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石閑的動作,空氣一時間有些凝固。
明燈差點被水嗆到,輕輕咳著。
隱隱可以聽見里屋翠兒正在訓斥嬋兒。
杜十娘望著石閑那極其熟練的喂食手法。
石閑沒覺得奇怪,這都是她練出來的,畢竟…杜十娘在淮沁游玩的時候,明燈大部分吃的都是她做的東西,偶爾有一些小點心明燈不想吃,她便會使用一些強制性措施。
捏嘴灌水一氣呵成,最后還會輕輕敲一下明燈的腦袋。
畢竟,家里的貓兒也是她喂。
明燈也算是貍花。
石閑將丹藥袋子遞過來,說道:“給明燈一顆,算是接下了先生的好意了吧。”
她說話的時候語氣輕柔,瞇著一只眼睛,顯然依舊被宿醉所折磨。
“行吧。”杜十娘接過袋子,隨手掛在腰間,之后轉頭看著杜七,試探著問道:“妮子,先生是不是說過…明燈吃丹藥沒用?”
石閑聞言一愣。
杜七點點頭,肯定了杜十娘的話:“先生說明燈體質特殊,吃什么丹藥都產生不出來藥力。”
師承曾經給明燈吃過真元丹、洞宮丹,那足以讓騰云境閉關消化一年的狂暴藥力在明燈身上沒有任何體現。
“我果然沒有記錯。”杜十娘嘆息:“看來…咱們是浪費一粒培元丹了。”
石閑腦袋有些懵。
有這種事?
她可是體驗過那廢丹的,一粒入口能保持好幾天的好狀態,這正式的丹藥一定會很珍貴、效果更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啊。
石閑盯著明燈,問道:“丫頭,這丹藥什么味道。”
“…”明燈害怕的看了一眼石閑,小聲說道:“咽的太快了,沒嘗出來味道。”
“有什么感覺?”石閑追問。
“回姐姐…沒有什么感覺。”明燈絨耳耷拉下來。
該不舒服還是不舒服。
石閑終于確認自己把一粒珍貴的丹藥丟到了水里,她嘴角輕輕抽動,埋怨道:“十娘你怎么不早說。”
早知道不能讓明燈消除不適,她就將那一粒丹藥存下來,下次用了。
“行了,丟了就丟了吧。”杜十娘表示毫不在意,她更在乎明日里見到七姨之后會被怎么教訓。
“你得與我一同去。”杜十娘對著石閑道。
灌酒的罪魁禍首是石閑,有她在身邊,七姨對她的打罵會少許多。
石閑:“…”
她覺得自己虧了。
喝醉了之后,從那凌亂的房間來看,她達成了和杜十娘親密的目的…問題是十娘酒量太好,她反倒是先醉成了一灘爛泥,什么都不記得了。
石閑哀聲連連。
杜七在一旁將狀況盡收眼底,她認為關于先生給的丹藥…十娘和四閑姐想多了。
嘛,不這樣,也就不是她認識的那個心思冗雜的十娘了。
“十娘,雖然明燈吃了沒用,不過這丹藥的確很神奇,不愧是仙門里的玩意。”石閑臆測道:“你說,先能煉出來駐顏的丹藥嗎。”
駐顏。
對于女人來說一個永遠繞不過去的話題。
杜十娘眉頭一挑,裝作不在意的說道:“誰知道呢,你別忘了…先生從外貌看來也七十多了,若是有駐顏丹,他自己怎么不吃?”
“你說的是。”石閑先承認了杜十娘的猜測,又反問道:“青姨呢?”
那是只比七姨小幾歲的姑娘,面上卻沒有一丁點歲月的痕跡。
“青姨…”杜十娘微微別過頭去。
那就是平娘的本事了。
石閑見杜十娘無話可說,露出憧憬的眼神:“能得了駐顏丹該有多好。”
“四閑姐,先生也不老。”杜七說道:“看起來也就二十多?”
“你說什么胡話呢。”石閑點了點杜七的腦袋:“是我喝醉了,還是你喝醉了?”
“一點銀票就把她弄糊涂了。”杜十娘絲毫不給杜七留面子。
“十娘,你不是也…”杜七咬唇。
“頂嘴。”杜十娘瞪了杜七一眼。
石閑切了一聲。
她也見到了那一沓銀票,很是不屑。
太少了。
明明只要十娘開口,自己所有的積蓄…包括她這個人都可以交給她。
可杜十娘寧愿頂著風雪去給別的女人點妝,也不依賴她。
一想到這,石閑就用幽怨的眼神看著杜十娘,弄得杜十娘心下疑惑。
“你怎么了?”
