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的輕響聲中,紙道人肩頭那不起眼的蚊子悄然消散。
李長壽心底略微一動,對文凈道人尚未完全散掉的神識,傳聲道:
“稍后莫要一直用這蚊子的模樣現身了,不怕萬一就怕一萬,今后…把神通加點偽裝,做成金蟬或者螞蚱的模樣吧。”
靈山山腳的隱秘洞府中,正泡在水池中的文凈道人頓時有點懵。
星君大人當真…有些一言難盡呢。
小瓊峰地下密室中,李長壽攤開一張紙,靜靜梳理著對方的這次算計。
文凈道人帶來的消息,與諦聽給的消息相差不多,只是角度略微有些不同。
玉鼎真人意外截獲的邪修玉符中,邪修得到的消息,是去滅幾個南贍部洲的人族國主、首領,也就是所謂的‘凡人帝王’;
那彌勒去找地藏‘傾訴’,對地藏透露的算計更明確、也更詳細,目標就是商部落的首領一族,即‘契’的兒孫;
而文凈道人帶來的消息,是她所得的命令。
這命令并非是去親自出手對付凡人,而是在南海之南等待,無論那些邪修事成與否,在‘退路’的另一端,將這些‘雇’來的邪修一個不留,盡數湮滅。
三個訊息,三個不同的角度,卻可合理的統合。
西方教想用最小的投入,換來擾亂天庭步伐的結果。
自紫霄宮中,天庭玉帝當面懟了兩位西方教圣人,兩方勢力就已站在了對立面。
西方教干擾天庭,就是在為自身換取喘息之機。
李長壽一番推敲下來,覺得西方教除了保密工作做的太差了點,這算計本身是沒問題的。
不管如何,自己還是慎重對待,哪怕是殺雞用了宰牛刀,也無妨。
順便,還是要分一些心神在掌門那邊,免得掌門遭了大劫算計,成了不起眼的浪花。
普通金仙對大劫影響很微弱,能護自是要護的;
若無度仙門,也就沒此時的自己嘛。
李長壽輕嘆了聲,去師父草屋上了三炷香,轉身投入了這次的算計中。
狙擊西方教!
順便再設計個小情節,讓文凈道人能不經意間立下點功勞,強化她與自己的對立關系,最好是有一段追殺的戲碼。
如此,倒是能讓經過了圣人考驗的文凈道人,在西方教中獲得更多話語權。
——這些都是附加題,還是先把卷面得分都拿了吧。
李長壽準備了兩個月,提前跟孔宣聯系了此事,又請太乙真人與玉鼎真人在側旁做個策應。
除此之外,李長壽還是第一次將早就追隨自己、卻一直在吃喝玩樂的十九位人族前輩高手,玄都師兄從玄都城帶回來的十九名魔兵,帶到了另一處埋伏點。
頂尖大能孔宣,闡教兩位真人,十九名總體戰力絕不可小覷的上古人族魔兵;
再有他這個即將奔赴南贍部洲,帶著太極圖、玄黃塔、乾坤尺的人教小法師,應當…
咳,不插旗,盡全力。
再多穩一手,把契的幾個孫子分開安置,只要大義不失、仙契無恙,商部落崛起為商國就不會受到太大影響。
老規矩,圖老大帶著塔爺、尺哥來的時候,旗姨也一同降臨。
李長壽端著離地焰光旗去找靈娥時,靈娥立刻反應了過來。
“師兄,又要出門了嗎?”
“嗯,”李長壽帶著溫和的微笑,“不必擔心,我只是去南贍部洲一個月左右,老師的寶物你且貼身收著,莫要離了身。”
“哦,”靈娥答應一聲,眼底帶著少許不舍。
雖然師兄在山中時,他們師兄妹也不是天天一起待著,師兄讓她專心修行、不處理仙盟事務后,她也在努力修行、天天閉關。
李長壽抬手揉了揉靈娥的腦袋,身形隨之消失不見,乾坤泛起淡淡的波痕,自是用了高明的遁法。
“還說什么,外面兇險,讓人家盡量不要出去溜達,自己卻天天往外面跑,眼里根本就沒有本師妹,哼!”
