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012 從人從山

  薄霧清寒上層樓,有金風如柳。

  一蓑煙雨籠罩了春風城,平添了幾分朦朧。

  兩姑娘坐于金風樓單間,窗外是春風城的內湖,上有畫舫數十,流光溢彩。

  姑娘面前放著一桌好菜,氣氛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

  杜十娘是覺得不好的。

  她敲了敲桌子,說道:“回神了。”

  杜七便收回看著窗外的視線,望著面前那讓人食欲大開的飯菜。

  杜十娘介紹道:“這是金風樓的幾樣招牌菜,梭晶魚的魚卵這個時節味道正好,四坊的小公雞味道一直都可以,可以多吃一些,咕咾肉甜酸可口,肥而不膩,吃了也不用怕身材走樣,我和四閑都蠻喜歡的,可以嘗嘗。”

  杜七點點頭,拿起了筷子,開始用餐。

  杜十娘終于松了一口氣。

  她剛才選擇了逃避,沒有告訴杜七應該叫七姨什么,只讓她保持現狀就好。

  也虧是杜七,雖然好奇,但是自己說了一句她也就不問了。

  杜十娘覺得她和杜七的關系很微妙。

  “味道怎么樣?”杜十娘問。

  杜七點點頭,味道很好,她問道:“十娘你不是說吃飯的時候不能說話嗎?”

  杜十娘一怔,說道:“我又沒開始吃…”

  杜七覺得有哪里不對,但是看著十娘那威脅的眼神,只能默默的將話語連同著那梭晶魚的魚卵一同吞入腹中。

  確實很好吃,所以杜七的臉有些紅,進食的速度也快了些。

  杜十娘看著杜七喜歡,心情又逐漸好了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小玉露,輕輕呡了一口,抬頭看著杜七,便覺得這個姑娘當真好看。

  杜七也覺得杜十娘很好看。

  “十娘,你臉紅了。”

  “有嗎?”杜十娘摸了摸自己的臉,發覺的確有些許燙意,有些意外自己這么快就有了醉意。

  望海店的姑娘酒量都是很大的。

  “十娘,喝的是什么。”

  “金風樓的玉露酒,怎么,想嘗嘗?”

  杜七點點頭。

  杜十娘將玉質酒壺攔至自己胸前,說道:“不給,很貴的。”

  杜七筷子戳了戳碗,盯著杜十娘,后者笑了笑,解釋道:“我不想讓你沾酒,不是什么好東西。”

  十娘是認真的,杜七能感覺到。

  所以,她也就不強求。

  杜七望著窗外,一輪明月靜于空,銀光灑下,搭配著這滿城的煙雨,她不由的就看入了迷。

  人不見古時月。

  她覺得這月亮真的很好看。

  杜七帶著疑惑,望著窗外喃喃道:“先生…”

  一句先生出口,杜七巧耳微顫,她收回看著月亮的視線,認真的看著那畫舫。

  “什么先生?”杜十娘問。

  杜七回了神,便說道;“我看到了師先生。”

  “師先生?”

  杜十娘立刻起身向窗外看去,可是除了一條內湖與明亮的畫舫什么都看不見,她回到自己的位子,喝了口玉露潤了嗓子,說道:“先生在哪里?”

  杜七說道:“先生在船上。”

  湖上有清波蕩漾,舫舟張燈結彩將漆黑的夜裝點如美人,遮住了那暗淡的月光,煙雨之下,彩燈朦朧,柔風細雨,當真是好時節。

  杜十娘看不到什么景色,她說道:“畫舫?那么遠你能看見?這個距離連燈火的顏色都看不大清楚,更不要說先生。”

  “嗯。”杜七點點頭,說道:“就在最大的那條船上。”

  杜十娘又起身,看了一眼之后確定自己什么看不到,但卻是信了幾分,那最大的畫舫即便是九苑的姑娘也沒有什么機會登上去,只有城主待客才會使用,杜七不懂這些規矩,也就是她真的看到了師先生。

  杜十娘看著杜七那明亮的眸子,心想她視力不錯,喝了一口酒,臉又紅了些,她此時也算是知道了那些五陵子與她在一起為何總是醉的那么快。

  杜七卻想起了什么,她說道:“對了,之前讓十娘打岔,我把要說的事情給忘了。”

  杜十娘握著酒杯的手停在了嘴邊,等著杜七說話。

  杜七想了想,說道:“師先生要我做他的藥童。”

  窗外一縷煙雨拂面,杜十娘面部一涼,酒水撒了一桌,她起身驚訝道:“你說什么?”

  “師先生…”杜七還沒有說完便被杜十娘打斷了。

  “你說真的?”

  “嗯。”杜七點點頭,本來師先生不喜歡她,不過剛剛的時候他的確是那么說的,要自己做他的藥童。

  杜十娘死死捏著裙角,嚴肅的問:“從什么時候開始。”

  這可是一件大事,杜十娘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不僅沒有驚喜,甚至心有恐慌,這時候她寧愿杜七沒有那么好。

  杜七覺得十娘問的話很奇怪,她說道:“我還沒有同意,我不太喜歡他。”

  杜十娘又是一愣,握著裙角的手松開,然后馬上又抓了上去。

  不同意?

