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門內有個大神,做掌門當真越來越難了。’
季無憂站在自己小屋的窗前,眺望著窗外云峰霧海,那枚玉符在他指尖來回翻轉,眼底帶著幾分思慮。
這是師父給的傳信玉符,讓他帶些高手去馳援同為人教仙宗的逍遙仙宗。
逍遙仙宗于中神州內開山立派,底蘊遠超他們度仙門,他帶人過去也只是助助聲威。
但凡是一方勢力,自是難免與人結仇結怨,按洪荒的規矩,便是三教仙宗,若因積怨舊仇而爆發仙門大戰,圣人弟子不會主動干預。
在洪荒立道承,本就是為了將自身之道發揚光大;
若道承本身立不穩、站不住、爭不過,那也怨不得別人。
只有像此前度仙門遭一些傀儡妖魔偷襲,度仙門祖師爺度厄真人出手、玄都大法師現身,才算合情合理。
三大仙門與逍遙仙宗起了摩擦,有可能爆發仙宗全面大戰,度厄真人這般老一輩高手也不好直接出手,所以才將玉符發到了度仙門,派弟子過去意思意思。
換做此前,這般情形一般都打不起來,雙方各自來了援護后,自會有德高望重的前輩‘湊巧路過’,然后‘我來說句公道話’,做個和事佬。
但現如今…
“不穩啊。”
季無憂低頭咳嗽了幾聲,看了眼自己元神,略微嘆了口氣。
煉神通都能把自己近乎煉廢,這是他真沒想到的。
也是自己底子不夠、本源太弱,成金仙已有些勉強,強行修行這般厲害神通,確實有些操之過急了。
當然,他只是元神虛弱,并不是道軀虛弱。
之前懂事的小弟子酒烏偷偷拿來的什么毒龍酒和固元靈丹,他用了一點,也沒什么明顯的效果。
時至今日,季無憂依然有兩個困惑:
人教道承為何道侶比例總是比其他仙宗高了數倍?
長壽到底是如何,在自己眼皮底下,成為了天庭第二號實權仙神、人教教主太清老爺的二弟子?
還與云霄仙子定下了此生之契…
想不明白,搞不太懂,就很費解。
長壽的秘密,季無憂一直在全力守護著,以至于數次站出來強行圓謊,為長壽遮掩了一些異象。
他原本并不理解,為何從前長壽非要悶著此事,但漸漸的,季無憂明白了。
長壽將度仙門弟子的身份,當做了一層偽裝,從而在自己崛起的過程中,躲避西方教的目光。
而季無憂之所以數次主動現身相護,且極力控制自己的傾訴欲,甚至連自己師父都沒說太多,除卻是因李長壽有所請,最主要的原因…
‘長壽也是度仙門的弟子,自己做掌門的,能幫自是要幫的。’
季無憂緩緩呼了口氣。
也不知忘情他們在三千世界境遇如何了,能幫長壽做事,其實也是各自機緣,能得天道功德、天庭氣運。
可惜,他是度仙門掌門,物色好下一任掌門之前,也不能提前退休,去三千世界中精彩精彩。
玄雅在天庭是否如意?
這傻丫頭有時太過正直,而洪荒中人心最是險惡,能去天庭發展也是好事。
但門人仙人是否去天庭,還是尊重各自的選擇。
修行求的是長生,但在一個中等規模的仙門來看,長生仙少之又少,故大部分煉氣士追求的,其實是壽元悠長、無拘無束。
這點,長壽似是感觸不深,自己稍后若有機會,也是要跟長壽說一說…
咳,進言,進言。
今非昔比小長壽,一直未動虛掌門。
指間玉符停下轉動,季無憂轉過身來,將玉符放于袖中,駕云飛出窗戶,隱藏行蹤,朝小瓊峰飄去。
抵達小瓊峰外圍,季無憂稍微等了一陣,待前方出現靈氣波動,他便悄然鉆入了小瓊峰這厚厚的大陣中。
每次感受小瓊峰的大陣,季無憂心底就會泛起兩個字…
浪費。
一個峰上也就三兩個弟子,搞這九重十二陣有什么用?總不可能有大羅金仙會出手轟擊小瓊峰吧?
真要如此,那大羅金仙豈不是死定了?
飛過厚厚的陣法靈力對流層,一座安寧、靜謐,又透著幾分祥和的靈峰,就展露在眼前。
看一眼那滿是木華之精氣的上古靈木林,感受下那靈湖中蘊的上古水元之精,整座山峰在仙識感知中,像是天成的福地…
但季無憂可是完全清楚,這小瓊峰原本只是一個在萬年前大戰中被削掉了峰頭、毀了靈氣的小破峰。
長壽,已是厲害如斯。
嗯?這湖邊怎么多了一座小峰頭?
嘿!會動的!
那小山一般的巨伶俐站起身來,對季無憂抬頭、揮手,動作雖很自然,但因為身形太過龐大,以至于顯得十分緩慢。
“師——父——”
“伶、伶俐啊,”季無憂松了口氣,感受著熊伶俐那渾身上下醞釀著的恐怖力量,喉結禁不住顫了兩下。
這還是自己的記名弟子?