靈娥嘴角撇了撇,背著手、嘟著嘴郁悶了一陣,很快就哼起了輕快的曲調,去自己最喜歡的湖邊樹下打坐修行。
借著紙道人看到這一幕的李長壽,也只是輕笑了聲,心神挪去了天庭。
此時要提前告訴玉帝陛下一聲,給玉帝陛下一點參與感,弄個化身下來忙活之類的,畢竟玉帝陛下現如今都快閑的…
咳,天庭無事久矣,玉帝依然能穩坐凌霄殿中,這就是難得的毅力與責任心。
果然,李長壽去找玉帝稟告了此事后,魏深末將軍就興沖沖地去通明殿中取了令牌,褪下戰甲、換上了一身紫紅色的道袍,暗中前往南贍部洲與李長壽匯合。
如今商部落雖發展迅猛,占據了南贍部洲東部大片地盤,但境內的繁華大城并不算多。
此時商部落已將目光放在了南洲中部的繁華地帶,開始不斷蠶食、進軍,掠奪來的俘虜源源不斷提供富余的勞動力,權貴階層初步成型。
但因為仙契限制,當權者尊祖訓無法用仙丹靈藥延續壽命;
便是有心存不甘的商部族首領一族,暗中搞來了靈丹,這些靈丹在抵達他們嘴邊時,都會自行炸碎。
而這種不尊祖訓、違背了仙契的‘契之后人’,要么是暴斃而亡,要么是瘋癲失智,幾次嘗試后,商部族首領一族,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人間一場富貴,不慕仙神壽元。
南洲中部,某繁華城池的高樓雅間中,聽著李長壽傳聲介紹這些,魏深末品著凡間之茶,不斷點頭稱善。
“辛苦長庚愛卿了,那么久之前就在安排此事!”
李長壽…
感情您就沒關心過仙凡分離這般大事!
這些當年他都寫在奏表中了,真過目就忘…
魏深末笑道:“對了,有琴玄雅就是這一族原本的公主對不對?這次要不要將玄雅也調過來?”
李長壽道:“自是陛下您說了算,只不過玄雅來回奔波…”
“就這么定了!”
魏深末立刻拍板并閉上雙眼,很快就睜眼道了一句:“木公已去安排了,稍后玄雅就會帶一隊天兵,暗中扮作凡人進入商部落。
這些年,玄雅為提升天庭形象和影響力,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長庚愛卿想想,該如何賞賜玄雅呀。”
李長壽笑道:“不如等玄雅渡過金仙劫,真正能領軍一方,再行封賞之事。”
“行,你這個師兄說了算,”魏深末對李長壽挑了挑眉。
李長壽心底暗自嘀咕幾句,總覺得玉帝陛下不是突然考慮周全了些,而是變著法給他安排點‘好事’。
有個一心給他這個手下發福利的頂頭上司…
著實心累。
另一面,李長壽一直在暗中觀察空虛掌門季無憂周遭環境,也算見證了一下,什么叫做‘仙門扯皮’。
正如季無憂所說的那般,逍遙仙宗與那三家仙門,在多方勢力介入后,并未真的打起來。
雙方先對峙了一個月,期間各路援軍紛紛抵達;
又有輩分較高、人緣較好的大羅金仙,‘偶然路過’站出來‘有一說一’、‘確實’了一番,三大仙門便氣憤難平的退兵,雙方開始扯皮談條件。
李長壽對此也總算放下了心來。
其實,真正想要覆滅一家宗門,必然是暗中籌謀、雷霆發難,最短時間內鑿穿護山大陣,爆發出最強的絕殺之力!
