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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四章 漏洞

  走到哪一部哪一部衙門出事,這若不是巧合,那大概也同眼前這位走到哪里,哪里就有案子差不多了,甄仕遠看了她一眼。

  莫名其妙的被看一眼的女孩子眨了眨眼,歪了歪腦袋,朝他做出了一個疑惑的表情。

  看她做什么?不是分析案子呢嗎?

  “所以,這個永昌九年的官銀同這位當時的太子殿下也就是后來的明昌帝有關?”徐和修說道。

  這些雖然說證據尚且不足夠,不過,這樣的巧合確實已經足以用心思來查一查了。

  “若是這件事的矛頭指向當時的太子殿下的話,確實問題不小,”甄仕遠思索了一刻,再次開口了,“可是即便這官銀丟失案是太子所為,這又能同百年后的今日一個小廝的死產生什么關系?”

  要知道這位太子殿下后來登基成為了明昌帝,且不說后世評價如何,至少“成王敗寇”不會有錯,試問這世間哪個敢問天子的重責?便是他拿了官銀,這些官銀出自國庫,既是自己拿了自己的東西,還有誰能說個不是來?

  更何況,事情距今一百多年了,難道他們大理寺的還要去定一個百年前天子的罪責不成?

  “所以這其中一定還有什么事,以至于百年之后的今日還有人為此喪命。”喬苒說著,頓了一頓,眼神微閃,“百年前這個永昌九年的官銀出現,百年前長安商會為元亨錢莊做了背書。”

  這難道又是巧合不成?

  還真是絕不會信口開河!這些事情毫無疑問都與這匣子永昌九年的官銀有關。徐和修揉了揉有些酸脹的額頭,問喬苒:“那這些同你說的那個太師府千金出事的案子有什么關系?”

  他還惦記著那個案子呢啊!甄仕遠看向徐和修。當然,這本也不該忘,畢竟是她最先開口說的一件“大事”。只是在說了這么多事情之后,還牢牢惦記著這件事足可見這小子到底年輕氣盛,已經開始念著漂亮可愛的小姑娘了。

  話說回來,這小子也老大不小了,看同他玩的好的差不多大的,不是如謝承澤那樣早早就有了未婚妻不著急的,就是如張解那樣雖然還未定親,卻也早已有心上人的。獨他一個成天摻和在人家小兒女之間亂跑,又不是裴卿卿那樣不懂事的孩子了,真是怪好意思的!

  “這件事同這些看起來沒什么關系,”女孩子說著頓了頓,接著說道,“官史野史上也幾乎找不到多少相關的痕跡。”

  既然沒有痕跡又為什么突然提及此事?徐和修為自己倒了杯茶,下意識的看了眼那幾個空空如也的炸食盤子,此時突然生出幾分遺憾來。若是這些炸食沒吃完,眼下就著一杯茶聽喬大人推理案子那還真是人生樂事。

  這世間有些人就是這么奇怪,能像看話本子一樣看卷宗,就連推理案子的過程都跟聽說書似的一波三折,甚至不少比說書先生口中的故事還要精彩。

  話說回來,那炸食他也沒吃多少,有大半可都是進了甄大人的肚子。三大盤啊,喬大人只吃了一只燒雞腿,剩下的他才吃了多少?也不知道甄大人這年歲怎的有這么好的胃口,他爹可是早開始修身養性挨母親打罵了。

  “正經官史上只提過一件事,那就是那位太師府千金年幼時進宮,因生的玉雪可愛,惹人憐愛,很受永昌帝與皇后的喜愛,甚至永昌帝還提出過要收之為義女的想法,只是這想法卻被皇后拒絕了,還指著不遠處正同太子殿下玩耍的女孩子念了一首《長干行》。”

  在座的幾位雖然皆不是飽讀詩詞之人,但如《長干行》這樣的詩,除了年紀尚小的裴卿卿之外,還都是知曉的。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喬苒背了一遍,摸了摸裴卿卿頭上的小團子,道,“青梅竹馬這個詞就出自這幾句詩。”

  所以,永昌帝皇后的意思不言而喻。而永昌帝的反應用官史的話說便是“帝大笑,此事作罷。”

  之后的官史中便沒有再提及過那位紅顏薄命的太師府千金和太子了。

  本是年少一句玩笑話,喬苒也未多在意,直到在關于那個太師府千金失蹤的案子里,那份漏洞百出、寥寥數筆匆匆結案的大理寺卷宗中特意提及到了“皇后數次詢問,月后大病一場,郁郁寡歡”。

