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燃燒了劣質松油的緣故,空氣當中彌漫著股焦糊的味道來,折涵兒環視一周,輕聲笑道:“好大的陣仗!”
“誰讓你是云海臺副臺使呢?”似是感受到了秋夜的蕭瑟,老人緊了緊身上的官袍,“折姑娘我在給你一次機會,現在你若乖乖跟我回去,我可以保證你絕對不會受到任何損傷。”
回應他的自然是女子冷嘲熱諷的幾句話語。
“既然如此,就休怪我無情了。”老人瞇了瞇眼,“動手吧。”
火把由遠及近,十幾名手持制式短刀的影衛高手,齊齊向折涵兒沖了過來。
折涵兒一揚手中長劍,清冷的眼中毫無半點懼色,隨即內力運轉,身影晃動之間,竟是不退反進,刀劍相碰見的火星,夾雜著乒乒乓乓的聲音不時在樹枝之間乍現。
老狗與寧胖子在后面虎視眈眈,在這種情況下,拼死向前突出重圍,或許才是眼下最好的解決方案。
不過在剛一交手后,折涵兒便發覺她的想法還是過于簡單了些,眼前這十數個人,雖說單論武功修為可能遠遠比不上她,但他們的武功路數卻是隱隱同出一派,動手之間更是可以相互援手,往往跟她交手那人,稍有力有不逮的情況出現,下一個人便是會猝然出手,接著跟她交鋒。
看樣子這似乎是某種陣法…
“我們影衛這北斗七星陣如何!?”信離看著場中那些身形交錯的身影,隨口問道。
寧得財細長得眼睛里,閃過無動于衷之色,“影衛陣法自然是非常厲害的!”“
哈哈,什么時候像你這等直率之人,也開始學會這等敷衍之詞了。”信離搖了搖頭,感嘆說道:“時間果然能夠徹底的改變一個人!”
“人生在世,總是有言不由衷的時候。”寧胖子輕笑一聲,臉上的肥肉頓時抖了抖,“這也是我前段時間領會到的。”
信離反問道:“那這么說,你認為我這北斗七星陣不算很厲害?”
“不,確實很厲害。”寧得財搖了搖頭說道:“只是我不太喜歡罷了。”
“哈,這倒也是。”
信離點點頭說道:“若是我看見這么的陣法用在同門之人身上,確實也不太喜歡。”
聞聽此言,寧得財臉上露出一抹復雜之色。
“想要感慨的話,還是等回去以后吧。”信離抬頭看了看夜色,“盡管處理掉他,這半夜三更的,若是驚動了陛下,老夫也是有些不好交代。”
寧得財沉默片刻,緩緩點了點頭,隨即右腳輕點,縱身一躍,略顯臃腫的身影,便靈巧的以空中轉體三百六十度的姿態,輕飄飄的落在場中,而后運力提掌直接向折涵兒攻來。
似是對這同門相殘的一幕很感興趣,老人平靜無波的臉上也是露出饒有興起的意味來。
云海臺作為影衛最主要的對手,自創建之初對離京的滲透便一直沒有停止過,不過這讓歷任衛主頭疼的問題,在他手上確實有了根本性的轉變,這是他為數不多得意事情中的一件。
與其每天累死累活的搜捕,不如直接扶持一個頭目出來,這樣不就一了百了了。
而這也只是他宏偉計劃當中得第一步而已。
折涵兒正深陷在車輪戰的漩渦當中,脫不開身,正自苦惱之際,突覺一陣勁風從身后襲來,只可惜她正面對身前這兩位影衛高手的合圍,無暇分身,只得生生受了這一掌。
鮮血染紅了黑色的面紗,單薄的身影在空中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便好似薄紙一般輕飄飄的飛了出去,折涵兒又吐出幾口鮮血,卻是沒有多做言語,只是從身上掏出兩枚銀色小球,奮力朝面前扔出。
從看見折涵兒拿出這兩枚銀球的時候,寧得財就面色大變,如避洪水猛獸般,身形急速向后邊激射而去,只聽得轟隆一聲,一陣爆炸聲響,伴隨著陣陣青煙,少女單薄的身影便消失在這無邊夜色當中。
聽著這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信離花白的眉頭一蹙,“她似乎是往太醫院那個方向去了,不要讓他逃出去,否則你的下場如何,應該不用我說。”
“放心便是,她身中火毒,必死無疑。”寧得財輕聲說道,隨即低頭看著鮮血淋漓的手掌,細長的眼睛一瞇,幽聲說道:
“霹靂彈,金鱗甲!蕭師對這位折姑娘還真是疼愛有加啊!”
