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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六章 初一

  離開皇城的時候天還不過蒙蒙亮,不過因著日子特殊,往日這個時候空空蕩蕩的街道之上已經有不少百姓在走動了。

  人人身上皆穿著新裳一臉喜色,空氣中彌漫著煙花燃過的松香味,這樣的味道很容易讓她想起不久前在皇城里聞到過的摻雜著血腥氣的那股松香味,喬苒搖了搖頭,暗道了一聲可惜那耗費了不少心血的煙花雨了。

  除了大人同樣也有早起的小童在街道里拿著燃起的煙花棒玩耍打鬧。

  喬苒跟著張解邊走邊看,看她興味滿滿的樣子,張解笑問她:“沒見過嗎?”

  喬苒搖頭,道:“頭一回見。”

  不管是這具身體的原主還是她自己本人,雖然因著緣故不同,可對于這樣滿是煙火氣息的年節都是第一次見到,也是第一次親歷。

  當然,即便是年節,也有早起趁著年節賺錢財的小販。

  穿的喜慶的賣糖小販、賣煙花棒的小販以及販賣各種小玩意兒的小販正晃著手里的撥浪鼓的吆喝著。年節的時候,拿了壓歲錢的小童總是格外大方的,想到一有錢便去買糖吃的裴卿卿,喬苒嘴角不由多了幾分笑意。

  因著是民間的虎年,街上還多了不少小老虎的泥人和玩偶,見喬苒看的高興,張解便幫她挑了幾只小老虎泥人帶回去。

  這么大的人了,還玩小老虎泥人,喬苒委實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因著難得起了興致,便沒有推脫。

  兩人一路邊走邊逛,待走到家時,天已從蒙蒙亮轉為全亮了。老遠便看到門微掩著,想來紅豆他們已經起床了。

  走到門外時,紅豆中氣十足的嚷嚷聲自里頭傳來。

  “唐中元,你快將柴火坎了啊!”

  往日被紅豆“罵不還口”的唐中元破天荒的還嘴道:“你知不知道大年初一砍柴便要一年砍到頭了?不吉利啊!”

  “我管你吉利不吉利呢!”紅豆哼道,“你不砍柴,讓我們這些老弱婦孺砍嗎?”

  “還知道老弱婦孺了!”唐中元嘀咕了幾聲她懂得的成語又多了云云的,隨即院中便傳來了一陣接一陣的砍柴聲。

  “姓方那兩個,把糖、干果、點心什么的都倒出來放好!”紅豆指使罷唐中元又開始指揮起了方秀婷和方二夫人。

  “我娘又不姓方。”方秀婷抱怨了一句。

  紅豆沒有理會她,轉而又喊了聲“喬書”,揚聲道:“昨晚的功課做了嗎?”

  “我做完了。”喬書回答的聲音里多了幾分無奈,嘆了口氣,道,“民間習俗,大年初一做什么要一年做到頭呢!”

  “那你一年讀書讀到頭不好嗎?”紅豆哼著,還想說下去,眼角余光一撇,看到一團白影從眼前閃過,驚呼了一聲“不好,小白要跑了”便要追上去。

  不過她的擔憂并沒有出現,因為小白沒有跑,只是一蹬腿,飛快的撲進了才跨進門的女孩子懷里。

  這準頭,自從被裴卿卿“訓練”了一番之后,本就“身手不錯”的小白身手愈發矯健了,每每都是大老遠的便能聽到女孩子回來的動靜,而后成為“歡迎”她進門的第一人,哦,不,是第一貓。

  高興的拿腦袋蹭著女孩子的手,小白“喵喵”了兩聲開始發出舒服的“咕嚕”聲,身后跟著的張解看著這慣會“撒嬌”的白貓片刻之后,忽地“咦”了一聲,問眾人:“我有些不記得了,這貓是公的還是母的?”

  這話一出,院子里原本的抱怨聲、嚷嚷聲頓時安靜了下來,眾人不約而同的齊齊向他望了過去。

  連同方才還問順著的小白身上的毛不知什么時候炸了開來。

  被這般注視著的張解恍然不覺,只是含笑望著眾人,道:“怎么了?”

  怎么了?還怎么了?紅豆抽了抽嘴角,半晌之后,終是耐不住心頭的好奇,出聲問張解:“姑…姑爺,您…您這是要做什么呢?”

