絢麗的煙花不時在夜空中綻放,現在正是東平府正處在最熱鬧的時候,大街上人流稠密,喧嚷的聲音即便是身在明月樓后院之中都能清晰可聞。
因為被云天詩會包場的緣故,明月樓后院倒是一片寂靜,姑娘們三三兩兩外出游玩,約莫還得過些時間才能回來,一道冷風吹過,后院竹林沙沙作響,旁邊一前一后兩道身影卻是漫步其中。
到底還是寒冬臘月,陣陣冷風刺骨,李素打了個哆嗦,下意識的緊了緊衣衫,而身后的夏云錦卻是低著頭,偶爾晃了晃腦袋,嘴角帶著一抹甜到心里的笑容,不時抬頭看了看走在前面的那道身影。
而李素似是早就察覺了一般,轉過身來,搖了搖頭問道:“這么高興呢?”
夏云錦低著頭,一個沒留神差點撞在李素的身上,聞聽此言,嘴角那抹笑容迅速蕩漾到臉上,他笑著抬頭望著李素,上下打量了一遍,嘖嘖稱奇道:“想不到你這個不解風情的榆木疙瘩,夸獎起女人來居然這般厲害。”
“喂喂喂,說話尊重點,站在你面前的可是東平府的第一才子…”李素伸手食指輕輕彈了下她的額頭,說道:“那是什么不解風情的榆木疙瘩。”
“是是是,小女子失禮了。”夏云錦臉上帶著笑容,故做認真的做了個揖手的姿勢,說道:“參加李大才子…”
“這還差不過。”李素點了點頭,隨即當先便走了,夏云錦也是小女孩模樣,蹦蹦跳跳的追了上去,挽著李素的胳膊,不時說些什么,李素也是笑著點了點頭。
小院內有些昏暗,小月與小清約莫是上那瘋玩了,現在還沒回來,進得房屋,夏云錦摸索著將燈罩內的燭火點亮,暖紅色的燈光透過紗窗將兩人烘托成一抹剪影。
李素坐在桌旁,端詳了一番夏云錦臉色,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倒是比上次精神了許多。”
“你還別說…”夏云錦笑著給李素倒了杯茶水,說道:“你開那方子還真是挺靈的,以往睡眠多夢,現在就是一覺到天亮呢。”
“有效就好。”李素隨意點了點頭,治療這等小病,對他來說是完全沒有任何的成就感的,他輕輕抿了口茶,似是想到了什么,笑著望著她,說道:“那云天詩會如此有名,你辭了那兒的邀請,陪我這一介俗人喝酒聊天,不覺得可惜?”
“可惜?有什么好可惜的…”夏云錦雙手交疊放在桌子上,下巴枕在胳膊上,聞聽此言,直了直身子,以手托腮望著他,眼中帶著笑意說道:“你現在可是名副其實的云天第一大才子呢。”
她這般說著,旋即就迎向了李素滿是狹促的目光,眨了眨眼睛,與他對視了一陣,良久之后,放才敗下陣來,氣呼呼的說道:“好了好了,怕了你了,跟你說實話還不成么?”
“這就對了。”李素收回目光,滿意的點點頭,靜聽她下文。
這幾天詩會陸陸續續參加了十幾場,東平府那些富商巨賈,也是見了好幾個,可惜…”夏云錦搖了搖頭,說道:“意義不大…”
“你以前那些擁躉一個肯支持你的都沒有…”
“倒是也有幾個…”似是想起了什么惡心的事情一樣,夏云錦眉頭一蹙,生氣的說道:“可他們看老娘我現在風光不再,居然還打起了老娘的注意!”
李素向前探了探身子,好奇問道:“后來呢?”