像這種四處拉援軍、雙方高調對峙、不斷秀肌肉的操作,反而是為了在接下來的談判中多弄點好處。
四家仙門找了個山頭,在雙方眾多前來援護的高手矚目下,開始悉數彼此之間舊事。
從百年前起沖突死傷了幾個門人弟子,一直說到了幾萬年前在坊鎮上,某仙門長老買了逍遙仙宗出品的劣質丹藥。
逍遙仙宗也是臨時把清靜無為放在腦后,一樁樁數落先前舊事。
像什么,幾個散修盜用他逍遙仙宗的名義,騙了某仙宗一批法寶,這仙宗來找逍遙仙宗要靈石,結果雙方大打出手,成了中神洲的笑話…等等。
當雙方關系再次僵硬、緊張,就又有和事佬站出來說句公道話,雙方各退半步,繼續扯皮。
這一來二去,李長壽看得津津有味。
本是弱勢方的逍遙仙宗,必然是要讓出幾家坊鎮靈藥鋪子、賠一筆靈石,現在的問題,就是損失的多寡了。
總算,扯皮近五十天,這場鬧劇落下帷幕,逍遙仙宗出了點血、危機解除。
度仙門掌門季無憂帶著幾位長老,參加了逍遙仙宗的答謝宴,就低調地踏上了歸程。
李長壽并未放松警惕,哪怕南海那邊開始出現邪修蹤跡,西方教的算計即將開始實行,他也依然留了部分心神在季無憂身側。
這段時間,李長壽帶著玉帝化身到處游山玩水、巡查人族凡俗,南贍部洲各處的布置都已完備。
南海邪修剛露蹤跡,李長壽就把金鵬元帥調來,做全局策應。
又在南贍部洲幾個較大的國度都城中,安排了紙道人隨時監察,避免因此地國主被滅族,而釀成人禍。
算計來、思考去,李長壽都覺得自己沒留下什么漏洞。
當他與魏深末一同抵達商部落首領所在大城,與孔宣在一處雅致的宅院碰面。
孔宣直接問:
“既已掌握敵手動向,何不在對方聚集時,直接動手,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如此,也可避免給此地凡人帶來恐慌。”
李長壽仔細想了想,道:“穩妥起見,還是守在此地較好,也不知這些邪修是不是幌子,貿然出手反倒容易遭對方算計。”
“確實如此,”孔宣輕輕頷首,靜靜坐在靠窗的木椅上,低眉思索。
一旁魏深末卻是禁不住各種皺眉,下意識看向孔宣,又趕緊挪開視線,打量著開天辟地后第一只孔雀。
卻見孔宣此時,已是完整的女子相貌。
身段纖柔、曲線有致,面容變得秀麗,鳳眼少了幾分威嚴,多了一二嫵媚,原本只是陰陽未定的她,此刻歸于女兒身,便得了女子本該有的資本。
能讓‘小師祖’江林兒淚流滿面的那種。
魏深末看向李長壽,對李長壽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李長壽卻是瞬間讀懂這眼神的深意,對魏深末傳聲嘀咕一句‘大法師’,趕緊澄清此事。
孔宣輕聲問:“他最近可回來過?”
“紫霄宮議事時回來過,”李長壽道,“但隨后就趕回玄都城中了。”
孔宣點點頭,并未多說,坐在那閉目養神。
雖定了性別、劃分了陰陽,但她性子卻未曾變化過,骨子里的傲氣難以掩蓋,也無心去遮掩。
在此地等了不過半日,李長壽的紙道人就探查到,在南海某座島嶼上飛出數十道流光,朝南贍部洲商部族的這座大城方向撲來。
“來了。”
“嗯,”孔宣應了一聲,身周綻放出五色神光,緩緩睜開的雙目之中,滿是森然殺意。
李長壽看了眼自家掌門,發現掌門已是平安回返度仙門,也就將大半心神放到了眼前之事。
南海之濱,安水城中。
金翅大鵬鳥化作的青年道者正捏著一張圓餅,慢條斯理地在街邊品味著。
當那道道流光在萬里之外迅速滑過,金鵬露出幾分惋惜,張口將肉餅吞沒,拍拍手掌,身形化作一縷微風消失不見。
“開始了。”
輪回塔頂層,坐在角落陰影中的道人輕笑著說了一聲,身上的道袍宛若布袋一般,還打著幾個補丁。
窗戶下,諦聽百無聊賴地晃了下尾巴,在它身側盤坐的地藏睜開雙眼。
地藏問:“既然明知必敗,為何還要白白耗費精力?”