  張解含笑道:“沒什么,只是隨便問問。”

  隨便…問問。紅豆打了個寒噤,不知道為什么,往日覺得看起來翩翩君子似的姑爺今日瞧起來叫人有些害怕呢!總覺得他問小白是公是母是想要做什么,譬如把小白變成公公什么的。

  喬苒抿唇,掩住了嘴角的笑意,伸手安撫了一番炸毛的小白之后才笑道:“還愣著做什么?我有些餓了。”

  哦,對,小姐餓了呢!紅豆一拍腦袋,記起了比畏懼姑爺更重要的事,伸腿踢了一腳正在砍柴的唐中元,道:“去將桂花圓子煮了。”

  唐中元無奈的看了她一眼,扔下手里的柴刀,轉頭去了廚房。

  這幅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樣子看的方秀婷感慨不已:“真是什么人都有人喜歡,我的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出現。”

  掃把星有人喜歡不奇怪,畢竟除了邪門了一點,也沒別的缺點了,可紅豆這丫頭呢!她瞧著同掃把星正相反,除了不邪門之外,也沒別的優點了,這樣還不照樣有人喜歡。不得不說,這就是命啊!

  “胡說八道什么!”原本不過隨意一句感慨,那廂的紅豆卻尖叫了起來,嚷道,“我同唐中元什么關系都沒有!”

  行行行,沒有便沒有唄!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的事。方秀婷翻了翻眼皮,默默地往屋里走去。

  吃了桂花小圓子、跟著紅豆學著做了豆包,還放了煙花爆竹什么的,一晃眼,正月初一就過去了。

  熱鬧了一整日過后,喬苒躺在床上看著頭頂紗帳如云般纏繞在一起,眼中一片清明。

  這還是她頭一回在這里過正月初一,過的一如她想象中的那樣閑適而安逸。

  裴卿卿回家過年了,所以,枕邊少了個小尾巴,喬苒看著床蔓,靜靜的想著事情。

  一聲嘆息響起。

  喬苒神情沒有半分緊繃,只是抿唇莞爾道:“我便等著你什么時候出聲呢!”

  張解一聲輕笑響起,從角落里走了出來,此時屋內只有床頭一盞燈,燈影昏昏,將他的身影拉的長長的,他眉心微蹙,眼神卻依舊溫柔。

  “你知道我沒回去?”他道。

  雖然紅豆口中道著對姑爺放心什么的,可每每到夜晚入了夜還是不忘趕人的,所以,按說張解此時應該早已回家了。

  “我聞到你的味道了。”女孩子笑著回了一句。

  這是屬于張解身上獨有的味道,她先前以為這種檀香味所有的陰陽司天師因著常年接觸這些事物身上都有,事實上確實陰陽司的大小天師身上都有這樣的檀香味,可他們身上的與張解身上的卻又有些不同。

  一味千人啊!

  所以,光憑這個味道,她也能清晰的分辨出哪個是他哪個不是他。

  張解笑著在床頭坐了下來,低頭看著她。

  女孩子躺在床上,從初見至此已快一年了,五官比起當初初見時愈發清麗,倒是那雙明明該是嫵媚顛倒眾生的桃花水眸還是一如既往的清亮。

  “以往每年這個時候我都是在家里過的,”張解看著她溫柔的說道,“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好,一個人自在又高興,站在高處看這座長安城,總覺得所謂盛世繁華不外如此。”

  喬苒點頭,輕聲道:“不錯,盛世不外如此。”

  她無法預見這個時空的大楚會延綿多少年,更無法窺探千年以后這個時空會發生的事情,但至少此時,至少眼下,如今這個八方來朝的長安正處在文明之巔,說一句盛世繁華,此時的世間沒有哪一座城池能比這座城池更擔得上這樣的名頭了。

  “可今年我不想回去了,”張解倚在床頭俯瞰著她,眼里閃過一絲柔和,”我想陪你說說話。“

  喬苒垂下眼瞼,笑著道了聲“好”。

  說什么呢?他明明有很多話想同她說的,可到真正同她說話時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女孩子靜靜的看著他,眼里帶著一絲笑意。

  望著這雙含笑的眸子,他脫口而出:“我喜歡你,苒苒。”

  女孩子看著他的眼睛,點頭道:“我知道。”

  “我想和你成親。”看著她的臉頓了頓,他又道,“你不能嫁給別人,要嫁給我。”

  女孩子點頭,看著他微微發紅的臉頰,輕聲應和:“我知道。”

  晚上明明只喝了幾杯,還是有些醉了吧!平心而論,張解醉酒的酒風還是不錯的,除了啰嗦一些幾乎沒有別的缺點。

  正這般想著,卻見張解目光清亮的看著她,臉上突然閃過一絲紅暈,他忽地開口問她:“我還是很好的,比別人都好,對不對?”