“沒什么,你和杜七也沒什么兩樣。”石閑哼了一聲,抬頭:“所以呢,常姐姐為什么要給你銀票?總不能是要買翠兒吧,這沒門,安寧再喜歡翠兒,她也是我的丫鬟。”
“是我的丫鬟。”杜十娘沒好氣的道。
“你的不就是我的?”石閑說完,看向杜七。
杜七覺得十娘也醒酒了,還有四閑姐在一旁,準備將常平憐的話與她們說,只是在此之前…
杜七對著明燈揮手。
蜷縮在椅子上,環膝而坐的明燈沒明白小姐的意思。
“明燈,去找翠兒。”石閑說道。
“嗯。”明燈知道原來是自己礙事了,自椅子上下來,捂著小腹進屋。
“這丫頭…真沒事吧。”杜十娘問。
“沒事,睡一覺就好了。”石閑擺手,旋即兩人一同看著杜七,等待她的回應。
周圍沒有其他人,杜七便將常平憐的話和其中的來龍去脈都說個清楚。
于是事情就很明朗了。
石閑驚詫的望著那一直以來清純的姑娘,似乎是第一次認識她:“怪不得要支開明燈,你這丫頭…是想留下這筆銀子?”
被戳中了心中惡劣的部分,杜七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石閑說道:“管事和公子之間有什么都是她們自己的事兒,白玉盤賣到這個數本來就是壞了規矩…你把銀子給公子,接白玉盤來十樓是理所當然的。”
正巧,十樓也缺個真正能干活的丫頭。
什么都壓在翠兒身上,她這個做姐姐的看著心疼。
“說是這么說…”杜七不知道該怎么講,就聽杜十娘說道:“急什么,我看小玉兒和景天公子相處的就很好。”
石閑看向杜十娘,見到她正攥著手腕上的鑰匙,眼角微微抽動。
“十娘,你不會也…”
“我沒有。”杜十娘否定道:“我不是貪這點銀子,只是,現在不是一個好時機,你想啊,公子使喚小玉兒越來越順手,咱們忽然贖她回來…總歸不太好。”
“十娘,這理由很牽強。”石閑認真道。
杜十娘眨眨眼:“真的?”
“真的。”石閑點頭。
杜十娘嗯了一聲:“那我再想想。”
“…”石閑捂臉,嗔道:“十娘你怎么這么貪財了,瞧瞧你都把姑娘帶什么樣子了。”
“你第一天認識我?”杜十娘反問。
石閑無話可說。
“再說了,愛銀子也不是什么壞事,柴米油鹽、小宴藥房,哪個不要用銀子?又不是天上的仙子,還能離了銀錢?”杜十娘嘖了一聲。
也就是九苑的清館人認為銀子不重要了。
“真要找理由,那你也選個好一點的啊。”石閑無奈。
“玩笑話到此為止。”杜十娘終于認真起來,握著那柜鎖的鑰匙輕輕敲擊桌面。
“我覺得給景天公子做侍女對小玉兒來說是一件好事,你別忘了公子的身份。”杜十娘沉聲道。
“我知道…他還是淮竹的胞弟。”石閑想起了秦淮,輕輕嘆息。
“放著公子的近侍不做來十樓干雜活?小丫頭傻,你也傻?”杜十娘提醒道:“我看他挺喜歡小玉兒的,就是白玉盤這個名兒不大好聽。”
“我看他還喜歡杜七呢。”石閑哼哼。
“…”杜十娘面色一滯,瞇著眼睛盯著石閑。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石閑說道。
說到底,白玉盤是杜七要買的姑娘,十娘是在偷換概念,分明就是惦記上了那些銀票。
“這事兒還是要問問小玉兒和景天公子的想法。”杜十娘搖頭:“之后再說。”
她其實挺喜歡白玉盤的,能收了最好。
翠兒、明燈姐妹加上一個秋水,四個丫鬟正好。
大戶人家小姐的丫鬟一般就是四個。
梅蘭竹菊、琴棋書畫類的名字她也沒有少聽。
“弄不明白你在想什么。”石閑嘀咕著,拍了拍杜七的肩:“聽十娘的,去問問公子。”
杜七點頭。
意思是若是白玉盤和白景天都沒有意見就好處理…行罷,她也沒有什么意見。