這,一拳下來,自己這個本來就有傷在身的金仙恐怕都要重傷吧?
不愧是跟著長壽混的人教骨干!
季無憂露出溫和的笑意,左掌探出,仙力凝成一只巨大的手掌,在熊伶俐額頭輕輕拍了拍,笑道:
“最近不見,長高了,不錯,不錯。”
熊伶俐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著,小瓊峰上響起了悶雷聲。
靈湖邊,正在熊伶俐帶起的大風中凌亂,等待季無憂落下來的李長壽與靈娥,目睹此景也不由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李長壽自是紙道人在此地,本體已經開始做準備,去南贍部洲阻擊那些要狩獵凡塵帝王的邪修。
這八成又是西方教在搞事,而這個手段,比起之前西方教的行事要高明許多。
堪稱釜底抽薪,專打天庭的軟肋,瞄準了李長壽頗為在意、影響最為深遠的,天庭、仙契、商部族體系,從而影響天庭對封神大劫的影響…
盲猜一波西方教大師兄彌勒在操作。
如今這個時機,確實是西方教該做點什么的時候了,不然就只能束手待斃。
見季無憂緩緩飛下來,李長壽嘴角露出淡淡笑意,與靈娥一起做道揖行禮。
“拜見掌門。”
季無憂連忙降下云頭,對著李長壽回了一個道揖,笑道:“拜見星君,是貧道該拜見星君。”
靈娥禁不住掩口輕笑,道:“師兄,我去為掌門沏茶。”
“將我從瑤池帶回的好茶拿出來,”李長壽如此叮囑一句,擺了一張矮桌、兩只蒲團,請季無憂一同入座。
靈湖對岸,熊伶俐再次躺了下去,對著天空發了會兒呆,就開始了獨特的修行方式。
借血脈強化自身。
超舒服的說。
季無憂笑道:“長壽,最近天庭事務可繁忙?”
“尚算安靜,”李長壽嘆道,“只是如今大劫降下,天地間頗為不安生,從中神洲到東勝神洲,再到三千世界,煉氣士流血越來越多。
根據天庭監測,只是最近數年的煉氣士死傷,都已超過過往數百年。”
“唉,多事之秋,”季無憂緩緩嘆了口氣,“天地無常勢,生靈有繁凋,這也是自古而來的道理。
長壽你所做的,已是絕大多修道之人所不能做的,不必給自己太大壓力。”
李長壽含笑點頭,“多謝掌門。”
“喊貧道道號就是了,你現在可是貧道的長輩。”
“在度仙門內,長壽自是度仙門弟子,”李長壽笑道,“掌門不必擔心,此事我特意對老師請命過,得了老師應允。”
“哦?”季無憂眼前一亮,小聲問,“咱們圣人老爺…可健談否?”
李長壽沉吟一陣,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才穩妥。
說老師不健談吧,老師能拉著自己聊個十年八年,各種話題都有涉及,比如自己第一次去太清觀拜見,聊了三年之久。
可說老師健談吧,到目前為止,與太清老師獨處時,老師的話語平均裝填周期是十四點六天…
李長壽道:“老師說話言簡意賅,而且平易近人,清靜無為。”
季無憂頓時有點暈乎。
真·說了就跟沒說一樣。
靈娥端著茶水自側旁飄來,跪坐在師兄身側,為掌門和師兄奉了茶水,就抱著托盤飄回草屋。
李長壽笑道:“掌門可是有事來尋?”
“也無其他要事,”季無憂將在袖中摸出那枚玉符,遞給李長壽,正色道:“家師讓貧道帶幾個高手去一趟逍遙仙宗,幫他們撐撐門面。”
“哦?”
李長壽將玉符接過,小心探查了一下,隨之面露恍然。
他問:“據掌門所知,這幾家仙宗可有問題?”
“問題是指他們背后有無大教蹤影?”
季無憂沉吟幾聲,掐指推算自是毫無所得,便道:“據貧道所知,這三家仙宗與逍遙仙宗積怨已久,此次聯手發難,未嘗沒有借大劫之勢的打算。
這種屬于仙門立身之事,按規矩,除卻逍遙仙宗的開山祖師,家師和其他人教高手都不可直接出手,不然會被人說以大欺小、說人教輸不起云云,會折損咱們人教的名譽。
故,老師命貧道帶人前去助拳,這其實也是一種…慣例。
只是如今大劫降臨,貧道隱隱有些擔心,會不會出什么事。”
李長壽緩緩點頭,仔細思索了一陣。
“掌門還是多加小心,”李長壽在袖中拿出了兩瓶丹藥、一沓紙人,正色道,“這是我的紙道人化身,若掌門遇到危急,可隨時呼喚我。”
季無憂笑道:“這倒是不必了,在洪荒混了這么久,也有安身立命之手段。”
“掌門,”李長壽面容頗為嚴肅,“你這話就有些危險。”
“嗯?”