“哦?”
那微胖的道人的嘴角始終帶著微笑,反問道:“師弟覺得,如何才算勝,如何才算敗?”
地藏不由默然。
微胖道人手中多了一只金色的缽盂,將缽盂緩緩推向前方,其內透出一片光幕,顯出一座凡俗大城的輪廓。
在大城南側的天邊,數十顆星辰一字排開、輕輕閃爍,朝這大城迅速撲來。
微胖道人挑了挑眉,嘴角的笑意更濃郁了些。
“差點忘了,師弟的坐騎能監聽萬靈心聲,這般情形自是不用貧道來展露,坐在此地就已探知三界諸事。”
地藏皺眉道:“大師兄話中有話,似是在懷疑我什么。”
“不錯,貧道確實有所懷疑。”
這身形微胖的道人,西方教大師兄彌勒坐正身體,向前探了半邊身子,一張略微泛著油光的笑臉,卻讓諦聽下意識低頭,不敢直視。
彌勒緩聲道:
“貧道自不是懷疑師弟,師弟能為靈山犧牲自我,貧道自是敬重得很。
只不過,師弟不覺得,前幾次與水神的博弈,凡事都透著一股蹊蹺嗎?
他李長庚當真就料事如神,處處搶占你我先機,便是東海破龍眼之戰,他趕來的,也未免太過及時。
師弟可曾懷疑,這里面有些問題?”
地藏目光來回晃動,眼底帶著幾分思索。
此時,那金色缽盂投出的光幕中,數十道流光已沖到大城附近百里,就要朝著大城居中的皇宮砸落。
而在那座大城中,突然閃起五色神光,一道身影極快地出現在空中,靜靜站在那,面對著來襲的數十名邪修。
鳳族,孔宣。
彌勒看了眼畫面中的情形,似乎對此毫不在意,繼續隔著光幕,注視著地藏與諦聽,笑道:
“師弟,你這坐騎除卻能探聽萬靈之聲,似乎還能反向對萬靈傳輸心聲吧。”
諦聽身體一僵,莫名感覺一股寒氣從四肢百骸冒出。
仿佛,那笑臉之后是極兇極惡的兇獸,能一口將實力還算不錯的它吞掉。
地藏冷然道:“大師兄,我不知你具體是何意,此時你應當關注你安排的這批人族練氣士。”
“他們?”
彌勒笑道:“師弟你知凡人如何捕魚嗎?
有一種方式名為垂釣,取細繩、細鉤,以魚餌包裹之,沉入河流水池湖泊之中,靜待一陣,魚食餌便中了垂釣者的計策。”
“大師兄用了連環計?”
“算不上什么連環計策,只不過是一些小布置罷了。”
彌勒抬手指向光幕,又似是隔著光幕指向了諦聽,讓后者的身體幾乎繃緊。
“師弟你看,”彌勒的笑容漸漸收斂,“這女子就是鳳族孔宣,有神通五色神光,實力堪比道門頂尖圣人弟子,便是為兄也沒有把握勝過他。
這些從三千世界搜羅來的邪修亡命徒,完全不知道他們要面臨這種敵手,此時已開始慌亂。
看,孔宣出手了。”
光幕所顯,孔宣五色神光閃爍,如同五把利劍橫掃天穹,十數名沖在最前方的邪修身首異處。
孔宣冷哼一聲,顯露自身威勢。
那群邪修懵了幾瞬,在孔宣身形閃過,出現在這些邪修面前時,剩下的二十余名邪修扭頭就跑,各顯神通,比來時的速度快了何止一倍!
