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七想起了什么,問道:“先生,你說晚上要去哪里?”
師先生回道:“哦,有一個斷腿的小子,我過去看看。”
他一般是不接這般人的單子的。
可是有趣的是,那小子是那場莫名其妙的雷劫中唯一受傷的那一個,雖說已經確認了并非是飛升劫,也不是有妖孽出世,甚至作為寶物出世也很是奇怪,但是師先生依舊是很好奇。
他當晚可著實被嚇到了,那場天雷怎么看都是要將春風城從人間抹除掉的樣子,天空都被撕開了,結果呢?
只持續了一刻鐘,更有趣的是,除了那小子就沒有人受傷了,而他作為雷劫中唯一受傷的人,說不定這場雷劫就和他有關。
這樣想是最正常的事情,一般人都會這么想,比如…能引來的天劫的寶物是不是就在他的身上。
既然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那顯然就不會只有師先生一人這么想。
杜七合上蜜餞袋子,說道:“那場雷雨是蠻奇怪的,把十娘嚇到了,我很不喜歡。”
師先生想到了在畫舫上與杜七的對視,隨口問道:“你們那晚也在金風樓?”
杜七點點頭,說道:“十娘帶我去吃東西,味道很不錯,可惜沒有吃到魚。”
師先生說道:“我下次帶你去。”
“好。”杜七認真的點點頭。
師先生見狀,微怔。
帶杜七去用餐,這可不像是他會說出來的話,當真是奇怪的緊,他說道:“也不知你這妮子怎么回事。”
他總是容易忽略兩人之間的身份差距,想來是杜七的問題。
“嗯?”杜七不解的看著他。
“沒事。”師先生搖搖頭。
杜七認真說道:“那早些去,十娘還等著我回家呢,我不想回去太晚,到時候翠兒姐又要念叨了。”
“行,那我們現在就動身。”師先生拎起藥箱。
“唉?”杜七輕輕歪著頭,顯然沒想到那么快。
“你又怎么了。”
“給我些水。”
“這池子里的水隨便喝,加了靈氣的。”
杜七聞言很不滿,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說道:“不要,十娘說喝了涼水會拉肚子,先生,給我一杯溫水,剛才的蜜餞有些甜齁了。”
師先生說道:“那是你能吃,那么多甜食下肚,當然會不舒服。”
從見面開始,杜七的嘴巴就沒有停過,會吃膩是當然的事情。
“我吃的不多。”杜七微微抿嘴,看起來有些生氣,她不會生氣,但是你不能說她吃的多。
“好好好,等著,我去給你倒水。”師先生只能說道,他可沒有騙杜七,這池子里的確是靈水,他可是一個丹師…準確的說,這院子里連雜草都充滿了靈力。
這丫頭居然說喝了會拉肚子。
要知道,從見面開始他就沒有掩飾自己修士的身份,比如忽然出現,比如用乾坤袋收東西…因為杜七很自然,所以他才很自然。
杜七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或者說不在意他的行為,讓他稍稍的有些…失落?
師先生也不知道怎么說。
待杜七喝了水,他們便動了身。
李太乙住在壬丁摟,他看著杜十娘在那里添著爐火,總覺得有些奇怪。
有小廝入門,在李太乙右耳邊說了什么。
他聞言之后馬上激動的坐起,大聲道:“快去請先生上來,還通報什么!!”
“是,二公子。”小廝退下之前,望著一旁散著發的杜十娘,微微蹙眉。
杜十娘戴著蠶絲手套,取了一塊火紅的石炭,剛滴了露水,暗火燃燒,完全呈赤紅色。
真就一點都不燙。
她滿心的事,自然無暇顧及李太乙和小廝的對話。
李太乙問:“是不是很神奇?”
