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72、醞釀一場戰爭

  幸福是什么?幸福有標準嗎?…哪位同學能給我一個答案?

  好,既然沒有人能給我一個答案,那我可不可以這樣理解:幸福這個詞,或者幸福本身,根本就不存在…

  為什么這么說呢?套用一個哲學的說法,幸福是從何而來,又是怎樣消逝的,你能告訴我嗎?幸福長什么樣嗎?請問,又在哪里能找到幸福呢?…是不是?

  可是,看不見就代表它不存在嗎?——分明,我們每個人都能感受到它。能夠感受到是痛苦,還是幸福;是幸福,還是一點點幸福…這,就是我們今天要講的課程,關于心理層面的感知與體驗…..

  這段話,是小劉上大學時,在一個公共課上聽一位知名專家、也是本校的客座教授吳老師所講述的一段話。

  小劉還記得,當時,在聽了大半堂課程之后,因為校食堂突然發生火災,而被迫中斷,大家紛紛跑出教室,涌到了食堂那一邊。

  盡管課程沒有繼續下去,可在當時的小劉心里,還是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原因倒也簡單,并不是因為課程有多么吸引人,而在于小劉早就仰慕已久的吳教授赫赫有名的身份——他是本省著名的經濟學家,更是母校歷史上排名前十的風云人物:文史、心理學與經濟學三料專家,更精通英語、法語和德語三門語言,常年作為政府顧問和本校的客座教授參加各種重要場合,為人低調、謙和、專業精湛,是隴西市公認的大才子。

  因此,多年來,小劉一直覺得甚為可惜,當年唯一一次聆聽吳教授親身授教的機會,也只有殘缺的短短二十幾分鐘時間。

  而就在昨天,當妹妹提到1/3幸福時,小劉的腦海里,幾乎一瞬間就閃過吳教授的那番話,只是在當時嬉鬧的環境下,小劉沒有繼續深想罷了。

  而此時此刻,當小劉坐在回隴南市的汽車上,望著窗外的樹林快速閃過,遠處的田埂與山脈緩緩地向后移動,他的思緒又一次落在了那個熟悉的人物身上…

  那么,相對于老王呢,他到底是不幸,還是幸福的呢?

  盡管在別人看來,老王的一生都在奔走,為了討生活,不但吃盡了苦頭,更經歷了超越常人的磨難與痛苦——這還只是別人看不到的部分。

  而在現實生活中,就那老王現在的家來說吧:家里沒有一樣時髦的電器,每一件擺設不是刻著花,就是雕著獸,處處都顯著一份陳舊又腐朽的味道來,早已斑駁了的墻壁沾滿了油污,鍋碗瓢盆不是掉了瓷,就是缺了口,有些甚至比狗蛋的年齡還要大…而在院子里,那就更不用說了,別人家早早就推倒了土院墻,只要是能用上紅磚、水泥、瓦片的地方,統統換上了新裝。

  而偏偏就是老王家,還是摻了稻草的土坯墻,高高的屋頂和大院的門檐,仍舊是當年和師傅一起卯起來的木結構,經過那么多年的風吹日曬,早已掉漆的掉漆,開裂的開裂,處處顯露著一份與別人家不同、落后又怪異的味道來…

  就像那群娃兒們嘲笑他和狗蛋的一樣:你家的房子搭好了,不要一顆釘子是吧?哈哈哈。

  ——可是,這又能說明什么?

  ——能說明老王就是不幸福的嗎?不,至少在小劉的眼里,恰恰相反。

  因為按照吳教授的理論,在別人眼里,那些陳舊、酸腐、不起眼兒的東西,恰恰是老王這一生中最珍貴、也是陪伴他最久的“親人們”,那些土坯墻、搪瓷碗、木結構…就跟死去的師傅、篾匠、苦力們一樣,不,他們并沒有死去,而是以另外一種方式,日復一日夜復一夜的存在著,并在無數個閃回中,陪伴著老王一起哭一起笑…

  如果從這個角度來上說,試問,這世間還有第二人能比老王更加幸運和幸福的嗎?