孔宣冷哼一聲,手起神光落,又是數道身影被五色神光橫斬。
這不過是五色神光最淺顯的運用,其封、禁、囚、刷等效果,完全沒有用武之地。
輪回塔頂層,彌勒含笑講解著這一幕;
那諦聽不知為何開始渾身輕顫,把頭埋在爪子中,完全不敢抬頭去看。
“看,這些散修很聰明,開始四散逃走,南邊又飛來了一只金鵬鳥,便是先投去靈山,又叛變去了天庭的金翅大鵬,與孔宣正是姐弟。
不過,有幾個人身上還帶著大挪移符,可以將他們的身形直接挪移去南海之南。
那里,貧道安排了數十只鴻蒙兇獸。”
地藏緩緩點頭,言道:“計策是好計策,但師兄似乎低估了水神,這般淺顯的陷阱,他自不會上當。”
彌勒道:“這可說不準。”
“師兄可還有其他布置?”
“唉,”彌勒輕輕一嘆,“為兄其實不愿出手管這些,但咱們西方教確實到了危急之時。
為兄仔細觀察了水神許久,也將咱們屢次與水神交手的情形,進行了完整的還原,找出了水神的弱點…
師弟你是否覺得,水神擅謀算、本性多疑?”
“不錯。”
“那你就錯了,”彌勒道,“水神這個人,其實一直在追求最大的把握,本性并非多疑,而是求穩。
就比如此時…”
光幕中所顯:
在孔宣與金鵬前后包夾之下,四散而逃的邪修迅速潰敗,但有幾人在混亂中拿出一枚枚玉符,僥幸逃過五色神光與金羽。
這時,那金鵬毫不猶豫就朝著南海之外追去,而孔宣并未強追,徑直回了那座大城。
“看,”彌勒笑道,“這對姐弟應當沒有機會交流,卻如此果斷的采取了一攻一守的態勢,自是水神在暗中指引。
哪怕輕松取勝,尤不會麻痹大意,這就是水神的行事風格。”
地藏反問道:“金鵬獨自窮追,如何算穩重?”
“師弟你錯了,追上去的不只是金鵬,還有咱們看不到的水神。”
“師兄為何如此篤定?你我都未見水神影蹤,或許他今日只是化身在此地,本體并未顯露。”
“為何如此篤定…師弟且看。”
彌勒手指輕滑,金色光幕中出現了一片黑暗之地,似是天外虛空。
此地有這一輪巨大的六芒法陣,其上顯現一口灰色漩渦,能勉強看到數十身影,或人形,或兇獸,潛伏在法陣周圍。
大挪移符的落點就在此地,那幾名邪修從中依次鉆出,一道曼妙的身影主動迎了上去。
輪回塔中,神、靈、獸注視著這一幕,地藏已是看到了那幾個人的結局,嘴角露出少許苦笑。
彌勒瞇眼笑著。
“師弟還沒發現嗎?
水神還是海神時,本體每次現身,要么是在大法師身旁,要么是有諸多至寶護身,這些都是隨著水神實力不斷提升而出現的變化。
為兄本次所選的目標,看似只是凡俗大城,但其實是水神一項有關天庭、人族凡俗相連大計劃的軟肋,他自會十分重視,本體必會在此地,還會帶著先天至寶太極圖、天地玄黃玲瓏寶塔一同在此地。
在剛才這種情形下,金鵬既然追上去了,水神沒理由放任自己愛將涉險。
若按水神的行事風格,此次要出手的實際是他,金鵬只是去策應。
有太極圖和玄黃塔護身,除卻圣人出手,誰都傷不到他,他出手,才是最穩妥的。
看,這不是來了?”
