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正月初一,新春來臨。
老鐘誠在院落里徘徊數周之后,便化為青煙消散。
作為同體的意識,鐘誠自然能看到這位56歲的魂魄載體,化為青煙重新回到了牌位上,順著先前那位青靄觀隱派的素羅小道姑開辟的通道,回到了陰世。
人鬼兩殊途,除夕守歲以后,這些祖先們就要回到幽冥陰司才行。
畢竟這世間的萬物運轉皆有其規律。
鬼物亦同。
鐘誠飄蕩在院落,天邊泛起魚白。
他還能想到那位老鐘誠,在離開陽世時,臉上流露出的那股對家人的眷戀:“或許對你來說,這些家人更有實際的意義吧?”他輕輕搖頭:“這是你的牽掛!”
那是融入這方世界的真正情感:“但我同樣能感同身受!”
可是。
誰說鐘誠,沒有傷感的地方?
老鐘誠代表的是操勞和責任,對家庭的責任和擁護。
而鐘誠代表的,則是年輕人的那股闖勁和精氣神的圓滿體現:“我和你相同,都是為了家族的發展才努力的!”看著逐漸起床的鐘家眾人,他的嘴角出現微笑。
抬頭撇過魚白漸盛的天邊:“怎么著我這個祖宗,也要合格才行!”
“喔喔喔——”
雞窩里,雄雞唱曉,引得靠山村在朦朧中驚醒。
著了通明的燈燭被吹滅。
各家各戶,都起床穿戴好昨晚就準備的新衣裳,喜氣洋洋的出門拜年。
鄉民們的禮節要趕早,不光是代表著尊重別人,更代表對他人的重視和鄰里街坊之間樸實的交情——見面作揖說著吉利話,笑容滿面的攀談兩句,心里都高興。
遇到長輩就做個長揖,或是孩童們歡笑著討要甜果子,總能引得大笑。
往日恩怨或齷齪都不會在今天出現。
再者,小小的靠山村,百余戶居民,又能有什么恩怨?
互相串門的串門,談笑的談笑,哈哈說些笑話聊點家長里短,互相拜訪拜訪,歡天喜地的再吃點料足面白的過年餃子,哪怕寒風吹來,都感覺心里舒坦的暖洋洋的!
鐘家雖說親戚的確不多,但都在村里生活的街坊們還會互相走動。
何況他們鐘家現在還是體面的富戶?
部分鄉民,都會過來串門,沾染沾染喜慶和仙氣呢!
從清晨到中午時分,鐘家的院門就沒停下過拜訪的人群和孩童,往往是三三兩兩的來,三三兩兩的走,又是三三兩兩的結伴過來拜年,家里熱鬧極了!
等到了晌午該吃飯的時候,熱鬧的人群才隨著各自回家才散去。
除夕守歲和初一拜年。
這都是體力活,哪怕精神亢奮,卻還要稍作歇息才行!
直到下午才能歇息片刻,稍稍瞇上那么小會,親戚多的再去鄰村家串門,或是全家人都聚集著繼續開始談笑及做點準備,給晚上和正月的來客,預備下飯食。
畢竟初二都要回娘家,初三初四初五等等還有很多上門規矩。
都要準備才行。
但說是準備,其實也是聚集著說說話,打發時間。
等明天正月初二的日子,兩個外嫁的閨女還會回這個娘家門,到時候女婿也得過來,能不安排上一桌滿滿當當的酒菜,來表示自家對女婿和閨女的關注?
鐘彭氏這位當娘的,對那兩個外嫁出去的閨女,可是特別疼愛!
一個女婿等于半個兒可不是說說的!
而在祠堂。
鐘誠看到家里過來拜年的熱絡鄉民,心里還滿是得意:“這說明鐘家有讓別人來拜年的面子!”不過稍作沉思:“接下來的話,家里似乎也沒有什么事情了…”
正月初一是類中華文明圈最隆重的節日,但具體的事項還是那些。
想真的熱鬧起來。
靠山村還是比不得汲水縣城,那里在正月十五會放花燈的!
問題是,周邊村社都會結伴前往縣城,鐘家人當然也會帶著孩子去看——可他這個只能在祠堂50米范圍內活動的祖宗,怎么有能力擺脫束縛去汲水縣城游玩?
鐘誠沉思間摸著下巴:“其實說去游玩的話,不是沒有可能!”
扭頭看向牌位。
他輕輕吶吶道:“或許這段時間,去陰世那邊看看也好?”但說著的時候內心還是有點糾結:“這去一趟就要10點陰德…肉疼!”不過心里,同樣下定了決心。
該去看看就去看看,反正現在陽世過年,家里沒啥事能施加影響。
關鍵點還在年后大旱那會呢!