杜十娘點點頭。
話語間,李太乙看著杜十娘的側臉,感覺大兄會被迷惑也許是很正常的事情,便嘆道:“倒真是長了一張好看的臉。”
杜十娘抬起頭,認真說道:“十娘可以不要臉。”
杜十娘握著炭火的樣子很美,不過李太乙有一種不太妙的預感,他說道:“什么意思。”
杜十娘心道比起死,其實她更怕疼,杜七現在給她洗發的時候還是掌握不好力度,對于這一點她真的是十分的無奈,又慶幸李太乙有冰蠶絲手套這樣神奇的物件,至少…手不被燙傷的話,還不耽誤給杜七做飯。
“只要你將杜七給我,我會幫…”
李太乙的話還沒有說完,便戛然而止。
紅碳突兀的出現在了杜十娘的右臉上,本鑲著墨點的美玉瞬間融化,石炭的溫度有多高李太乙完全不敢想,所以…他呆住了。
屋內起了一種奇怪的味道。
杜十娘手指微微顫抖,她捧著那紅寶石一樣炭,心道果然很疼,眼睛已經完全沒有了知覺,眼淚落在那紅炭上,又起了很多的霧氣。
她站在那里,也有些像是蹭著寶石的姑娘,又像是生了病,臉色蒼白的西施。
李太乙看著杜十娘那因為高溫血液蒸發后的不堪面容,終于明白了發生了什么,他大叫道。
“你瘋了嗎!!!”
李太乙努力的掙扎,卻因為斷了腿而無法起身,只是憤怒的看著杜十娘。
這個女人,不惜毀了自己臉也要違抗自己?她是不是腦子有病。
“沒了這張臉,你拿什么養活杜七姑娘!”
“這也不是公子需要煩憂的事情。”杜十娘的聲音很微弱,她又問道:“十娘現在可讓天家放心了?”
相信以后這張臉就沒辦法看了,那一顆她喜歡的淚痣也完全融化,望姑娘不要害怕她。
“瘋子!真是瘋子!”李太乙喊著,眼珠瘋狂顫抖。
聽著杜十娘的話,他仿若感覺到了若有若無的嘲諷。
他慌了,他知道的杜十娘不該是這樣貞烈,任誰也不可能想到一個在紅塵中摸爬滾打的紅倌人居然有這般的魄力,如果是九苑那樣的清館人也就算了…紅倌人,難道不應該是最下等的人嗎。
他怕了。
其實公主只是問了一句。
其實天家根本不關注。
其實只是他的謊話。
他認為杜十娘好拿捏,所以才這樣說。
如果…這件事被大兄知道了…
李太乙抬頭望著杜十娘那張徹底無法挽回的臉,如墜冰窟,連著打了好幾次哆嗦。
杜十娘努力撕下黏在臉上的赤紅炭火,一頭冷汗如水落下,她取出早就準備好的手巾捂在臉上,很快,鮮血便透了出來。
她取出那張黃紙,放在桌上,說道:“十娘可以走了嗎。”
再不走,她怕自己的體力撐不住,她還要回去做飯,那姑娘吃的多,還蠻累人的。
李太乙大吼一聲:“你不能走!”
沒人理解現在李太乙心中的悔意,如果早知道杜十娘一個紅倌人卻如此的貞烈,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去威脅她。
李太乙的內心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團亂麻,他忽的想起了什么,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先生…對,還有先生…先生能治我的腿,應該也有辦法…”
杜十娘不懂為什么她毀了容,李太乙卻這般激動。
說起來,杜十娘覺得有意思的是,除了疼,她卻并沒有后悔。
只是遺憾,自己以后沒有辦法賺錢養杜七了。
有人敲了敲門,道:“二公子,師先生來了。”
李太乙聞言,用力砸了桌子,拳頭通紅,他幾乎是用最大的力氣叫道:“請先生進來!”
杜十娘聽見了什么,她驚訝轉頭。
先生…師先生?
她看過去。
門開了,一抹青色踏入房間。
這是今天的第一百三十八位上門客。
那青色很好看,像是煙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