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蓋住了一切雜亂的響聲。
翠兒很是無奈的看著此時坐在床上的兩個丫頭…催促她們早些去洗漱。
榻上,白玉盤的視線從眼前少女的身上收回來,心想她又見到這個姐姐了。
在春市,曾遠遠的瞧過兩眼。
半夜也見過一次。
白玉盤壓著自己的裙角,很認真的說道:“翠兒姐,明燈…今晚不回來了嗎?”
翠兒沒好氣的啐了一口,說道:“那妮子有些日子沒回來住了,天天在四苑玩貍花,估摸著,吃飯都吃得習慣了。”
以石閑做飯的難吃程度,明燈能住的下去也是難得。
“玩…貍花?”白玉盤歪了歪頭,一縷青絲自耳側垂落。
她想了想妹妹自己玩自己的場面,臉上多了一絲怪異。
“嗯,四苑養了一只貍花,兩個小家伙玩的火熱。”翠兒解釋道。
“哦。”白玉盤這才明白,帶著一絲尷尬的淺笑。
她是知道小花的存在的,一時間沒聯系在一起。
抬手將垂落的頭發重新撩至耳側,那長袖下白皙的手腕處泛著些許熒光。
翠兒看著她的小動作,笑著。
明燈這個姐姐從被景天公子收做侍女,身體狀況肉眼可見的回復,本來消瘦的面龐現在帶著健康的紅潤,乖巧可人不弱于明燈,而且比明燈更強的是,她很懂事,有著不符合年齡的成熟。
“聽說你也在看醫書?”翠兒問。
白玉盤點頭:“有在慢慢看,想著…能幫公子和七姑娘一…”
正說著,她便被人打斷。
“翠兒姐,不是說要去洗洗嘛,怎么還聊上了。”安寧從床上跳下來,抓住翠兒的手臂,同時不經意的看了一眼白玉盤的右手腕。
“嗯,咱們一起。”翠兒說著想要推開安寧,不過沒有推開,于是嘆息。
這妮子什么都好,就是太粘人了,也不知道常管事怎么允許她整日往自己這兒跑。
今晚是安寧忽然找到她說要一起住,然后正巧趕上過來見妹妹的白玉盤,然后很巧的是又遇到了一場瓢潑大雨,所以…她留白玉盤在這兒住上一晚,接著就發生了上面那些事情。
此時,遠處忽的傳來一聲悶雷。
翠兒和安寧都沒有什么感覺,可白玉盤忽的僵硬在那兒,很明顯的打了一個冷顫。
“居然怕打雷?”安寧笑著道。
“你少說話。”翠兒杵了安寧一下,甩開安寧走到床邊坐下,溫和的說道:“不喜歡雷聲?”
白玉盤小聲說道:“從小時候開始…就不太能適應。”
她很害怕雷聲。
小時候因為有妹妹需要照顧,所以很少體現出來,不過以明燈的聰慧早就知道她怕打雷,所以每一次的夜雨,她都是摟著自己睡的。
翠兒覺得這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牽住白玉盤的手。
小手冰涼,掌心有些許濕潤,看來的確是嚇到了。
“在我這住,不用與白公子說一聲?”翠兒問。
白玉盤搖頭,緊接著蹙眉看向翠兒。
她叫公子…白公子?
白玉盤已經知道了白景天的真實身份,可她并不在意旁人是不是知曉半妖的事情,加上翠兒是親密的人,所以她沒有放在心上。
她又不厭惡半妖,她撿回來的妹妹就是半妖,若是心存芥蒂,明燈都死了幾十次了。
這可是個為了妹妹放棄了在城南生活,將自己過成了乞丐的丫頭。
“那就好,我去準備熱水,一會咱們一起洗洗。”翠兒說著,對著安寧使了個眼色。
安寧知曉這是讓她和白玉盤好好相處。
翠兒離開。
屋內又變成兩個不熟悉的姑娘單獨相處。
安寧不是第一次見白玉盤,先前常平憐有一次喝醉了大晚上跑去找白景天,那時候見過一次。
她聽著遠處些許雷聲,視線穿過窗欞落在漫天佛光上,心想打的可真是狠,這招該是大和尚的掌中佛國,也不知道現在魏云笈不在,道宮的人能不能招架的住。
兩方就是打出狗腦子也和她沒有關系,只要別波及到她的常姐姐和翠兒姐就好。
今天晌午之后,她收到了往生和尚的訊息,說是有數株仙品悟道竹出世。
她在和常平憐的住處留下法寶守護,自己則來找翠兒。
她是來保護翠兒安全的…嗯,順勢和翠兒一同沐浴,都是姑娘家,也說不上誰占誰的便宜。
安寧看著白玉盤,忽視她身上沾染的些許妖氣,稍稍歪頭。
她還會保持自己第一次見她的時候的想法。
這個姑娘…好香。
那是一種類似天材地寶的香氣,外在表現出來,興許就是對妖物的親和?