  這還能不同意的?

  她又覺得杜七是一個傻姑娘,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事情。

  看著杜七懵懂的眼神,杜十娘終于想清楚了。

  她沒有必要的害怕的,對于杜七來說這可是大好事。

  “你仔細和我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

  世界上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有人望而不得的夙愿,另有人在想著怎樣才能將其丟掉。

  這興許是最不公平的,但也尋常可見。

  仿若此時,堂堂城主跪坐于老人面前,以弟子禮請酒,戰戰兢兢的詢問道。

  “先生,犬子他…”

  師先生收回了看著杜七視線,驚訝于杜七可以看到他,他之前果真沒有看錯杜七,天生明目,赤子之心,當真是一個修煉的好苗子。

  瞥了一眼面前的青年,眼神平靜的問道:“你剛說了什么。”

  這很沒有禮貌,也不像一個先生應該有的傲氣。

  可白龍并不敢有任何的不滿,他在這春風城是龍,在望海店也是龍,甚至在這南離國也有滔天權勢,秋節有朝中大批官員公子進京,無論遠近卻都要入這春風城,便已經可以說明一些問題。

  可白龍深知自己的權勢來于何方,以及在面前之人眼里又意味著什么。

  南荒很大,人族羸弱,所以南離國很小,無論哪一方面都無法和真正的大國相比,相比于較知名的十國,南離國什么都不是。

  因為是南荒,因為妖族有大圣出,所以實力便可以代表一切。

  山有絕云,從人從山,師先生便是那山中之人。

  所以白龍的頭壓得更低了。

  精致畫舫,價值萬萬金,煙雨灑落,湖面有水波微亂。

  一切都很安靜。

  白龍將事說了。

  師先生抬起頭,看了一眼金風樓,說道:“你來晚了,我已選了一個藥童。”

  白龍身子一顫,抬頭。

  是誰?

  居然有人走在了他前面。

  心中有郁。

  卻不敢動什么歪心思,因為就算是藥童,那也是先生自己選的,與旁人無關。

  “是犬子沒有福氣。”白龍嘆息道。

  師先生搖搖頭,又說道:“也算不上福氣,那姑娘可不大愿意。”

  白龍又是一怔。

  師先生的話中有兩個信息,一是那藥童是一個姑娘,二…姑娘不喜歡師先生。

  白龍不能理解,又不敢問,只能埋著頭,反正只要先生收了藥童,他總會知道是誰,到時候結了善緣對白家來說可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畢竟藥童算半個弟子,也是脫了凡塵的人。

  可是問題又來了。

  白龍猶豫許久,望著窗外的一江煙雨,猶豫了許久,還是說了。

  “先生,為什么…”

  他很小的時候就跟過先生,知曉先生是怎么樣的人,自是明白先生很不喜歡現在的春風城,不喜歡煙花之地,原因是因為看不上眼,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所以不明白為什么先生愿意留在這春風城,做的還是行醫這般與先生身份不匹配的勾當。

  師先生看了他一眼,心想這小子還真的沒有敢調查他,便說道:“睡不好?”

  白龍苦笑一聲,說道:“回先生,已是一載了。”

  先生入了城一年,他便是一年沒有睡過好覺,看著先生整天在城內“不務正業”,白龍的壓力只有他自己知道。

  師先生問:“怕我?”

  白龍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不全是。”

  師先生點點頭,那白龍就是怕宗門中人找他的麻煩了,畢竟自己也有一年沒有回去了。

  其實不用擔心,門中需要的丹藥他可是一直有送過去。

  他想到了那巷子中的老人,說道:“也沒多少時間了。”

  白龍察覺到先生的情緒不太好,垂下眼簾不去看師先生。

  許久之后,師先生長長嘆了一口氣,說道:“我不喜歡你。”

  白龍一顫,說道:“弟子知曉。”

  他有很多可以做的營生,卻選了春風城,他也有自己的理由。

  師先生又說:“但人還活著總是好的,也算是幫了我。”

  白龍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師先生看了一眼窗外的小雨,心想到了吃面的時候。

  便起身,說道:“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宗里不會來人尋你的麻煩,我最多再待三年,三年之后自會回絕云。”

  之后,師先生化作一縷清風消失不見。

  白龍行弟子禮,許久之后才坐直身子,看著一桌子沒人動過的好菜,面上驚疑不定,最終化為了喜色。

  絕云宗不會來人找他的麻煩,先生又定居春風城,甚至不追究他這些年做過的事情…那當真是十年來最好的消息了。

  南荒雖動亂,可有先生在便是穩如泰山,畢竟這里只是南荒的邊緣,不會有什么大妖怪。

  天佑白家。

  接著,白龍又面露苦笑。

  可惜他特意給兒子改了名,誰成想先生已經有了藥童…

  倒也沒有改回來的必要了。

  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走了這般的運氣。

大熊貓文學    我真的不是龍傲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