“還是拿著吧,穩一手。”
李長壽笑道:“就當這是本星君之令,請掌門隨時與我聯系。
倘若掌門遇到麻煩,我直接以天庭太白金星的容貌現身,唬一唬對方也是好的。”
“哈哈哈哈!”
季無憂撫掌大笑,將紙道人與丹藥放入袖中,笑道:“貧道就穩這一次!”
李長壽仿佛聽到了乒的一聲,有什么奇奇怪怪‘旗子’碎掉的響動,又叮囑了掌門幾次。
自己受掌門恩惠也是頗多,如今世道正亂,道門仙宗傾軋之勢漸漸浮現,不管其下有沒有人暗中搞鬼,這都是大勢。
封神大劫波及的不只是圣人弟子,還有三教仙宗,這一點李長壽在尚未成仙時,就已經有了清晰的推算。
大勢難改,天道碾壓。
欲要均衡,著手微弱。
季無憂走后,李長壽心底也仔細思索了一陣,心神在度仙門附近埋藏的紙道人軍團身上滑過…
論自己埋藏在度仙門地下的‘仙力總量’,足以把整個度仙門夷為平地…數十次。
仙力嘛,消耗了就可吸納靈氣轉化回來,洪荒天地此時靈氣還算充沛,自不會有缺。
“師兄,”靈娥在旁飄了過來,收拾茶杯茶壺,“怎么回事呀?”
李長壽笑道:“不是什么大事,掌門要去給逍遙仙宗助拳。”
“逍遙仙宗?好吧,沒什么印象呢。”
“不必掛念,專心修行,”李長壽笑道,“柯樂兒都已成了金仙,你雖然不能急躁,但也要加把勁才是了。”
“哎!”
靈娥甜甜的答應一聲,在旁瞇眼笑著。
‘等本仙子金仙境了,就把師兄你迷倒扔到床上,這樣這樣、那樣那樣!’
李長壽下意識做出側耳傾聽狀,這具紙道人頓時化作一縷青煙鉆入靈娥袖中,留下了一句:“為兄且忙正事。”
靈娥吐了下舌尖,端著托盤低頭飄走。
‘水神大人水神、啊不,星君大人,是我,您的崇拜者,小諦諦呀。’
李長壽剛聽到這般呼喊,一口茶就差點噴了出來。
這呼喊聲,自是身在輪回塔中的諦聽,在對他藏在酆都城中的紙道人,利用諦聽天生神通的逆向神通,直接對李長壽心底傳聲。
當然,李長壽可瞬間斬斷這份關聯,只不過…
‘贖罪獸’主動傳遞風聲,雖然不能全信,要提防是否為對方放出的煙霧彈,但自己還是可以聽一聽的嘛。
就聽諦聽傳聲道:
“老規矩,您不必回應,別封鎖心神,咱就能感應到您的想法。
那個西方教大師兄又來騷擾我家主人了,他還很得意地說了自己接下來的計劃。
這次他要瞄準南贍部洲俗世的人族王權,好像是要針對那個得了天庭庇護,也是星君大人您一力扶持的商部落。
只要找些邪修,刺殺了商部落的首領一族,自可擾亂天庭的布置,甚至進一步影響整個封神大劫的走勢。
這次,他這招確實挺厲害,星君大人當早做提防。”
“此事我已知曉了,他還說什么了?”
“好像是想勸我家主人支持他,已經說了很多陳年舊事,”諦聽話語中頗為不屑,“早先干什么去了?
我家主人受災受難的時候,他可是躲在暗處根本不想向前。
現在看西方教有了主人這個氣運支柱,又到了大劫有好處可撈的時候,就出來蹦跶了。
哼,瞧不起他。”
諦聽抱怨幾句,李長壽卻一陣思索。
李長壽在心底又問:“你主人可說了什么?”
“主人只是說此事與他無干…”
“多謝提醒,你主人自是與此事無關。”
李長壽心底如此道了句,就將紙道人的一縷元神之力封鎖,斷了與諦聽的聯絡。
這個彌勒,感覺…有點欠了火候。
還是當年的地藏更為棘手,讓他有無可奈何之感。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或許彌勒閉關太久,對整個洪荒局勢的把控之力雖然還在,這計策也頗為厲害,有點四兩撥千斤的味道,但計劃還沒開始,就去找地藏炫耀…
若不是炫耀,而是故意給自己下套?
李長壽仔細思索一陣。
雖不能排除闡教與西方教暗中聯手的可能,但這點可能性十分微弱。
穩一手,這就去請太極圖!
把金鵬暗中調過去,提前見一見孔萱大姐頭,將布置做得周全到不能再周全。
若這般,自己還護不住商部族…
那就只能請天罰之雷護持正道滄桑了。
李長壽輕輕舒了口氣,讓自己全心投入這場算計,與西方教大師兄好好較量一番。
‘嗡’
得,剛應付了個自我攻略的盜版眼線,又來了個正版眼線。
也不知,文凈帶來的消息是否與玉鼎真人、諦聽給的消息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