白玉盤雖然知道安寧在看她,可是她并不在意。
她很害怕窗外的雷聲,所以滿腦子都在想別的事情。
今天,公子知曉她出門看妹妹,專程說過若是她想要留宿,就直接住下。
公子真的是很溫柔的人。
當然…也有不溫柔的時候。
前幾日,有來自別國的王公貴族看上了正出門采購的她,想要買她回去,并且當街對她拉拉扯扯,她沒有什么力氣,當時恰巧也沒有侍衛在側,好在有一個姓徐的青年挺身而出,替她解了圍。
等她謝過青年公子,回到家的時候白景天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那是白玉盤第一次見到白景天另一面有些可怕的模樣,紅色眸子縮成了一點,似是一顆朱砂痣。
再然后她就沒有在城里見過那對她動手的男人,之后出行身邊也一直跟著一隊侍衛。
白玉盤抿嘴一笑,看著自己的手腕。
也是因為那件事,所以只要她出門,花瞳一定會跟著她,生怕她再被人欺負。
“妹妹,我這么叫你可以吧。”安寧忽的說道。
“姐姐說。”白玉盤輕輕點頭。
這可是常姐姐身邊的姑娘,自然要給予絕對的尊重。
“你很喜歡蛇?怎么到哪都帶著。”安寧指著白玉盤的手腕。
蛇,在佛門意喻變化,也代表人生三毒中的嗔毒,因為蛇性子乖戾,最容易傷人。
她不知道白玉盤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姑娘身邊為什么會跟著蛇妖。
她還記得,最初見到白玉盤身邊這條小蛇之時,它還沒有現在這般濃烈的妖氣,只是一條初步覺醒了血脈的小青蛇…這才多久沒見,就已經有了妖靈了。
“姐姐是說花瞳?它是很乖的孩子,我喜歡。”白玉盤說著,捋起袖子,只見在她的手腕處繞著一條青色小蛇,身上顏色嬌艷欲滴,一雙充滿靈性的眼睛仿若淺花開。
安寧看著花瞳青蛇腦袋上兩片顏色不大一樣的鱗片,先是一怔,隨后盯著它看。
在確認了她身上沒有已知妖圣的氣息后,移開視線。
很明顯,這條小蛇很有問題,它有著非同一般的血脈,即便是以安寧的見識,也十分心驚。
好在對方的修為實在太低,所以安寧收起了警惕,意外說道:“它…平日里都在你身上?”
“只有出門的時候。在醫館白天我要干活,不許她跟著。”白玉盤解釋著,隨后看著安寧的眼神,也不覺得奇怪。
畢竟,任何一個姑娘家知道她隨身帶著一條青蛇,總會膈應的。
“姐姐不用太在意她,這孩子一點都不兇,平日里整日被欺負。”白玉盤說著,花瞳似乎有些不滿被揭老底,收了牙口咬在白玉盤的虎口處。
比起惱怒,更像是撒嬌。
花瞳修為不夠,所以只能感覺到安寧身上有一股不那么讓人喜歡的氣息,可因為對方是女孩子,又是杜七的朋友,所以保持著最大的耐心。
“被欺負?它?”安寧望著花瞳那幾若實質的妖氣與撲面而來的乖戾,很難想象這般代表嗔怒的物種會受欺負。
白玉盤說的自然是實話。
在她的身邊,花瞳對誰都很溫柔,整日被石閑家的貍花貓和她的妹妹用手逗弄也從不反抗…
明燈那是血脈和實力的雙重壓制,可白玉盤又不知道,只當是花瞳逗自己妹妹玩。
在白玉盤眼里,花瞳只有對公子的態度是一天比一天惡劣,公子稍稍接近一些她就要張嘴咬他,關于這一點,怎么說都沒有用。
就在這時。
“聊什么呢?水準備好了。”翠兒換了一身衣裳,長發散落著走進來,
