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原本還有些存疑,那么現在看到這一身布袍就是最好的證據了。岑夫人是胸口正中一刀而死的,以那柄匕首的長短來看,兇手必須要離得極近才能做到。如此的話,兇手身上必然會被濺上大量的血,而白郅鈞被濺了一身血的樣子,自是最好的證明了。
他緩緩坐回了石床上,看向眾人。
“不必審了,殺人的是我,報官的也是我。”白郅鈞姿態悠閑地嘆了口氣,視線緩緩落到了喬苒的身上,“喬大人,此行白某怕是不能奉陪了。”
人證物證俱在,殺人償命,這件事沒什么可說的。
甄仕遠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道:“為什么?”殺人總要有個理由吧!
“因為岑夫人當年未嫁時同白將軍有一段情。”謝承澤看著白郅鈞道。
甄仕遠愕然,喬苒則沒有說話。
“你同我說過你小字歸云,”謝承澤將懷里一本手寫的詩詞翻了開來,道,“岑夫人當年寫的七首詩詞里,每一首的開頭與末尾連起來都是‘歸云’二字。”
這些甄仕遠和喬苒自是不會知道的,但作為白郅鈞的好友,謝承澤會知道這一點都不奇怪。
“你們相識在前,岑夫人卻因為身份懸殊,嫁給了柴將軍。”謝承澤合起了手中那本手寫的詩詞,問她,“你沒有怨言嗎?”
“我…”
白郅鈞動了動唇,似乎想說什么,但還是停了下來。
接下來是長久的沉默。
“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白郅鈞道,“殺人的是我,這件事也沒什么可辯解的。”
面對一個如此配合的兇手,幾人皆沉默了下來。
“柴俊呢?”沉默了片刻之后,女孩子開口問道,“也是你殺的嗎?”
白郅鈞點頭:“是我。”
“為什么?”喬苒問道。
“因為她執意守節,”白郅鈞淡淡的說道,“我先前以為她不愿嫁我是柴俊的原因,后來殺了柴俊,發現她還是如此,就干脆殺了她。”
短短一句話聽的三人臉色頓變。
將殺人說的這么輕描淡寫,眼前的白郅鈞驀地讓人渾身一寒。
“你們不用再問了,事實就是如此。”白郅鈞說著緩緩閉上了眼睛,不再看他們,“人是我殺的。”
喬苒抿了抿唇,沒有再問,目光卻落到了他腰間的香囊之上,那是一只繡著忍冬的香囊,邊角磨得已經發白了,在大片大片被血染紅的衣襟中那只沒有沾染一點血跡的香囊甚是顯眼。
“好。”謝承澤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將手里的那本岑夫人手寫的詩詞交到甄仕遠手里,而后道,“如此,我也沒什么可問的了。”
白郅鈞復又睜開了眼睛,笑著向他看來:“好。”
謝承澤抱拳無言朝他施了一禮,而后對甄仕遠道:“如此,勞煩大人將此事上報陛下了。”說罷這一句,他便大步向外走去,他走的很急,雙唇緊抿,似是心情很是不好。
不過也是,故友重逢,他是查案的官員,對方卻成了無情收割他人性命的劊子手,誰又能高興的起來?
甄仕遠轉頭看向喬苒:“走吧?”
喬苒點了點頭。
腳步聲漸漸遠去,白郅鈞的手搭在了腰間的香囊上,摩挲著閉上了眼睛。
這個案子一開始以極其復雜詭異的樣子出現在眾人眼前,卻又結束的如此突然。喬苒蹙著眉頭走出了大理寺的衙門,只一抬眼,便看到了在門外等著她的裴卿卿和張解。
看到這兩人,她不由一哂,臉上也不自覺的多了幾分笑容。走過去拍了拍蹲在地上數螞蟻的裴卿卿,她道:“起來了。”
裴卿卿當即歡呼一聲跳了起來,問道:“怎么樣?案子辦好了嗎?”
喬苒點了點頭,看向張解,唇角微彎:“等很久了嗎?”
“沒有。”張解說道,“你很快便出來了。”
甚至這么快就出來讓他和裴卿卿都有些意外。
“這么快啊,”喬苒神情似乎有些悵然,“因為白郅鈞直接招了,沒什么可問的。”
正高興的裴卿卿聽了,當即便不解的問道:“他為什么要殺人?”
為什么嗎?
喬苒沉默了一刻,苦笑道:“他想要同岑夫人在一起,覺得柴俊是阻礙,便先解決了柴俊,而后岑夫人執意不肯,他一時氣急之下便殺了岑夫人,隨后自首投案。”
事情很簡單,三言兩語便能說完,可做的事情卻令人渾身發寒。
裴卿卿聽的一驚,滿臉不可思議:“就因為這樣的小事就殺人?”
喬苒摸了摸她的腦袋,嘆了口氣,神情有些凝重。
張解看了她片刻,拍了拍裴卿卿的肩膀,道:“你先回去吧,我有事要同喬小姐說。”
裴卿卿哦了一聲,朝他扮了個鬼臉,人便翻上了屋頂。喬苒只看到那小小的一團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了視野之中。
待到四下無人之后,張解才走到她面前,開口便道:“你覺得有問題?”
喬苒點了點頭,道,“和我想的不一樣。”
張解沉默了下來,半晌之后,才又道:“你是覺得白郅鈞有所隱瞞?”
喬苒道:“不是覺得是肯定。”
這個回答讓張解有些意外:“有證據嗎?”
“有。”女孩子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道,“只是這個案子最終還是要白郅鈞說真話才行。對了,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張解道:“直說便是。”
女孩子聞言便笑了,“你替我請一個人過來。”
這時候嗎?張解抬頭望天,此時正是大部分人入睡的時候吧!如此請人的話怕是要用些非常手段了。
“好。”他道。
請的人怕也是同這個案子有關的人,聽女孩子說了一個名字,他轉身離去。
目送張解離去之后喬苒轉身走入了大理寺。
要快一些了,最遲到天亮,甄仕遠的案卷總結就要交上去了,白郅鈞自首根本沒有瞞著人的意思,所以想必這件事早已傳入了各家探子的耳中,這么多人都在盯著,甄仕遠就算想推遲都推遲不了。
深夜的大理寺牢房里一片安靜,畢竟犯人也是要休息的。在這樣的安靜之中突然響起的腳步聲便有些不合時宜了。
坐在石床上靠墻假寐的白郅鈞睜開了眼睛,看向出現在牢門外的兩個人,道:“還有什么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