方才的爆炸聲,顯然引起了宮中侍衛的注意,皇宮宮道上不時可以見到手持長矛的侍衛,尋聲向著御花園那邊匆忙過去,當身影消失之后,宮道旁邊的陰暗角落里,踉蹌走出來道瘦小身影來。
擦了擦嘴角的鮮血,折涵兒便也是扶著宮墻向道路盡頭走去。
她現在的情況很不對,臉色蒼白當中,不時涌起一抹鮮艷至極的顏色來,她知道這這是那寧胖子賴以成名的流火毒風掌法。
身中此掌者,即便僥幸撐住不死,后續的火毒也是足以斷絕那人的性命來。
誰能想到云海臺大乾地區最高的負責人居然叛變投敵呢,這種大事若是傳到義父耳里,只怕云海臺又是要掀起新一輪整風運動了。
不過顯然這個消息,她是送不回去了,自己如今深受重傷,又沉陷這皇宮里邊,被抓住也只是時間問題,自己之所以奮力逃跑不過只是垂死掙扎罷了。
早在聽聞線人回稟那狗皇帝經常莫名其妙來這太醫院之時,她便對這片地方作了詳細研究,所以雖說沒有來過這里,但對這里地形結構她也是了然于胸。
實際上在執行今晚這場行動之前,她也是考慮過要不要潛伏在這太醫院里邊,然后暗中行刺,不過來離京日久,事情卻是遲遲沒有進展,她也是有些著急了,于是便也是有了今晚的這場行刺,不過看樣子這一切都是那寧胖子的請君入甕的計謀,可惜自己聰明一世,竟然在陰溝里翻船。
瘦小的身影在太醫院這邊的宮道上,左搖右晃的走著,折涵兒自嘲般的這般想到。
再長的宮路也總是有走到盡頭的時候,在轉過一個彎后,少女便也是看到了宮道盡頭的那處院落。
似是因為夜晚的緣故,在悠悠月色的映襯下,盡頭的那處院落顯得格外的幽靜。
折涵兒來到大門前,此時的月色不算太過明亮,但也是不難看見大門上匾額龍飛鳳舞的寫了這三字大字,隨即一陣火毒襲來,少女悶哼一聲,嬌柔的身體微微前傾,昏倒在石階之余,也是讓房門上的生銹銅環重重的碰了下大門。
“藏經閣,這是個什么地方?”
在意識徹底昏迷之前,少女如是想到。
夏云錦跟云婉兒兩姐妹許久未見,自然是需要聚在一起,聊些閨中密語的,李素這個一家之主出乎意料而又情理之中的被排除在外。
這讓一心想盡享齊人之福的他稍稍有些措手不及,不過有道是來日方長,他自然也是不急這一時半會的。
看來要換個大一點床榻了…
懷著這種心思,李素只得夜宿藏經閣,沉浸在這無邊書海當中,而這種的情況也是已經持續有好幾天了。
自他修煉這無間神功以來,不知是不是因為錯覺的原因,他感覺自己的記憶力是突飛猛進,往常五六天看完的書籍,如今一兩天也是看的差不多了,對于這種情況,他自然也是樂見其成的,同時更加熱衷于無間神功的修煉來。
看書雖說是一種很好的消遣方式,不過時間一長總是有些無聊的,這種夜深人靜的地方,正是修煉武功的最好時機,李素自然是不會輕易放過。
待夜色徹底籠罩皇宮,屋外的人聲漸漸停止后,便也是沉浸在無間神農的運轉當中,冰冷的內力每在全身運轉一周,李素的心境也是愈發平穩放松幾分。
一遍,兩遍,三遍…
就在李素以為今晚又要以修煉無間神功而告一段落的時候,藏書閣東北方向,卻是突然想起一道沖天的巨響。
李素眉梢一挑,卻是不敢停下無間神功的運轉,待將內力運行一周,收攏至丹田后,他這才緩緩睜開雙眼,打開殿門,來到院子中間,向東北方向望去,不過所望之處,除了一片月朗星稀的夜空外,自然也是一無所獲的。
隨即侍衛甲士的聲音,便零星在外邊的宮道上響了起來。