彌勒說話時,那道曼妙的身影走到了乾坤法陣之上,淺藍色的陣法光輝照應著她迷人的姿容,自是文凈道人。
文凈走到那逃竄而來的幾人面前,嘴角勾勒出醉人的微笑,目中閃過妖異血光。
那幾名邪修雙目頓時變得呆滯,任由文凈在他們身旁走過,任由纖長細指劃過他們額頭。
待文凈走去法陣另一側,這幾道跪坐的身形突然坍塌,化作一堆堆細沙,懸浮在虛空之中。
正此時!
一張太極圖虛影詭異地浮現在文凈道人上方,那白眉白發的老道邁步而出。
太白金星,李長庚!
文凈面色一變,幾乎下意識發出一聲尖嘯,周遭那數十道兇獸之影猛撲而來,對著這老道爆發出兇厲的攻勢。
輪回塔頂層,彌勒雙目瞇起,金色缽盂投出的光幕,畫面鎖定在文凈道人與其他幾頭實力最高的兇獸身上。
看他們被玄黃塔鎮得不斷吐血,彌勒的笑容越發濃郁。
“數次走漏風聲這事,應當是與文凈無關了,那…
諦聽,你是不是該給貧道一個解釋?”
“解、解釋啥?”
諦聽小聲嘀咕著:“您是不是誤會了?水神欲要除我于后快。”
地藏卻道:“師兄如此大張旗鼓,就是為了調查誰是水神的內應?”
“這只是三成打算。”
彌勒手指撥弄,畫面分做兩部分。
左側是虛空之中,眾鴻蒙兇獸圍攻頂著玄黃塔的太白金星,一時也能將李長壽困在原地;
右側卻是在一處灰蒙蒙的云霧中,十多道將自身包裹在黑氣中的黑影,正靜靜盤坐,這灰霧似乎在不斷移動。
彌勒笑道:“看這些,他們是為兄辛苦湊起的金仙,實力雖然不出色,但都是來自于截教背景。
師弟,諦聽,我今日只問你一個問題。
水神本體的藏身地,到底在何處。”
地藏眉頭一皺:“我如何能知?”
“你不知,它卻知,”彌勒看向諦聽,那笑容變得無比森然,一股股威壓朝諦聽席卷而去!
諦聽炸起渾身青毛,卻只是瞬間,就被這威壓鎮得趴伏在地上,渾身僵硬無法動彈。
地藏面露怒色:“大師兄你這是何意?覺得我出賣了靈山,早與水神里應外合?”
“師弟莫急,為兄只是覺得你這只神獸有些問題,自不會懷疑于你。”
彌勒帶著淡淡的微笑,手指遙遙對準了諦聽。
“小家伙,地藏師弟如今身列天道序列,而你卻依然只是一頭坐騎。
貧道再問你一句,那水神的本體,平時藏于何地?又是從哪家人教仙宗踏上的修行路?”
諦聽產生道:“實、實在不能確定…”
“是嗎?”
彌勒目中寒光閃爍。
“大師兄,可以了。”
地藏袖袍鼓動,長發飄舞,身周爆發出濃郁的天道之力,雙目神光涌現。
“諦聽是我的坐騎。”
彌勒笑容不變,但目中寒光宛若實質一般。
“但你,還是我西方教之弟子。”
咔、咔!
側旁墻角,那書架突然崩碎,這輪回塔中,吹起了向外的狂風。
“度仙門…是度仙門!”
諦聽突然低喝:“水神藏身之地是度仙門,諦聽半個月前剛剛得知,還未來得及稟告給主人!”