  整份卷宗都透露著一股奇怪的違和感:漏洞百出匆匆結案自不必說,既然是匆匆結案不欲此事擴大,那整份卷宗的描述應當是極其潦草敷衍的,觀其行文確實潦草敷衍,看得出寫卷宗的人不欲多言。可偏偏連案子過程都描述的極其敷衍,偏仵作的驗尸結果很是詳盡,甚至在一般案卷中甚少提及的被害者親人家眷的反應也古怪的在卷宗中提及了。可提及便提及吧,卻連與那位太師府千金小姐關系最親密的父母都未提及,偏偏提到了皇后這個姑母。

  處處矛盾,處處透露著詭異。再結合那幾年前后的大理寺案卷卷宗,明明經驗老道的大理寺官員居然會寫下一份這樣奇怪的卷宗委實是太叫人奇怪了。

  “太子是永昌帝皇后的獨子,是一國儲君,皇后有親上加親,偏愛自家人的想法不奇怪。”喬苒說道,“可那位太師府的千金身子骨卻委實是欠佳了些。”

  不管對與不對,對于一國儲君來說,子嗣顯然是極其重要的。這一點,看陛下如何對待大殿下就看的出來。一個身體羸弱的子嗣顯然不是為人君主的愿意看到的,否則,那位永昌帝也不會“帝大笑,此事作罷”了。就連兒子不止一個的永昌帝都是如此的反應,可對待唯一的兒子,永昌帝的皇后卻想要為自己的獨子選一個身體柔弱的太子妃,是不是有些不合常理?

  “當然,這也不是什么決定性的證據,我只是覺得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事結合到一起看的話有些說不出的奇怪而已。”喬苒說道。

  老實說,從如此龐大的官史之中抽出這一兩句話加以解讀,這確實不是尋常人會做的事。想到那時候薛懷抬杠時被她治了個徹底,甄仕遠便知道她深諳此道。

  或許,她說的這些話放到外頭去也會被人理解為“抬杠”、“故意找茬”云云的,可偏偏她的“抬杠”和“故意找茬”都顯得十分合情合理,甚至仔細一分析,還能叫人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覺。

  譬如此事,皇后的態度若當真如她所言那么奇怪的話…打住,打住,這種事不能亂想。甄仕遠伸手拭了拭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爬滿額頭的汗,深吸了一口氣,眼角的余光看到徐和修也同他一樣伸手拭了拭汗。

  屋內一時安靜了下來,只有糯米團子被咬的“吧唧”聲。這種時候,也就只有裴卿卿這個孩子還能吃得下去了。

  “你說的那份卷宗,我和徐和修還要看一看。”甄仕遠道。

  女孩子點了點頭,道:“這些甚至連證據也說不上,只是推測而已。”當然,推測人心一向是她所擅長的,但擅長不代表每一次都對。更何況“人心易變”不是自古皆有的名言么?所以這種事根本做不得數的。

  “官史上除此之外已經沒有記錄了,現在我想要翻一翻野史…”話說到這里,女孩子聲音突然低了下來,沉默了片刻之后,她看向還在拭汗的徐和修,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我今日早上去庫房借卷宗時看到了幾份今日比我還早的借調記錄。”

  徐和修對著她“哦”了一聲,心道:你看就看唄,看著我作甚?

  就算是想說什么,說便是了,他耳力還是不錯的。

  喬苒卻依舊看著他,頓了一頓之后,再次開口了:“聽說是謝承澤養病期間覺得無聊,便來大理寺庫房借閱了一些雜書打發時間。”

  當然,能輕易被借出大理寺的定然不會是什么孤本,外頭也能找得到,只是找起來要花費一些功夫而已。

  “他借的…好似就是幾本百年前,永昌帝、明昌帝那時候的野史。”喬苒說著伸手抓了抓手邊微微搖晃的裴卿卿頭上的兩只小團子,道,“我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徐和修臉色微變,當即轉身大步出了屋堂,看他離去的方向,是去往大理寺庫房的。

  喬苒搖頭嘆了口氣,對上依舊沒有動,還站在原地的甄仕遠,笑道:“甄大人,你不去看一看那份漏洞百出的卷宗嗎?”

