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對與李素,田遠志在初入東平府的時候就已經有所耳聞了。
畢竟他此行的目的便是觀察東平府才子,李素這個東平才子之首自然也是被納入他的觀察之列,不過在得知他不務正業,棄文從醫之后,田遠志對他便是再也提不起半點興趣。
一個只會旁門左道的人,即便他才華再好又如何呢,不過只是空耗光陰罷了,所以盡管李素這個名字在東平府如火如荼,但在他的腦海里卻是在逐漸淡化的。
真正讓他對這個名字產生刻骨銘心回憶的,可能就要數之前的那次郊外游會了。
當然這個回憶肯定是羞辱居多的,他身為離京大儒,太學院講師,走到哪里不是被要人追捧,可結果居然被那小子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如此戲弄羞辱,他自是咽不下這口惡氣的。
之后他會到東平府之后,為了一出胸中悶氣倒也登門拜訪過金風細雨樓,可每次都被那小子顧左右而言他給糊弄過去了,這讓他氣憤之余,也是愈發認定這小子的才華有待商榷。
此前謝廣蘊跟徐維新的比試他自也是知道的,這徐維新能跟謝廣蘊以平手收場,才情自是相當出眾,不愧是能榮登蒙學編纂的人物,而李素能坐穩這東平府第一才子的位置,自也是有兩把刷子的。
當然比他肯定是要差不止一籌的,如此一來,他自然愈加有恃無恐,可惜,隨著東平疫情的爆發,他小子出人意料的主動要前往疫區,這讓他幾乎破胸而出的憤懣只得按耐下來。
而隨著李素撲滅疫情,在東平府百姓當中威望日重,他卻是不好在做什么小動作了,否則得罪李素事小,開罪了東平府百姓,說不定白天走在大道上,人群里邊就會飛出來幾塊臭雞蛋,小磚頭。
不過現在自己即將離開東平,自是沒有這方面的顧慮了。
他方才的那番言語,目的就是為了想要羞辱李素一番,畢竟自己年歲已高,使喚他這個半大小子給自己研研磨,鋪鋪紙那也是于情于理的,即便這李素跟宋彰私交甚好,想必也是不能說什么的。
不過看起來這場上對李素有想法的可不止他一個呀!田遠志隨意瞟了眼人群外邊那個剛才出聲的,這時卻在看著海上風光的年輕人,眉頭微微一皺。
對方似是心有所感一般,扭頭看了過來,輕輕一笑,拱了拱手,便也是繼續維持方才的那種狀態了。
這是宋彰找自己有什么事?
懷著這樣的疑問,與陳儒言,謝廣蘊告罪一聲后,李素便也是來到小亭這邊。
在座都是書院士子,雖說品行不一,但無一不是聰明人物,此時人群里邊早已經有人看出了不對,不過對與李素,他們卻不一定抱有好感。
雖說李素身為東平府第一才子,現如今更是老少皆宜,但他棄文從醫,這在大多數士子眼里儼然就是一個背叛者,憤慨之余多少也是會有些妒忌,嫉恨這類極其隱私的個人情緒摻雜在這里面,人們自然也是樂意看他出丑的,因此不少人看著眼前這道身影,目光當中皆是蘊含幾分幸災樂禍之色來。
不過李素倒是沒有太過在意,只是看著一片安靜的小亭,心里多多少少也是有些奇怪的,正要往宋彰那邊過去,方才哪位喊他過來得年輕士子,卻是指了指石桌那邊,有些尷尬的說道:
“石桌,石桌那邊,謁詞,謁詞…”
方才在眾人的起哄聲中,他也是有些熱血上頭,現在那里還能看不出點什么來,讓他這般直白的對李素說話自是不太可能,因此言語之間便也是有些含糊不清了。
石桌,謁詞…
小亭很小,這個兩個很是具體的單詞自也是讓李素微微一愣之后,瞬間也是聯想了許多,扭頭看了看石桌上面的宣紙,以及旁邊松硯里邊那半化未化的墨水,卻也是有些明白過來。
輕輕拍了拍那士子的肩膀以做安慰,隨即便也穿過人群朝石桌那邊走了過去。
看著那個緩步走來的少年,田遠志嘴角微揚,露出一抹不易被人察覺的,譏諷的笑容來。
“倒還算識趣。”
轉身將石桌上的毛筆抓在手里,田遠志冷笑道:“不過,等會看老夫怎么整治你…”
思緒流轉之際,正準備擺開陣勢即興賦詞一首的時候,卻發現手中被抓的四平八穩毛筆卻是突然失去了蹤跡。
“嗯?老夫筆呢?”
隨即就見少年拿著毛筆站在一旁,正一臉奇怪的望著他。
“呃呃,不是…讓我過來寫詞的嘛?”
也難怪李素有如此誤會了,自靜夜思,美人歌之后,他在東平府的量級實在是太大了點,怎么可能也不會淪落到給人去鋪紙研磨的地步,再加上剛才那位給他解釋的士子言語實在是太過模糊了一點。
所以他也是理所應當的認為宋彰喊他過來多半也是為了謁詞,不過這老頭過來湊什么熱鬧。
李素請瞥了眼了眼旁邊的田遠志,這個老頭完全符合他印象里邊的那種迂腐,固執的腐儒形象,對于這樣一個腐儒他自是沒什么好的印象的,腦海流轉之間,他也是將精力放到眼前的謁詞上去了。
對于這謁詞他自是有過了解的,一般是那種懷才不遇的才子求見某個大人物,為了展露才華引起他們的重視,特意將詩詞寫在謁帖上,所以這種的又被稱為謁詞,而這種謁詞也是廣泛流傳于那些回京述職的官員當中。
誰不知道,除了灼灼盛開的桃花,離京那位最喜歡的這百轉繞腸的詞曲,雖說大乾一向以政績官聲評論官員優劣,但若是能博君上一笑,說不定這職位就能往上升個一官半職的。
李素自也是明白這謁詞的重要性。
而宋彰作為自己人,那李素肯定也是十分重視這件事情的,況且拋開私人這個因素不談,宋彰也的卻算得上是一個好官了,對于這樣的官員,李素自然是要助他一臂之力的。
微微醞釀片刻,筆尖便也是朝如雪的宣紙上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