九華山能夠做出這般違背常理的事情。
沒人認為能夠引起風壓的涌動是因為有人修煉導致的,先不說整片靈海已經被點燃完全無法吸收,單單是這吸收靈力的可怕速度就并非人力所為。
只有倚石仙子忽然察覺到了什么,她覺得靈海壓縮涌動的規律很奇怪,就好像是絕云宗筑基功法的靈力路線,先纏一圈再壓縮,可是她也沒有想到原因所在。
渦流中,明燈迷迷糊糊的在天上修煉。
明燈的天賦很好,可沒有人知道她究竟好到了什么地步。
她被姑娘喂著吃了一朵蓮花,完美吸收了花兒的力量,卻不止如此,一朵花完全比不上她膩在杜七身邊這些時日所得到的東西。
周遭,一條條赤紅色靈力渦流好像火龍族群在明燈身旁不斷飛舞,被明燈心口的深水白蓮的印記吞下,沒有什么驚天動地的異象,只是明燈魂體之上渡著一層淡淡的輝光,像是星星灑下的光輝。
明燈簡單的運行師承教給她的功法…這次,不再有禁錮加身,她可以肆無忌憚的發揮本來的天賦。
世上沒有圣人,因為明燈是半妖,不是人,可用妖圣來形容她也不合適。
興許使徒是一個很中肯的詞。
仔細去看,明燈虛影的眉心識海紫府處,在識海的正中央有一朵蓮花緩緩旋轉,蓮花不是白色,而是一種耀眼如星空的藍色,如同蘊含著星辰。
星海入懷,靈海入魂,明燈的面上起了些許紅暈。
花月樓中。
翠兒感覺到明燈身子也有些發熱,先是嚇了一跳,以為這丫頭染了風寒,不過白玉盤也看了那么久的醫書,輕試脈搏后嘴角微微抽動,她捏著明燈的臉:“這丫頭…也不知道夢見了什么。”
此時,明燈雙腿輕輕摩擦著,臉上有著不大正常的緋紅。
嬋兒噗嗤一笑:“這丫頭做什么春夢呢,她還那么小。”
“嬋兒姐,這和年齡也沒有關系。”安寧說道:“這丫頭夢見了誰?”
沉默后。
杜七眨眨眼:“你們都看著我做什么?”
靈海越來越小,沒過去太久就已經縮至春風城大小,可所有人依舊緊張,她們現在擔憂的是壓縮到極致之后的爆炸。
明燈是很乖巧的姑娘,她不會做出吃了就吐的事情。
事實上,嬋兒說的是對的,明燈的臉紅并非是因為她承受不住龐大的靈海,而是…這靈氣中充滿了杜七的氣味。
靈海之所以會轉變成現在這種恐怖的渦流,一切的根源都是因為杜七遇到杜十娘那天,沒有穿鞋子就出門,割裂的腳流淌出了血液。
這些血引來了四方靈力,最后逐漸演變成為現在的模樣。
現在明燈吸收了這些靈力,自然能夠感受到杜七的氣息…溫暖的感覺,就好像小姐的手撫摸在她的身上,她怎么可能不臉紅。
又因為感受到了小姐的味道,明燈修煉的更起勁了,她現在像極了一顆貪婪的黑洞,將身邊所有的一切吞噬進魂體。
忽然,明燈虛幻的身子出現了幾分波動,朦朧的眼神里出現了幾分茫然。
在明燈身軀的前方,有一個男人的破爛身體。
那是九霄上仙。
他已經失去了修為,身軀好像碎裂又被重新粘起來的陶罐,隨時可能徹底碎裂。
九霄上仙在最后一刻見到的是一個看不清面容的小姑娘鯨吞靈海的場面,再往后,隨著和命石之間的聯系被斬斷,他就陷入瀕死。
卻還沒死。
明燈九分迷糊一分茫然的正對眼前衣衫不整的男人。
這個人要死了?
為什么。
明燈看著眼前被火焰焚燒仿若垃圾一樣的男人,盯著他的心口看了好一會兒。
男人的衣裳本是品級極高的靈寶,此刻卻不復之前的光彩,被他自己的火焰燒成了碎片。在他的心臟處,皮膚焦黑干裂,一顆青色的紐扣完好如新,散發著青色的光芒。
這紐扣取自一身青衫,是胸前的一顆。
“小、小姐…?”明燈眨眨眼,她現在雖然迷糊,卻在面前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了自家小姐的味道。
是和小姐有關的人?
那就是很重要的人。
明燈不會醫術,可是她也給杜七打過許多次下手,伸出手指在男人眉心輕輕一點,隨后一抹真元護住了他最后的魂魄,剎那間,九霄上仙的識海停止了燃燒,本來幾乎消失的三魂七魄就好像火上澆油,一瞬間竄起了火苗。
男人就這么在明燈隨手一點中保下了性命,至于說修為…就不是明燈懂的東西了。
這一幕有些像是杜七點化蓮花,可事實上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蓮花是死而復生。
九霄上仙還有一口氣,便算不得壞了規矩。
天上,火海縮小,如火蓮覆蓋在天上,閃著炙熱的火光,火海之下,是溫和的七色紅光、一道道靈氣在風壓中落下。
短時間過去,曾經威脅整個南荒的靈海就只剩下了一條赤色旋風,如同火龍在空中肆虐,試圖抵抗被吞噬的命運。
變什么不好要變火龍。
在明燈面前,即便是龍,也只是大一點的蛇,是很好的玩具,于是火龍驚濤駭浪的氣勢被瓦解,消失在如同颶風的吸力中。
伴隨著最后的靈海消散,云隱霧散,一抹暖陽灑下,一切是那么的平和。
無數視線落在吞噬靈海的中心,卻什么都見不到,先前鯨吞靈氣的“風眼”憑空消失。
微風拂過臉頰,倚石仙子抬起頭,她注視著天空,想象中的爆炸并未發生。
天空澄碧,纖云不染,遠山含黛,和風送暖。
今日晴空萬里,正適合游山玩水。
春風城一如既往的平和,老和尚也好,南荒的修士也好,甚至是妖族的各位大圣,此時都陷入了懵然中。
元山圣女重新戴上面具。
無天大圣在天望山上漂泊,心道這是最理所當然的結果。
“沒、沒了?”祝平娘茫然失措。
往生和尚似半截木頭般愣愣地戳在那兒,無法理解此間天地的平靜。
有人影從天上掉落,如若一塊破布。
呂少君眼睛里的懼色逐漸消散,她伸出手,接住了從天上落下的男人,半晌后,不知是震驚還是可惜的說道:“他還沒死。”
事情的發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像是一場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