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九州是幸運的,什么荒野經驗都沒有還能走出大荒。
李九州是不幸的,帶他走出大荒的是閻王女。
如果說一個老鼠四仰八叉地捆在空中已經很是凄慘的話,這時候有個大貓圍著它轉就肯定是絕望萬分了。
李九州現在的情況是,這種大貓有兩只。
老漢不知從哪尋來了一個馬扎一樣的東西。支棱個二郎腿坐在上面,嘴里還咂吧著兔子腿。
閻王女乖巧地給自己老爹捏肩,要不是李九州這會兒四體橫陳地被綁在空中,李九州一定會被這父慈女孝的場面感動。
可現在的李九州只是衷心地想哭、想尖叫、想大喊、想掙扎。
他相信那個老鼠腦子里只有一件事,就是:活著。
“后生,你的胸膛在打鼓。”老漢說話。
李九州聽聞差點兒就嘴賤地跟了一句:“屁話,肯定打鼓。”可惜就算他是皮幾萬,這會兒真的會皮斷腿的。
再硬的冬瓜,也怕下鍋,李九州現在算是蔫兒了,都敢接話。
老漢啵兒地從嘴里抽出那節兔子腿,用短的可憐的兔子腿指著李九州說:“乖女,人啊,只要落得這步田地,腦子里就一個念想,就是求生。你聽他胸口是不是擂鼓一樣地跳動?”
閻王女好似一個大家閨秀一般溫婉地接話:“是的呢。”
老漢又開始現場教學:“世上的人啊,從來沒有什么好漢!老夫活了這么多年,手底下全是軟蛋。評書匠說的關圣可以刮骨療傷,且面不改色還能與人對弈。這號兒漢子,我從沒真的見過。”
說完老漢看了一眼李九州,李九州腦袋充血,跟個紅黑皮球一樣。
已經開始暈暈乎乎的他,這會兒聽老漢開始說什么刮骨療傷算是徹底激發了他求生的欲望。
這老漢可千萬不要給他上刑啊!他這百六七十斤的小身板真的背不住啊!
這越往古代,刑法就越殘酷,越沒人性啊!
這老漢不知道是干過什么怕人的營生,這會兒當著他的面,話里話外的意思是要讓他李九州見個紅。
此時不想求饒也要出口了!不然怕是此生都沒有機會了!
“大叔且慢!我有話要說!”李九州也算是鼓起人生最后之孤勇,喊出了這句話。
你別說,他的臉憋得紫紅紫紅的,看著倒是有幾分兇勁兒。
老漢像是見多了這種場面,竟然笑了起來,露出虎牙上厚厚的牙結石。
李九州甚至有一種預感,這老漢早就在等他說這句話。
不簡單啊!李九州心里瞬間明白,這個老漢絕對不是個善茬兒,山里的獵戶不會這么神通廣大吧?
如果李九州也生活在大荒,他大概能知道,他現在的這個姿勢,是對付猛獸的辦法。
獵人用獵網或是陷阱捕回猛獸,會先打暈拖回家中,然后捆扎起來,等猛獸沒了力氣再放下來剝皮。
這樣的皮子出來最是好看,而且方便放血。
相較于直接在野外剝沾灰落土的不說,死皮子更是少了活皮的順滑。
像是見多了這情況的老漢,笑瞇瞇地看著李九州。
與此相反,李九州現在毫無頭緒、一臉懵逼!
他稀里糊涂地到了大荒,走了一天人都脫相了。
然后緊接著遇到閻王女,他挨打,遇到她爹,他挨打。
現在又跟條臘肉一樣,被吊了起來。
更別說這期間還穿插了三頭狼和他的互動。
不是為了自己開脫。李九州事后打心眼里覺得:
這種陣仗,不管是誰,沒點兒準備直接上,絕對會崩潰!
而且會跟自己一樣,崩得稀碎。
“趙總...上班...水太難喝不是我故意的...我沒有惡意...給條生路...給條生路!”
李九州先是喃喃一般地碎碎念,然后哭嚎著放大嗓門開始求閻王老漢給他一條生路。
閻王老漢嘴角一咧,鷹隼一般的眼睛里全是智珠在握的鄙夷,淡漠地沒有一絲感情的聲音從他喉間傳出:“都是這樣,這世間哪里來的好漢。全是怕死貪生的孬種!呸!”
老漢呸得急,兔子腿直接從他口中噴到了李九州的臉上。
可李九州這時已經是癡了,眼睛發直,嘴里只知道喃喃:“上班...水太難喝...給條活路...”
多虧閻王女六識過人,她留意到了李九州語無倫次的招供。悄悄問老漢:“爹爹,這個壞東西說什么上班。什么是上班啊?”
閻王老漢本來聽著就感覺不對,經過女兒的提醒,果然聽李九州的碎碎念里面,是有一些上班,手機,水難喝這種話。
老漢驚覺不對!上班?手機是什么?
大荒中沒有上班個說法,只有一種地方有這種說法。
衙門!這人來自一個衙門!
老漢這次重新開始觀察李九州,細皮嫩肉的,而且說不出的白皙。
先是上班,然后這個身體情況。細皮嫩肉且白凈且身強體壯卻沒有功夫。
說不準是個文官!
本來老漢以為李九州是個什么高門子弟,或者是哪國貴族,準備救了他討個賞。
結果發現這人行事古怪不說,而且大概是有個官身的。
這有官身就不一樣了!刺殺朝廷命官不僅僅是自己被砍頭這么簡單!
更是要夷三族的!
朝廷的官兒是一定有人找的!而且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地找!
自己的身份如果抖落出來,露了馬腳...
老漢心中有了思量,準備再探探,他把李九州放了下來,手腳依舊捆著,卻是讓李九州能夠屁股著地省力一些。
可惜這會兒李九州雖然眼睛能動,腦子也能感知到這一切,嘴里還是碎碎念個不停。
翻來覆去就那么幾句話在嘴里打滾。
這是人崩潰了的樣子,老漢也自然認得。
起身掐住李九州的人中,而后爆喝一聲,指尖發力。
殺豬一樣的嚎叫從李九州嘴中傳出。
這回叫喚完,李九州捂著嘴滿眼水汪汪,卻發現自己這才算是回了神。
老漢心滿意足地回到馬扎上,閻王女的手很自然地回到老爹肩頭,繼續揉捏。
倆人一氣呵成的動作甚至讓李九州強烈懷疑爺兒倆是不是排練過。
老漢開始問話:“哪兒來啊?”
人被嚇破了膽一般是不敢撒謊的,或者說這時候,人的腦子處于一個極度宕機的狀態,問啥基本就會說啥,而且會多說。
這也是審訊的主要原理。不過想要擊潰一個人的內心,相當的難。
李九州的這個情況其實蠻特殊。
首先外部環境巨大的變化已經讓李九州時刻處于崩潰的邊緣。
再次,對于現在和以后將要發生的事情李九州是沒有絲毫心理準備的。
心理預期是個奇妙的東西,沒有了它,人就喪失了把控一切的感覺。
任何一個習慣了規矩,習慣了秩序的人一旦失去心理預期和心理準備基礎,就是驚弓之鳥。
這個時候給與一定的打擊,崩潰其實是水到渠成的。
如果平日里,刑訊想要達到現在李九州的這個效果,皮肉之苦肯定要有,而且會很多!
所以不得不說,是慫讓李九州少了大把的皮肉之苦啊!
李九州這會兒聽老漢問話,哪里還敢磕巴?
話語連珠似的滾落:“我叫李九州,94年生,老家銀州,高考考得不好念了個省城二本,畢業以后就在趙總的公司工作,今兒早上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