莫不是后宮里邊遇見了什么賊人…李素搖了搖頭,轉身回到殿內,這種事情跟他自然是沒有什么關系的。
無間神功再度運轉起來,李素的心境也是再度恢復到那種平靜無瀾的狀態中來,不過剛剛才將無間神功運轉一周,藏經閣外邊卻是突然想起了一道異響,似乎是什么東西碰了下大門。
對于自己如今非凡的五官,李素是有絕對的自信,所以這股異響他自覺也是不可能聽錯的。
將內力收攏至丹田,李素沉吟片刻,聯想到方才后宮方向的那聲巨響,什么‘月圓之夜,紫禁之巔。一劍西來,天外飛仙。’什么五鼠鬧東京,什么江湖盜圣夜盜九龍杯,等一系列的江湖恩怨便也是蜂涌進他的腦海當中。
這讓一直有著江湖情節的少年,心中頓時也是掀起陣陣波瀾來。
實際上李素每天勤修無間神功,閱讀江湖小報甚至成為他的每個星期的必備節目,但是無間神功修煉至今,江湖的這些恩怨情仇,他卻一直處在一個看客的狀態。
不,甚至就連看客都算不上,他身懷內力,但真正的江湖,他卻一直似入而非入,至于那些江湖小報上的恩怨情仇,他更是無緣一見。
如今當有資格介入這等江湖大事當中,李素平靜的內心頓時也是一片火熱,沉吟片刻后,也是決定出去看上一看,他如今身懷武功,一般江湖仇殺,他還真看不上眼。
起身來到大門前,李素先是探身透過大門的縫隙打量的下外面的情況,不過這黑不隆冬的夜色,雖說今夜月色真美,但自然也是看不出個所以然的。
思慮片刻,便也是將門栓橫抽了出來,推開大門,先是警覺的掃視一周,隨即便也是看見了倒在石階上的那道瘦小身影,李素微微一愣。
嗯?這劇情怎么這么眼熟呢…
噼里啪啦的聲音悠悠回蕩在狹長的宮道之內,洶洶的火焰把這片夜色渲染的明亮異常,也將宮墻上的人影映襯的凌亂不堪。
“啟稟大人,這里是唯一一個沒有搜過的地方了。”
“藏經閣!”耳邊響起下屬的匯報聲,寧得財抬頭的看著在火焰的映襯下,顯得愈發清晰的匾額,隨即目光便落在門上那對生銹的銅環上,眉梢一挑,輕聲問道:
“這里可有人看管?”
眾人當中,老狗信離的身影卻是沒有在出現了,當然對于這種穩操勝券的情況,他確實也是不需要親自出馬的。
“回大人,數月之前,太醫院倒是派了位年輕人過來,從資料來看,那年輕人履歷倒也算干凈,跟北雍應當是沒什么聯系,不過…”旁邊屬下的聲音微微有些遲疑。
“不過什么!?”寧得財反問道。
“那年輕人似乎…是被十二皇子親自點進太醫院的。”到底是天下聞名的影衛,即便是李素這種小人物,那都是有一定了解的。
“十二皇子!?”寧得財有些驚異,顯然對這個十二皇子也是有所了解的,隨即輕笑道:“即便是十二皇子那又如何,莫說是皇子,便是親王,影衛的詔獄那也是住過幾個的,況且資料上看到的,永遠只是一堆毫無意義的文字而已,真實的情況如何,誰也不知道!”
那屬下點了點頭,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
“既然知道,那就搜吧!”
寧得財抬頭望著無邊的夜色,“眼下那小姑娘深受重傷,又深陷皇宮重地,除非她背后漲了翅膀,否則絕不可能逃出太遠,今晚就是她的喪命之時。”男子的話音剛落,十幾名影衛高手,便齊齊躍入藏經閣寬大的院落當中,
一陣冷風拂過,狹長的宮道上又恢復了往日的寂靜冷清,放佛剛才的喧嘩只是場夢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