  “不用看了,你說的多半不會有錯。”甄仕遠卻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而后神情詭異的打量了她一番,這才問道,“我說,你方才同我們說的不會事先同謝承澤說過了吧!你不知道他二人眼下正在爭奪那個升遷的名額嗎?”

  她自己倒是好了,以一騎絕塵的辦案數量和質量,拿下今年的升遷名額是板上釘釘的事了。那兩個小子卻是還在爭搶,甚至可憐天下父母心,徐夫人都下場幫兒子了。這時候,她橫插一腳。呃,雖然都是幫,也都是找女人幫忙,可論別的他不敢說,論探案查案,恐怕整個長安城都不可能有勝過她的女子了。這還叫徐和修怎么贏?

  “喬小姐怎么可能做這等閑事?”被揉著頭頂兩個小團子的裴卿卿看不下去了,冷哼了一聲,大聲道,“搶那名額的又不是張解,喬小姐若是當真幫了謝承澤,張解定然會想辦法將謝承澤揍得下不來床的,哪還有力氣跑來大理寺借閑書打發時間?”

  小丫頭說的頭頭是道,甄仕遠卻一副不忍直視的樣子撇過頭去:童言無忌,童言無忌!什么叫揍得下不來床?總感覺怪怪的,許是他這個大人思想已被這世間事污染了,不如孩子那般澄澈了吧!

  倒是喬苒似乎早已習慣了裴卿卿時不時的機靈,對此倒是沒有在意,而是淡淡道:“這等事也沒什么可推測的,本來謝承澤的本事就不弱,他能從卷宗中發現這些古怪之處也沒什么奇怪的。”

  所謂查案本領的高低在于本事懸殊的人之間還能預測,可如她、謝承澤還有徐和修這等人之間,有時候無意間旁人的一個提示,或者其中一個更細心,發現的問題更多,便極有可能造成查案進度的快慢。

  這個案子事關謝奕,謝承澤確實不該插手。可若是插手的部分與謝奕無關,那也不要緊。

  她自己記憶力不錯難道就不允許旁人記憶力好嗎?她喜歡看卷宗就不允許旁人也喜歡看卷宗?而且,謝承澤進入大理寺的時間也遠遠早于她,自然能更早的接觸到這些卷宗,即便不能過目不忘,那么長的時間,也足夠他翻閱不少大理寺庫房的卷宗了。

  這倒是!聽罷喬苒的話,甄仕遠忍不住點了點頭。雖然在他眼里謝承澤和徐和修不相上下,可不得不說,比起徐和修,謝承澤更為冷靜,也更容易發現案子的破綻。當然,也不是說徐和修這等性子一定會輸,有時候更為熱忱的徐和修也更容易發現破案的關鍵人或物。

  既然挑起了話題,甄仕遠便忍不住起了興致,敲了敲喬苒面前的桌案,道:“你看這一次拿到那個升遷名額的會是誰?”說著,解下自己腰間的錢袋扔在桌上,問她,“要不要賭一賭?”

  看甄仕遠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喬苒抬頭笑看著他道:“大人你堂堂大理寺卿同下屬賭博怕是不好吧!”

  甄仕遠眼神中閃過一絲尷尬,干咳一聲,辯解道:“又不是在賭場玩那些事物,我們只是在推測事情結果而已,也算考驗推斷的本事。”說到最后一句,話語中也不由多了幾分底氣,甄仕遠挺直了腰桿,再次問了她一遍,“要不要賭一賭?”再過幾日的大理寺年宴可叫他荷包癟了不少了,放眼這整個大理寺,怕也只有面前這個敢同他賭一賭,順便補一補他癟了的荷包了。

  居然還真叫他將話圓回來了。喬苒神情古怪的看了甄仕遠一眼,問他:“那大人你看好誰?”

  甄仕遠將荷包放在燒雞盤子前,道:“謝承澤破此案的速度應當快于徐和修,所以我押謝承澤。”雖然徐夫人出馬了,但看謝承澤一早借走那些野史的速度,這一次贏的應該是謝承澤了。

  “那我押徐和修最后拿到那個名額吧!”女孩子想了想,解下腰間得荷包丟在了炸食盤子前。

  一旁的裴卿卿眨了眨眼,見狀有樣學樣的解下自己腰間的荷包扔在了炸梅條的盤子前,高興道:“我跟喬小姐押!”

  帶壞孩子了啊!甄仕遠嘆了口氣別過臉去,道:“就這一次,下不為例!”看在那大小兩只荷包的份上,且先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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