  不,沒有了。

  至少在小劉眼里,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第二個老王了,他生命中出現的人、發生的事,以及每一段經歷后,在他內心里所留下的波瀾和一次又一次重新喚起的記憶與溫暖,都被他深深地感知,并幸福地體驗著…

  這一刻,小劉突然覺得,對于幸福的理解,他有自己的答案了。

  那就是:所謂的幸福,應該是自己覺得幸福,而不是讓別人看著覺得你幸福…

  此時,小劉嚴肅地靠在座椅上,眼望著車窗外的景物快速地一閃而過,他抿著嘴,點了點頭,緊接著,便把目光收了回來。

  沒錯,一定是這樣的。

  小劉的嘴角上,開始洋溢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淡淡的微笑,然后,他放下這段思考,又開始回想起二娃跟天星在西北坡上的故事了…

  那段日子里,自從二娃與天星熟悉了之后,在那個起起伏伏露著一塊塊巖石的小土坡上,兩個小小的身影就開始經常同時出現了。

  起初,兩個人只是在西北坡上看旱獺,捉蟲子,后來就越跑越遠,有一次,還跑到深山里去摘野果子了。

  可是,等下一次見面時,天星告訴二娃說,她爹訓她了,因為深山里有野豬野獸之類的,很危險,告誡他們以后再也不準去。

  二娃說,那好吧,反正玩的地方多著呢。

  于是,兩人輾轉了場地,又跑到另一處的山坡上去撿木頭疙瘩。可就是因為到處跑,二娃總會不時地碰到上次嘲笑他的那幫娃兒們,躲也躲不及,于是,二娃在他們一次又一次的嘲笑中,變得更加沉默了。

  有一次,天星看著二娃難過的樣子,心里也不好受,就安慰二娃說,二娃哥,你別理他們,他們可壞了,之前還嘲笑過我呢。

  他們嘲笑你啥?二娃問。

  他們笑…笑我爹是個瘸子…..天星難過地低下了頭,輕聲說,我爹在采石場工作,被石頭砸傷了,可為了養家,每天都瘸著腿,要走好幾里路去采石場,起早貪黑的…

  二娃看著天星漸漸紅了眼眶,一雙大大的眼睛馬上就要沁出淚來,咬了咬牙,恨恨地說,他們笑你,真是太壞了,我會讓他們好好領教訓的。

  你咋讓他們領呀?天星又有些好奇,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這你不用管,你就告訴我,笑話你的是哪一個吧?

  額…是那個個子最高的,好像他們都聽他的…

  哦,那我就知道了。

  二娃隱約還記得,在那天嘲笑他的人中,也是個高個子笑聲最大,而且,在嘲笑他的時候,還不時地鼓動大家往他下身看,捏著自己的甩來甩去,好像生怕二娃看不見似的。

  二娃心想著,八九不離十就是他了,可是他個子高,身邊又有著那么多的其他娃兒,要想打贏他還真是不容易呢。

  二娃想起了曾經跟自己打過架的大牛…

  這可怎么辦呢?

  二娃心里邊想著計謀,眼睛珠一個勁兒地邊轉悠著,這時候,二娃突然想起了干娘曾經跟他說過的話,要像個戰士一樣…

  嗯,對,就是這樣。二娃點著頭,嘴里輕聲地念叨著。

  天星見二娃一副思謀著的樣子,嘴里還念叨著自己聽不明白的話,就問,二娃哥,你在說啥呢?

  我想到一個好辦法,二娃對天星笑了笑。

  啥辦法?

  瓦解他們。

  瓦解?啥叫瓦解?天星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又開始讓二娃眩暈了。

  額…瓦解,就是把他們一個個打散,不讓他們在一塊,這是我娘教我的。

  你娘還懂這些?

  嗯,我娘可厲害了,還會說外國人的話呢。

  啊,那么厲害呀,天星覺得簡直不可思議,因為自己連外國人長啥樣也沒見過,更別說還有身邊的人會說外國話了。

  你知道“哈嘍”是啥意思嗎?這時候,二娃又冒出來一句,因為他感覺有些小小的驕傲了,并不為他自己,而是為自己有這樣的娘而驕傲。

  不知道,天星說。

  是“你好”的意思,不過…我也只記得這一句了,二娃撓了撓頭。

  二娃哥,你真厲害。

  呵呵,小劉干部,你看,我也會說洋文哩。

  還是在小劉當初跟老王告別時,那張熟悉的土炕上,老王笑瞇瞇地對小劉訴說著。

  那后來呢,你就瓦解他們了?

  嗯,成功地瓦解了敵人,打了個大勝仗哩。

  老王,你也會開玩笑了,這時候,小劉笑著拍了拍老王放在小桌上的手。

  可是老王并沒有接話,反倒沉寂了一會兒,拿過碗喝了一口水,然后才緩緩地說,

  哎,雖然說仗是打贏了,可我把人家的頭也打破了,他們家人就找上門來了…

  哦,原來就是這一回啊,小劉這才把之前老王說的話對應起來,你上次說過,把一個娃兒的頭打破了。

  嗯,老王又喝了一口水。

  然后,你師傅也沒有罵你,只是一個勁兒地自己嘆氣…

  是哩。

  小劉見老王安詳的神情中,并沒有多大波動,接著說,那你再講講是怎么瓦解他們的吧…

大熊貓文學    老王褲兜里的那點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