之后,幾個姑娘用了晚食,趁著好天氣坐在涼亭中觀賞那梅花和竹子,杜七被杜十娘要求給眾人演示了一下淮沁所學的琴藝。
不算特別好聽,卻也讓翠兒和明燈兩眼放光。
因為第二天約好了一同出門,所以石閑又留宿了一晚。
第二天巳時。
石閑和杜十娘去找七姨認錯,杜七拎了些許新鮮竹筍去了沁河醫館,明燈也想跟著去,卻被翠兒強行拽下來,說是幾人喝醉弄得屋子太亂,留她下來打掃。
明燈不舍的目送杜七出門,回到庭院。
她也想去沁河醫館。
小姐和公子聊天,她和月姐玩…多好。
帶著那些許小掃興,明燈走到院子中的竹林附近,抬起頭。
竹子…
一看到這個就讓她想起和月姐在城南竹林生活的日子,那時候淋雨受凍稚嫩吃竹筍…所以明燈實際上并不喜歡竹子…不過小姐喜歡,所以她也喜歡。
“這是小姐帶回來的竹子…明明挺好看的。”明燈摸著那在她眼中流光溢彩的小池竹,想著昨晚上石閑對杜七的嘲笑,扁了扁嘴。
她抬頭看著那天上的彩色旋渦,此時…從竹子上隱隱有五顏六色的氣體源源不斷融入那渦流。
這種現象已經持續了一夜了,那靈力渦流也愈發巨大,遮天蔽日。
“小姐說不礙事。”明燈心底默念,不再在意這件小事。
“明燈,來干活了。”嬋兒推開窗,喊道。
“來了來了。”明燈耳朵一顫,端起熱水,蹬蹬蹬的跑上樓。
金風樓雅間,師承看著面前的短發女人,無奈道:“這一大早的,又要做什么?”
嚴天心眨眨眼:“叫你一起吃個早飯,師父你緊張什么。”
“…”師承不語。
他放著女兒做的飯不吃跑出來,圖的什么?
“好了,不開玩笑了。”嚴天心推開窗,指著天上那緩緩旋轉,如同天地磨盤的靈力渦流,蹙眉道:“這究竟是什么玩意?”
她其實一進城就想問了,不過當時滿心都是師承,現在冷靜了一夜 “”,才想起來這茬。
聽到是正事,師承認真了一些。
“猜測是龍脈轉移,不過那東西誰也沒見過…說不準。”師承說著,蹙眉:“雖然一直在成長,不過一夜過去,好像大了一圈…”
嚴天心說道:“這么大的靈力渦流,春風城倒是成了修煉的圣地,難怪連禪子也在這兒賴著不走。”
師承覺得這和靈力渦流沒有關系,不過沒有說出口,只是道:“等待它自然消散就行。”
“自然消散…我說師父,我怎么看不出來呢。”嚴天心說道。
師承也有些疑惑。
其實春風城的靈力渦流已經有要消散的趨勢了,誰成想一夜過去,居然又大了一圈。
這渦流若是混亂的爆炸,那產生的威力難以想象,估摸著能炸掉半個南荒…連師承也很難說自己能從這場爆炸中脫離出來。
不過這是最壞的打算。
無論是道宮佛門,還是倚石仙子在觀察了渦流的構造后都表示可以控制,利遠大于弊。
嚴天心點頭,表示自己知曉了,隨后說道:“師父,什么時候帶我去見見…我的小師妹?”
“她不是你師妹。”師承說道。
杜七此時拎著竹筍路過金風樓門前,腳步一頓。
“渦…流?”
她抬起頭,眼眸中最上層閃過一層明光,然后便見到了所謂的旋渦。
杜七小臉一紅。
原來說的是這個…這是她一開始赤腳行走時候…流淌而出的鮮血聚集來了旋渦。
更大了,好像是因為兩根小池竹。
她也不知道怎么處理這東西,不過因為安寧和先生甚至白景天都說過修煉速度加快了,所以一直留到現在。
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東西。
就在杜七發呆的時候,街道的另一旁,徐青山眼睛一亮。
“杜先生。”
他笑著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