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官差登船,畫舫一陣震動,艙里的樂妓、船工、雜役也走到了甲板上來,看著腰挎長刀的官兵,眾人本能的生出了幾絲懼意。
官兵呢!比起那些常以和善面目示人,有時候甚至會在街上巡邏幫忙的府衙官差相比,這些人身上多了幾分肅殺之氣。
腳步聲傳來,那些一身肅殺的官兵退到了兩邊,讓出一條道來。
眾人有些意外。
這些官兵的主人并不是想象中兇神惡煞的武將,竟是一個看起來溫潤如玉的年輕公子。
他一開口,聲音溫和:“我們要尋一個女子,諸位莫慌…”話到一半,溫和之聲瞬間轉為厲聲喝問,“那是什么?”
眾人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原來比起一開始就滿身肅殺的官兵,這個粗粗看起來溫和如玉一般的年輕公子發起狠來才更叫人渾身一顫啊!
被突然指到的樂妓嚇的“噗通”一聲跌坐在了地上,原先拿在手里把玩的一串荷葉剪拼出來的小粽角也嚇的落到了地上。
黎兆上前將那一串小粽角剪了起來,看了片刻之后,朝身邊一個官兵低語了幾聲,不多時官兵便將一個哭的雙目通紅的丫頭帶了上來。
“紅豆,你看這個…”黎兆提起手里的小粽角,看向她腰間掛著的一串與這個幾乎一模一樣的小粽角,“是你家小姐的嗎?”
紅豆一看到那粽角,當即便不住地點頭:“是,是,是我家小姐的,是小姐教奴婢編的,我們都有,一人一串,小姐也有的!”
“我家小姐…我家小姐一定就在這里!”
黎兆安撫了她一聲“莫急”,又轉頭看向那個把玩小粽角的樂妓。
“倉…倉庫撿的,周啞子身上掉下來的。”樂妓嚇的聲音中帶了幾分哭腔,“奴家不知道啊!”
“搜。”黎兆一聲令下,抬頭看向畫舫上的印記,驚訝道:“這是…喬家的船?”
那些樂妓們忙不迭地點頭,七嘴八舌的回道:“是,是,奴是喬家養的樂妓。”
還真是巧了,居然是喬家!黎兆挑眉,而喬小姐與喬家的仇,整個金陵城就沒有不知道的。
湖面微晃,喬苒坐在船頭,看著這一片有些陌生的河道出神。回頭瞥了眼船上躺著人事不知的那個周啞子,喬苒再次看向手里的河道圖。
雖然想著要以身誘餌,可在周啞子將她帶到船底的底倉,準備坐上這條早已備好的漁船離開時,她還是沒忍住。有些招數,對于正常男子來說屢試不爽。一腳踢了上去,趁著周啞子疼的俯身抱住身子打滾之時,她撿起一旁的木箱子便砸了上去。
那周啞子當即便倒了下來一動不動了。喬苒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失手將他砸死了,探了探鼻息才發現他暈了過去,又從他懷里找出了這份有別于尋常河道的秦淮河道圖,她便跟著這條河道圖,看看這要通往哪里。
官兵封了河道,按理說怎么走都要碰上官兵的,可于她而言卻不然,這份河道圖上清楚的標注著那幾處看似不通的河道實則,只需要挖上幾鏟子便能相通,很快便能脫離官兵的追捕走到這里。
所以,若是沒有意外的話,周啞子會帶著昏迷過去的她到這里來,而后又接應什么人。
其實離這份河道圖上標注的位置還有一段距離,只是喬苒卻沒有再動了,她看了眼身邊那包味道已經很淡的香囊,苦笑著將河道圖收了起來,調轉了船頭,折返。
窮寇莫追,今日她委實有些激進了。當時想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是自恃身邊有阿生,可當阿生也被甩掉之后,她其實就處于危險之中了。可以這么說,眼下她還好端端的,甚至放倒了一個周啞子當真是上天庇佑了。
再追下去,她可不保證對面的是一個可以被她放倒的周啞子還是別的什么人了。
太危險了,所以不能繼續追了。
這是那一日從清風樓那個仙娘那里要來的如玉身上的熏香,離開那艘畫舫時,她將一大半的熏香留在了畫舫底倉中,這香味如此特殊,相信同樣聞過這個味道的張解聞到這味道便不會陌生。
要發現她出現在那條船上應該不難,更何況,她還將身邊那個同紅豆他們一人一串的粽角留在了船艙里,不管是阿生還是紅豆或者喬書,只要見到那串粽角,便能知道她曾出現在那條船上。
那艘船是喬家的船,這個周啞子是喬家的奴仆,一切似乎都在將這件事指向喬家。而她和喬家的仇,整個金陵城都知道。如此,喬大老爺因記恨她,私下尋人下了黑手,綁了她似乎順理成章了。
“太刻意了。”喬苒喃喃,她同喬大老爺有仇又不是一日兩日了,就算記恨她,用得著在這個節骨眼上,用如此刻意的手段將她綁出來嗎?
她不相信這種巧合,喬大老爺若是害人需要用這么明顯的手段來害她嗎?這不是等著人同他秋后算賬?
喬大老爺有那么傻嗎?沒有吧!若真這么傻,恐怕早被人將手里的資產騙個精光了。
前方一段河道就是圖上標注的畫了圈的河道。是那等“外強中空”的“假河道”,她不過挖了幾鏟子,便為自己挖開了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河道,若是將這些圖上的假河道都挖空的話,整個秦淮河道怕是又能多出幾條支流來了。
喬苒有些震驚:這是什么人,又是在什么時候挖出的河道?
這些挖出的假河道又要做什么?
拿著鏟子,喬苒有些出神。原本不過是想著進城來逛一逛,看看能不能引蛇出洞。情況確實如她所愿,只是…這蛇才引出一個頭,她好似誤打誤撞又撞出一個更大的麻煩來了。
不,興許也不是麻煩。那河道若是挖空,于整個江南道的船運都是一樁盛事啊!喬苒摸了摸后腦勺的包,這一棍子倒也沒白挨。
河面一陣劇烈的起伏,喬苒連忙蹲了下來趴在了船底,免得漁船劇烈搖晃之下翻了去。
秦淮河面多是平靜的,鮮少有什么風浪,漁船晃的似乎有些突然了,好像有些不對勁。喬苒心中一緊,抓緊手里的鏟子爬到船頭,而后猛地一鏟子打了下去。
“叮——”一聲清脆的聲響,那是金戈交加的聲音,喬苒臉色大變,袖袋里的匕首也滑落到了手里。
“誰?”
“住手!”
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喬苒握著匕首的手揚到了空中,也停在了半空中,她看著露出河面的兩個腦袋有些發愣。
“你們怎么在這里?”喬苒道。
是阿生和張解。
“原來喬小姐在這里啊!”阿生臉上的神情有些古怪,如釋重負一般松了口氣。
“上去再說!”張解說著爬上了漁船,看到船內躺著人事不知,額頭上還有些未干的血跡的男人先是皺了皺眉,而后伸手探了探鼻息,“這就是那個什么周啞子?”
喬苒點頭。
所以,喬小姐自己放倒了綁走自己的人?這個認知讓阿生汗顏又有些愧疚。
阿生跪了下來,重重的磕了個頭:“喬小姐,這次是我的錯。”
喬苒搖頭:“這也怪不得你,對方早有準備,我也沒有料到。”比起這個,她更好奇的是,“你們怎么找到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