她一進來就看到了兩個丫頭對視,看了一眼白玉盤的手腕便明白了,笑著走過去說道:“這不是花瞳嗎?也來了啊。”
她上手摸了摸花瞳的腦袋,后者很乖的蹭了蹭翠兒的掌心。
翠兒的身上有一股子很好聞的、像杜七的氣味,她很喜歡。
“翠兒姐認得它?”安寧有些驚訝,因為她以往整日偷窺翠兒居然沒有注意到這點。
“沒見過幾次,不過聽姑娘和明燈念叨許多次了。”翠兒逗弄著花瞳,隨意說道。
安寧想問翠兒為什么不怕蛇,可她想了想平日里干活干凈利落的翠兒,覺得自己這個問題若是問出口會很蠢。
翠兒抿嘴一笑,牽住兩個姑娘的手,將她們一同拽入了浴室。
姑娘家初見,熟絡的都不是那么快,可沒有什么是一起洗一次澡不能親近的,如果有,那就洗兩次。
翠兒有些好奇白玉盤怎么看待白景天。
是信賴,還是別的什么。
姑娘家,總是喜歡這些話題。
高天夜雨落滿城,雨聲遮蓋住浴室中姑娘家的竊竊私語,隱隱有翠兒調笑與白玉盤無奈的聲音傳來。
窗外是霹靂雷劫,可姑娘家的生活很安穩。
七姨坐在燭火前,聽著雨聲,借著燈火看著桌上那封從淮沁寄回來的信件,嘴角是止不住的淺笑。
在她的右手邊,放著一個錦盒。
院落中,師承筆直的站在屋脊上,盯著遠處的劫雷,眼中有劍光流轉。
石閑不喜歡聽到雷聲,所以正一左一右抱著嬋兒和明燈,早早的入睡。
在四苑之外的一處角落,魚行舟背著一柄靈氣四溢的細劍,靜靜守著此處的安穩,不遠處,呂少君手持酒壺,靠在一棵樹下歇息。
琴樓,石嬰什么都感覺不到,可因為罕見的大雨,姑娘們都很興奮,所以已經可以下地走動的石嬰正陪著姑娘們打著巧牌。
她已經有些時日沒有回十樓了。
因為…安寧。
誰讓禪子喜歡翠兒,她可不是沒有眼力勁的姑娘。
淮沁竹林正中,劫雷下雖然禁法,卻依舊阻攔不住佛道之爭,各種秘法、招數層出不窮。
雖然安寧和李青蓮并未商談,可兩方人馬卻依舊有著各自的默契,并未想安寧所想的那般而死斗。
更像是切磋或是賭局,愿賭服輸。
他們都不想輸,尤其是道宮,輸不起。
惶惶天威如龍。
溪流一側岸邊,白日里濺到霞光的數根清竹渾身泛著七色流光,周邊盤旋光點,仿若在它們的周邊連時間都走的慢了。
那是只要看一眼就能明白其珍貴的真正至寶。
七根。
整整七根仙品悟道竹,就品相來說,還要更甚于道天君尚在時期的那一尊獨株。
連南荒這般貧瘠之處都有這等至寶出世,所以才是大爭之世。
遠處,一襲平衣的倚石仙子遠遠看著那應劫之物,忽的覺得多年瓶頸松動了一些。
她以為自己該是很冷靜的人,一切也都計劃好了。
“大爭之世…”
她腦海中閃過明燈的臉,便換上了仙裙。
她忽的也想要爭一爭。
不系舟上,因為下雨,所以空氣沉悶,讓人喘不過氣來。
杜七眼看著秋水和杜十娘一同被祝平娘拽進了浴室卻不帶上她,稍稍的有些不大高興。
不能因為她洗過了就不讓她一起啊。
推開窗,一時間風涌入,雨水覆面,將姑娘的緞帶剝離下,杜七的頭發隨風舞動。
她看向遠方,輕輕嘆息。
云姐姐也是,一些破玩意有什么好爭的?只不過是白日里靈力潮水褪去濺到的七根竹子罷了。
姐姐若是真的想要,自己院里還有一根好的因為拿不下而丟在那兒的呢。
杜七看著倚石仙子穿梭在劫雷下,吩咐不許傷到她,便關了窗子。
大步朝著浴室而去。
現在她弄濕了身子,總該可以一起洗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