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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綠樹空墻嘆風雨(中)(已改)

  李全提著椿芽,佇立在門口,耳邊被細雨打濕的發絲,在清風中不斷搖曳,淡然的氣度顯露無疑。

  清兒則是躲在他的后邊,露出半個頭望著大門。

  過了半晌,里面才傳出一陣粗狂的聲音:“誰呀?”

  同時門也打開了一條縫,從中出個腦袋出來,居然是之前在衙門問自己話的那黑臉漢子。

  李全不由得一愣,清兒不是說只有個老頭兒嗎,怎么鉆出個黑臉漢子。

  而黑臉漢子探出頭來,也看見了門口的李全,他也是一愣。

  “原來是你啊。”他撓頭,嘿嘿笑道:“有什么事嗎?”這話問得真讓人討厭,沒事就不能來了嗎?

  李全有些無語,但還是拱拱手,溫言答道:“在下李全,今日特來拜訪近鄰。”說完提了下手中的椿芽。

  身后的李清兒也探出個小腦袋出來看他,像是不認識。

  “你住旁邊的?那我先跟老爺通報一聲,你稍等下。”黑臉漢子也是最近才回來的,他認識李全人,但不知道他是住在旁邊的。

  所以說完之后,便進去稟報了。

  看到他進去的身影,李全又想到之前牙人說過,里面住著的是一個老頭兒和一個仆役,想必這便是那個仆役吧,不過怎么長得跟個武夫似的。

  過了片刻,大門才重新打開了半邊,這次開門的是之前看到的那老者,應該是正主了吧。

  李全上前一步恭聲說明了來意,說完提了提手中的那捆椿芽,笑著解釋道:“這是椿芽,用水煮一煮,拿來做菜還是不錯的,也算留下幾分春意。”

  清兒也是站了出來,笑瞇瞇地望著老者。想必之前便是被他收留的吧。

  老者自然是認識他的,他被尉司帶走的那個早上就已經看過了,聽命他的來意,老者哈哈大笑道:“哈哈,清小丫頭也來了,兩位快請。”說完伸手一請,將李全二人迎進了門。

  老者和和氣氣的,李全便也不多客氣,跟在他身后進了門。

  從正門進去,便是一面座山影壁,形制典雅大方,過了影壁往里走便是一個大院,一間正廳,兩側是廂房,看樣子,還有個后院,皆是斗拱飛檐,上面蓋著青石瓦,地上鋪著白石階,都透露著這個院子價錢不菲啊,不過從外面卻是一點都看不出來,倒也算是挺低調的了。

  難怪之前那牙人支支吾吾的,的確和自己那破落院子沒法比。

  踏上白石階,便進了正廳。

  正廳的案上放著不少書信,看樣子老者剛才便是在處理這些東西。

  “坐吧。”老者坐定后,讓那黑臉仆役將茶水端了上來,攤向一旁的椅子,讓李全先坐下再說。

  然后又笑瞇著眼睛對著李清兒說道:“清小丫頭也坐。”想必清兒之前把名字寫給他過。

  李全這才仔細打量著老者,老者五十來歲,兩鬢花白,慈眉善目,話語之中透著親和,讓李全感到如沐春風,看樣子像是個有身份的人,如今可能是退休了,在這隨便找個小院養養老,倒也不錯。

  李全拱手答謝,便也帶著清兒坐了下去,只將他當做一般鄰里長者對待。

  老者見狀,微微一笑,摸了摸花白的胡須,仔細打量著李全。

  李全不到二十歲,穿著一身青衣短打,十分的樸素,但是身軀挺拔,眼神銳利,氣質不凡。

  州衙的事情他也聽黑臉漢子說過了,這個年輕人的確不錯,氣度沉穩,謙遜有禮,不過如此年紀卻不應該,有些太過老成了。

  只是不知道學識如何,老頭拂須頷首,也不開口,只是笑看著。

  “前幾日的事情多謝老先生了。”李全定定神,再次起身行禮。就之前自己被抓,老者幫著收留了小丫頭的事情,表示感謝。

  “不用客氣,清小丫頭我也挺喜歡的。”老者擺擺手,笑著示意李全坐下,又想到什么似的,“小友可是姓李?”

  “不錯,小子姓李名全。”李全露出疑惑的神色,不知道老者問姓是什么意思。

  “這倒是有些巧了,老朽也是姓李。”老者拂須,微微一笑,“所以小友不用客氣,把我當做自家長輩就行了。”

  李全拱手笑道:“哈哈,那小子就不客氣了。”說完便坐下了。

  老者呵呵道:“小友前幾日在州衙可是大放異彩啊。”想必是聽黑臉黑子說過了。

  李全搖搖頭,苦笑道:“不過是為了活命罷了,和普通百姓一樣,沒什么區別。”這些天的經歷讓他明白,自己這樣的算不了什么,比自己慘的還多了去了。

  說完見老者臉色變了變,李全想要解釋。

  老者擺手一嘆:“是啊,近些年來天災頻發,戰事不斷,百姓民不聊生啊。”

  李全點頭同意,說道:“這些年來,山東路水旱不斷,土地多有荒歉,百姓缺糧,還多是靠著北京和遼東兩路運糧接濟的。”他自己對這些事情可是深有體會,自己家就是因此破了產,父子兩人都被餓死。

  這下氣氛有些凝重了,老者見李全對這些糧政頗有了解,想到了一個最近一直困惑著自己的問題,向李全問道。

  “小友說的不錯,山東歉收,而北京、遼東收成好。兩地相濟,自然不錯。可就有一個問題,那就是沒有漕運,只能車馬運送,路途損耗過多啊。一車糧食出發,到了只剩下不到三成。一來二去,不是長久之道啊,不知小友可有見解?”

