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御醫復試,在臨近宮院深處的時候,也是專門有差人驗證他的身份。
李素遞上東平府出具的憑證,那差人也是拿出一份事先東平府發往太醫院的憑證,兩相一對比又驗證了番他的樣貌,見確認無誤后,遞給了他一副帶有十五這個數字的木牌,而后放行了。
這般做的用意自然是為了防止舞弊這樣的情況發生。
太醫院畢竟也算是國家機關單位,負責料理的又是尊貴的皇帝陛下身體狀況,雖說比不上科考這種全國矚目的大事件,倒也是足夠某些冒險之徒拼命一試的,
之前便也是有過這樣的情況發生,不過隨著這兩年審查機制的日趨完善,這類情況才得以改善不少。
李素將木牌收好,又是穿過間房屋,眼前便豁然開朗。
就見灰瓦白墻的庭院內,有株磨盤般粗細的松樹,后邊是棟兩層高的獨棟小樓,樓上房門虛掩,不過從偶爾走動的人影看,似乎正有人在里邊談話。
而在松樹碩大的樹冠下,約有二三十位身著長衫的男子,正席地坐在幾案后邊默不作聲,院落內壓抑的氛圍在持續發酵,不過李素的到來顯然打破了這份沉默,人們皆是用懷有敵意的目光打量著這位年輕人,
見到這副情況,李素先是皺了皺眉,隨即便是面不改色的找到了屬于木牌的幾案。
不用想也能知道,這些人肯定都是各道府前來參加御醫評比的參賽者。
而當這些參賽者看到這個年輕人竟是坐到屬于東平府的那個幾案的時候,臉上的敵對之意明顯是更濃了幾分。
很明顯這些人也是知道東平府這三個字,對他們來說意味著什么,李素對這些隱含敵意的目光視若無睹,但心里卻是忍不住對這般隆重的待遇有些苦笑不得起來,便在這時身后,卻是響起道聲音來:
“在下宋金銀,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似是正怕攪擾了這安靜的氛圍,男子的聲音極小,不過兩人就是前后桌,李素自也是聽的清楚。
宋金銀,還有叫這個名字的…
李素扭頭望去,就見那男子面色黝黑,國字臉,芝麻眼,稱不上難看,但也絕對稱不上英俊,就見身上那件甚是名貴的綾羅長衫,也并沒有襯托的他英俊幾分,反而有種鄉下土財主的錯失感。
“李素。”李素并沒有因為這個人土氣的穿著,而對他有任何的輕視意思,隨意吐出兩個字,又輕描淡寫的掃了眼他桌上的木牌。
西北道…
“原來是李兄,久仰久仰。”名叫宋金銀的男子很是自來熟的拱了拱手,隨即問道:“閣下就是此次代表東平府前來參加御醫評比的人?”
“正是。”李素微微有些疑惑,“宋兄有何事?”
“那個,呵呵…”宋金銀似乎有些難為情,伸出豬蹄般粗細的手指撓了撓頭,說道:“既然是東平府來人,醫術定然是高超,待會考試的時候,還望李兄,呵呵不吝指教…”
說話間,便從懷里掏出張紙張模樣的物事,不沾絲毫煙火氣的想要塞到李素手里。
李素微微一愣,看了看他手里的百兩大鈔,隨即也是明白他話里的意思,苦笑著說道:“宋兄這是干嘛?無功不受祿,閣下還是收起來吧。”
對面男子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即說道:“李兄可是嫌少,只要李兄能幫在下度過此關,銀兩好說。”
畢竟談論的是這等陰暗交易,兩人說話的聲音自然也是極小,不過此時考場里邊很是安靜,所以他們的聲音旁人雖說聽得不是太過真切,但這猶如老鼠啃食的聲音總是讓人有些不舒服的。
一時間有人也是皺眉望了過來,安靜的考場內頓時有些騷亂。
透過松樹茂盛樹冠的縫隙處,兩層小樓內,似是因為事情進行的很不順利,一位年約四十歲上下的男子望著這一幕,臉色陰沉說道:“那兩個小子是什么來頭,劉醫師,把他們給我趕出考場。”
“我勸你還是收回這句話,因為,我才是主考官,而且那個人是我的朋友。”
紅木圓桌旁,一位身穿錦緞華服的年輕人,看著他的身影,嘴角拉出一抹戲謔的笑容來。
之前藏匿與臉上的蒼白虛弱之色,如今已是看不見一點,此人正是青衣令十二。
在兩旁監考醫師的嚴令下,李素與那宋金銀的談話,行至中途,也只能是無疾而終了。
他并不知道,方才因為那番談話,他險些就要被驅逐出考場,從而稱為大乾立朝歷史上,第一位因為談話而被驅逐出考場的人。
他也不知道,那個名叫令十二的男子跟他的羈絆竟是這般的深厚。
不過這一切的不知道,他自然是不知道的,隨著座位被不斷的填滿,場中壓抑的氛圍,愈發變得濃厚起來。
那宋金銀似是受到這股氛圍的影響一般,也是微微變得有些坐立不安,看了眼前面那道依舊從容的男子,心里漸漸泛起股醋意來,心說到底是東平府來的醫師,那就是大氣。
他自是不知道,對與這場御醫評比,他壓根就沒有通過的興趣,自然也就表現的從容隨意了。
前來參加御醫評比的參賽者,最終都是密密麻麻聚集在這處,寬大霍亮的院落之內。
伴隨著監考醫師的陸續登場,御醫評比最終也是緩緩拉開了帷幕 二層小樓之內,那中年男子看著場中漸漸熱鬧的氛圍,目光著重在場中那道從容隨意的身影上停留片刻,而后輕輕笑笑。
“既然是你十二爺的朋友,那我自然是沒有驅趕他的道理。”
令十二安靜起身來到他身邊,與中年男子并肩望著場中那道清瘦的身影,看著他在這片焦慮的氛圍中,安然自若的姿態,又想起之前在他面前,這個男子對御醫評比的諸多抱怨,清朗的眉眼之間,便也是忍不住多了絲笑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