地藏眉頭一皺,彌勒眼中寒光消退,很自然地輕笑了兩聲。
正此時,地藏與彌勒相隔的光幕所顯,左右兩部分畫面突然出現了變化。
左側,幾頭兇獸突然甩出數十道流光,在那天庭太白金星身周炸出了道道乾坤溝壑!
右側,那灰霧蒙蒙的畫面突然一轉,灰霧隨風消散,十多道被黑氣包裹的身影出現在高空。
他們低頭俯瞰,正下方是一座寧靜的仙宗山門,絲薄潤滑的大陣映著太陽星的光芒。
諦聽幾乎屏住呼吸,注視著畫面中的這一幕,嗓子尖剛發出一聲顫音,那十多道黑影驟然下沖,沒有任何猶豫,撞向護山大陣!
正此時,金色光幕左側的畫面中,那太白金星豁然轉身,目中略帶焦急。
小瓊峰上!
護山大陣外圍各處山林、溪流中!
一道道身影沖天而起,數十名天仙境的男女老少似乎在各處潛伏許久,就要朝空中那急沖而下的十幾道黑影迎去。
沖在最前方的黑影突然頓住,自懷中取出一顆黑色寶珠,用力捏碎,一顆漆黑的圓球爆涌開來,幾乎轉瞬就將下方山門包裹,席卷千里之地!
那一名名沖天而起的男女老少突然失去前沖之力,在半空化作一只只紙人,無力地飄落!
紙人失控!
數道黑影齊齊出掌,砸在下方那護山大陣上,護山大陣光芒大作,但光壁卻多了道道裂縫。
輪回塔頂層,彌勒已是站起身來。
“看在師弟你這神獸最后說了實話的份上,今日貧道饒它不死,今后你們就在這輪回塔上安安靜靜、老老實實。
都已跳出了大教之爭的旋渦,何必非要再摻和回去?
還有,今日這局,斷不會有任何線索指向咱們靈山,除卻貧道在此地對你們說了此事。
貧道此次營造的假象,是咱們西方教跟闡教聯手算計了這個水神,接下來也會死不承認我們做過任何事。
若這次挑撥不成,水神只遷怒咱們,而怪不到闡教身上…
嘖,也不知神獸肉滋味如何。”
諦聽渾身亂顫,低頭頹然一嘆。
彌勒轉身要走,地藏定聲道:“師兄,這人教仙宗便是覆滅又能如何?傷不到水神的元氣。”
“但會讓他很不爽利。”
“這般會加深他對咱們西方教的成見,于咱們西方教沒有任何好處!”
“傻師弟,”本是面對著墻壁的彌勒略微扭頭,視線余光注視著窗臺前的地藏,“無論是出于立場,還是出于個人情緒,他都已經欲要除西方教而后快。
紫霄宮后,我們與他就是死敵。
只有讓他吃到點苦頭,他才會有更深的忌憚,他那一切追求最大把握的性子,會讓他重新審視咱們西方教的力量。
而且最重要的是…”
金色缽盂飛到彌勒手中,最后殘存的畫面,是太白金星欲駕太極圖離開,但那些兇獸瘋狂前攻,讓周遭乾坤不斷震蕩。
而渡仙門山門處,護山大陣在后續黑影沖撞之下已然破碎,度仙門各峰飛出道道身影,匆忙迎戰…
畫面隨光幕黯淡、消散,彌勒已將金色缽盂收到了袖中。
彌勒沒了影蹤,仿佛從未來過此地,半點道韻都沒留下,只有最后那一聲輕笑、淡淡的話語。
“報復水神一次,貧道的心情會暢快許多。”
地藏閉目皺眉,那諦聽癱軟在地上,沉聲嘆了口氣。
“真是你在通風報信?”
“主人你要相信…唉,就最近幾次…”
“以后莫要摻和。”
“哎,是,”諦聽閉上雙眼,努力感應度仙門方向的生靈心聲。
惶恐、憤怒、恐懼、空白,一片混亂。
度仙之劫,已然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