現在,趁著有這個空余時間,琢磨琢磨陰德欄的功能訣竅,倒也不錯!
鐘誠作為系統的擁有者,沒有說明使用書和攻略是最無奈的:“這陰德欄里的功能,竟然沒辦法使用,說什么缺少材料,反而把我弄進了陰世,這什么意思嘛?”
只能樂觀的摸摸頭:“就當研究研究怎么能在陰世多撈點功德吧!”
思維溝通系統。
叮!您花費10點陰德兌換‘囈語’成功!
叮!您目前缺少施展‘囈語’的材料!
叮!您無法使用陰德功能‘囈語’!
系統的回答還是老一套,鐘誠對此已經有所預料:“…行吧!”
這種時候他還能說些什么?
“嗖——”
接著就隨著眉宇間的虛幻白線出現,連接到牌位上而暈頭轉向。
全身出現墜落感,但似是眨眼間的功夫,等他再睜開眼的時候:“到了嗎?”聲音從先前的跳脫,再次變得渾厚且穩重:“看來,消耗陰德才能真正合體啊!”
灰蒙蒙的世界里,陰沉沉的天空遍布烏云,外表憨厚還稍有黝黑的老鐘誠眼里出現些許精光閃爍:“再次對比陽世,仍舊讓心里來的震撼許多!”嘴角微微露出笑意,他低頭看著手里的口袋,記憶融合之下他輕輕點頭:“這是去接濟別的鬼么?”
鐘家的親戚關系雖說淡薄,但怎么說都姓鐘,平日里還是要接濟的。
同姓在陰間也算有個照料!
剛想繼續往前走兩步,灰蒙蒙的仿佛被灰色霧氣永恒籠罩的靠山村的巷道角落,那位瘦骨嶙峋的連七叔正急匆匆的趕來:“…哎呀!哎呀!誠哥兒!你且慢點啊!”
老鐘誠停下腳步,憨厚的問道:“連七叔,這么急,有什么事情么?”
這位連七叔跑的帶動陰風,嗖嗖的灰霧都被攪動。
顯然若是沒有事,能如此焦急的趕路過來?
見到鐘誠,他連忙苦著臉悲嘆:“小鐘啊!我的誠哥兒!”說著的時候還指著頭頂很是激動:“這下咱們可要完啦!”雖說是鬼,但情緒和活人那般沒什么太大區別。
還流著眼淚憋悶的說道:“做個除夕,我去連家祖宗那分點香火回來,可沒曾想那祖宗的宅邸院落大,繞錯了方向,無意間聽到幾個祖宗在屋里談話!”擦著眼淚,臉上愈發激動和悲痛:“我悄摸的聽了聽,現在害怕的緊,只能找你過來拿拿主意啊!”
活著的時候,這位連七叔就經常夸贊鐘誠的腦瓜子好使,否則怎么能以外姓的身份,力壓村里的大姓連的七八十戶人家,成了在基層權威極大,說一不二的里長?
這當然是鐘誠踏實本分和注重承諾讓人信服,但同樣和暗里經營口碑有關!
來到了陰世。
合體后的老鐘誠還是揖揖手:“連七叔,到底遇到啥事了?”
連七叔面色悲戚:“咱們汲水縣要…”但話音說了過半就停了:“…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他拉著鐘誠就朝著自家那邊走去:“去我家說!去我家說!”
周圍灰霧里鬼影綽綽,可以將那些看作陽世的街上行走的路人。
被拽著到了家門口。
鐘誠停下腳步,苦笑著對連七叔道:“該不會還想讓我去您家吧?”
連七叔頓時拍了拍腦袋:“老糊涂老糊涂了!”這陰世不比陽世,陰間宅邸就是陽世祠堂或墳陵的投影,享受香火和接受后人祭拜的根本,忌諱那是相當的多!
就算本無惡念或壞想法,進去別人的陰間宅邸,也會導致陰司的運轉受到沖突——畢竟鳩占鵲巢,魂魄之間沖撞起來,會影響各自的香火,以及陰邸格局,乃至是陽世的家人,都有影響——除非是靠山村里那數家高樓宅邸的大院子,連家祖宗們居住的那種陰邸,才能不受沖撞的影響,但就算如此,也不會經常邀請什么鬼進來做客。
因此這位連七叔就在門口,看著左右沒人,低聲對鐘誠道:“我可全都聽見啦!連家的那位老祖宗說…這汲水縣!這靠山村!等入夏那會要停三個月的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