  老者也只是隨意一問,畢竟這些問題對李全這樣的人來說有些難了。

  李全扶首沉思:“為什么不海運呢?”李全作為后世人,自然第一時間想到海運了。

  老者微微一嘆,露出失望的神色,向李全解釋道。

  “這倒是有人提過,可若是將糧食海運的話,則需要制造大量海船和戰船,而海船又與河船不同,耗費頗多,再加上南朝的時時襲擾,效率上還不如陸運。”

  老者對此也是深以為然,這些他不是沒考慮過,不過卻有些不現實。

  此時漕運的含義還只是說靠著江河運輸,與海運無關。海運正式興起還是在元朝,自然也不會有太多的人提起。

  而且現在還是陸權時代,對陸地的重視,便導致了人們對海權的漠視。

  若是專門讓朝廷為了運糧為制造大量的海船出來,的確有些不現實。首先便是耗費太大,不合理。其次海運則是拿走了不少人的既得利益。如此一來自然會有很多人反對。

  李全做出思索狀,想起前些日子去碼頭看到的場景,靈機一動,說道:“為什么不雇傭海商船運輸呢?”

  自己腦海中還記得雇傭海商船來運輸糧食,這可是后來海上漕運的慣用方式啊,不過此時海運還未興起,自然也不會想到這個。

  他的話一下子就說到了老者的心坎里,老者露出了思索狀。

  “哦?雇傭海商船嗎?”這的確是個好主意,老者頷首聆聽。

  李全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商船來往多有空返,閑暇時讓他們空返載糧,若是發生了災情,則可以專門雇傭他們運糧。”

  老者點頭稱是,他乘船去過不少地方,自然也清楚這些狀況。

  不管你生意做得再好,往來之間,空載是避免不了的,海商雖然不至于損失多大,但終究還是虧了一些。

  李全繼續道:“一來二去,運糧便宜,船只平時還用不著自己維護。

  這樣一來可比專門建造海船隊以通漕運的做法在成本是便宜太多了啊。

  而且海商慣于海運、熟悉海況,能夠更安全、快捷地將漕糧運抵目的地。”

  老者臉上露出微笑,他接過話道:“如此一來,朝廷省去了大半運費,而商人又能額外獲利,這樣便能官民兩利啊。”

  李全也是點點頭,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

  老者見李全隨意灑脫的樣子,微微一愣,但隨即站起身來,朝他重重一拜道:“小友此舉可謂是利國利民,功在千秋啊。”

  李全見他十分鄭重,便也趕緊站起身來,回了一禮:“老人家快快請起,小子實在是不敢當。”

  看他謙遜有禮,老者心中有些好奇的問道:“小友可進過學?”

  又是這個問題嗎?可自己死在不是讀書的料啊,李全無奈的搖了搖頭。

  “小子籮筐倒是編了不少,但學的確是沒進過的。”

  “還是一塊璞玉啊。”老者輕撫胡須,笑著贊道,“不過此時倒也不晚,小友若是有向學之意,倒是可以試試。”

  “哈哈,老人家抬愛了,小子雖然也想讀書,可是......”李全苦笑一聲,又看了看一旁的清兒,“生活沒有著落,房間再大,卻也放不下一張安靜的書桌。”

  老者也放棄了勸誡,只是惋惜道:“若是如此,倒也可惜了。”

  李全倒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他的提議也不算什么妙招吧,其實只要隨便提個頭出來,就能想到。但沒想到,讓老者這么震驚。

  李全搖搖頭,心中想道:不過也只是一個鄰家長者,不用太過放在心上。

  閑聊到此,也就差不多了,再喝下一口茶水后,李全便起身告辭了。

  老者一番挽留,李全自然是婉拒了,帶著李清兒出了房門。老者也帶著黑臉仆役送了出來。

  李全帶著清兒拱手告辭。

  不過老者目光一轉,見李全手上空空如也,便將腰上的一塊玉佩取了下來,又看了看李全牽著的小丫頭,笑著說道。

  “清小丫頭,這是爺爺送給你的回禮。”

  說完讓黑臉仆役送了過去,那仆役卻是一臉的震驚,有些不敢相信,但還是捧了過去。

  李全接過來一看,玉上刻著貔貅,十分的生動,看樣子價值不菲。而且老者又是隨時戴在身上的,看樣子十分的喜愛,這怎么能收呢,便連忙拒絕。

  老者微笑著解釋道:“不值什么錢的,就收下吧,就算今天你給老夫答疑的報酬了。”

  話都說到這里了,李全自然沒法拒絕,便也收下,彎下腰系在了李清兒的腰上。

  其實他知道這玉是老者送給自己的。因為玉佩多是男子佩戴,女子的佩玉多是些貼身之物。

  禮物收下了,李全帶著清兒點頭告謝,回了家中。

  待兩人走后,那黑臉漢子一臉驚訝道:“大人,這可是陛下送給您的啊,您平時不是那么喜歡嗎?這怎么......”

  老者擺手笑道:“都送出去了,不用再說。”說完轉身進了屋,“今天可有什么大事嗎?”

  等他坐定后,黑臉仆役才拿了一張信封走了進來,稟告道。

  “大人,南邊送來的信。”

  “嗯。”

大熊貓文學    金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