  喬苒看著他,再次點了點頭。心道看來喝醉酒的張解除了啰嗦之外,便是還有些自戀了。

  不過,這些小毛病倒不是很重要了。

  他伸手過來,拉住她放在被子外的手,接著說道:“我想拉著你的手。”

  喬苒看了看拽住自己的手,默了默,忽然覺得張解這醉酒的酒風還是得改改的。畢竟這一次抓的是她,不大要緊。若是下次喝醉了抓的不是她呢?是別人的手呢?所以這“動手動腳”的毛病必須改。

  拉著她手的張解沒有同她“心有靈犀”到這個地步,依舊絮絮叨叨的說著:“好麻煩啊,可好多人不想我娶你。好不容易陛下不亂點鴛鴦譜了,那些沒眼色的混賬還成天跳出來惹事,真想將他們全都收拾了…”

  喬苒聽的眉心一跳:看來喝醉了酒的張解不止會動手動腳,還會罵人呢!可真是夠能耐的啊!

  “那個姓黎的小子裝瘋賣傻,家里那些人眼睛也不知怎么長的,也不看看自己算什么東西,敢瞧不起你…”

  能耐的張解為她打抱不平罵罵咧咧了快半個時辰之后才扁了扁嘴,低頭看向她道:“苒苒,你怎么不說話?”

  喬苒抽了抽嘴角,道:“這不是你說著呢么?”他一頓喝罵正將她驚到了,還是頭一回發現張解這么會罵人來著,要是放到外頭去說,非得驚的人下巴都掉下來不可。

  “我不管,我說了那么多了,該輪到你了。”張解拽著她的手微微晃了晃,道。

  她說?喬苒驚了一驚,心道:她也要罵這么多的嗎?這可算難到她了,她一向是動手不動口的老實人呢!

  “好了,不說了,我累了,該睡了。”喬苒晃了晃被他抓在手里的手,哄他,“明兒還有事呢!”

  “不是放年假嗎?有什么事?”張解對此表示不滿,“難道甄仕遠將你安排在明日去衙門當值?”

  眼看著張解扁了扁嘴,又要開始對甄仕遠罵罵咧咧,喬苒忙解釋道:“當然不是,是要去茶館喝茶。”

  茶館喝茶很重要嗎?張解看著她,眼神有些幽怨。

  喬苒抽了抽嘴角,忙將徐十小姐同真真公主的事說了一遍,末了才道:“這件事可是裴卿卿親耳聽來的,應該做不得假。”

  她從來不是什么圣人,先前險些被真真公主無緣無故的抽了一巴掌,這件事她自然要弄清楚的。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更何況,對有些人,尤其是真真公主這樣的人來說,你不做任何反抗的后果,只會令她變本加厲,至于生出什么“感動”之心,“迷途知返”什么的,要迷途知返,她早就返了,萬萬等不到現在才開始悔悟的。

  原來是因為這個緣故,原本罵罵咧咧的張解握著她的手緊了一緊,默了默,道:“那我陪你去喝茶吧!”

  苒苒的事還是很重要的,即便頭腦有些昏昏沉沉額,可這一點他沒有忘記。張解安靜了下來,靠在床頭沉沉睡去。

  至此,一夜無話直至天明。

  雖說第二日一早,進門的紅豆被坐在床頭的張解嚇了一跳,但好歹念著對方是姑爺,沒將手里的銅盆扣在他的頭上。

  蹭了一頓早飯,這位登堂入室的姑爺便帶著喬苒出了門。打扮妥當,原本興高采烈的準備跟著一起去的紅豆帶著滿身的怨氣被留在了家里。

  目送著兩人攜手遠去的背影,她忽道:“裴卿卿這丫頭怎的還不回來呢?”

  一物克一物,能克住這位登堂入室的姑爺的,除了小姐自己之外,怕是只有裴卿卿這個丫頭了。

  不過,眼下這個丫頭并不在。紅豆破天荒的開始想念起了回家過年的裴卿卿。

  大年初二的街頭比大年初一人更多了不少,大楚民風開化,此時街頭除了不少舉家出行的一家老小之外,更有不少年輕男女都牽著手走上了街頭。看著隨處可見的牽著手的年輕男女,張解看了眼他同女孩子拉在一起的手,忍不住握緊了些。

  女孩子臉上同樣滿是笑意。即便是再喜歡在陰陽司、大理寺做事,有年假可放,可能夠毫無顧忌的牽著手走在街頭這種事還是很叫人喜歡的。

  這世上能找到一個她喜歡也同樣喜歡她的人并不容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一路邊走邊瞧,前方不遠處就是徐十小姐家的茶館了,張解拉著喬苒的手停了下來,指向茶館對面的食齋,用熟悉的語氣說道:“我們去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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