夏云錦眨了眨眼睛,很無辜的說道:“還能有什么后來?我看他們言語越來越放蕩無恥,一杯熱茶就潑了過去,轉身我就走了…”
“啊!”李素嘴巴微張,片刻后,才拍了拍手,感嘆道:“你果然是位女中豪杰啊…”
“哼!老娘可不是個愿意吃虧的人!”夏云錦微微揚了揚頭,像一只高傲的孔雀一樣,半晌后,才輕嘆口氣,說道:“所以啊,在參加這些詩會用處倒是不大了。”
“所以啊…”她輕輕笑了笑,望著李素,說道:“人家只需要要巴結巴結你這東平第一才子,免得日后你發達了在把我扔了,那我豈不是虧大了?”
“你這張嘴啊,還真是厲害…”李素笑著搖了搖頭,隨即說道:“不過,不支持就不支持吧,等今晚這首詩作流傳出去,想必你的名聲應該能挽回不少了。”
夏云錦的名聲在東平府一落千丈,李素自然是知道的,這已經成了既定事實,他自然是沒辦法改變的,不過現在既然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了,他自然是要竭盡全力的,既然事實無法改變,但卻可以通過包裝夏云錦的外在形象,改變人們對她的印象,這現代便是所謂的制造人設了,而這算是明星們慣用的伎倆了,在信息傳遞緩慢的古代,還有什么是比詩詞更適合宣傳造勢的載體呢?
但這還遠遠不夠,若是貿然拋出一首詩來,只怕還不足以讓所有人都認識到夏云錦來,而李素是知道外面那些人對他的議論的,他之所以一直不管不顧,各種詩會的邀請,也是一律推辭,任憑人們對他猜忌的加重,想要的無非就是蓄勢罷了,當猜忌達到最深的時候,他在寫出一首詩作來,所產生的影響力與討論度絕對是能達到最大值。
來明月樓之前,李素斷然是沒有料到局勢的走向竟是如此,今晚當中寫詩,雖說并不是出自他的本意,但他也確實是為此籌劃良久了,可以說,不是這件事,他也會‘偶然’出現在一些詩會當中的,他今晚看似是被逼到墻角,其實也只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聽到李素說到這上面,夏云錦低著頭,好半天才抬起頭,擔心說道:“我真有你那首中寫的那么好么?就怕到時候名不副實…”
“什么名不副實?”李素抿了口茶,將茶杯重重放到桌上,瞪了她一眼,說道:“把你當年艷壓群芳的氣場給我拿出來,讓外面的人好好看看你的風采。”
夏云錦低著頭,沉默片刻,說道:“以前還能拿的出來,現在…拿不出來了…”
言語之中帶著的傷感氣息,悠悠彌漫在整個房間之內,李素一陣默然,知道戳中了她的傷心往事,連忙安慰了她一番,夏云錦低落的情緒這才慢慢恢復,兩人又談了幾句,隨即李素也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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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走后不久,夜色逐漸變的深沉。明月樓后院之中,夏云錦呆呆的望著燭火發神,片刻后,輕輕嘆息一聲,回身掀開珠簾,輕褪羅衫,便躺在床上了,默默想著心事,外面煙火綻放的聲音與女子們三五成群的議論聲不時傳了進來,偶爾還聽到了小清與小月有些得意的說話聲。
想必是丫頭們在外面玩夠了吧…夏云錦這般想著。
誰知那議論聲卻是有越來越大,越來越近的趨勢,片刻后,院落里響起一陣腳步聲,夏云錦支撐著胳膊,半探著身子向外望去,她倒并不覺得緊張,明月樓后院一般情況下是不允許男子進入的,這個時間點能自由進出的肯定是她的那些姐妹們。
果然就見五六個姑娘進的房屋,為首馮玉兒一眼就看見了躺在床榻上的夏云錦,手中拿著宣紙,嬉笑著說道:“喲!我們東平府第一美人怎么現在就睡了呀。”身后的姑娘們也都是嬉笑著涌了上去,隨即也就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旁邊的小月與小清也是開心張羅著茶水瓜子等吃食,供姑娘們消遣之用。
“姐姐,現在酒館妓寨,到處都在傳唱那首美人歌呢…”
“是呢,是呢,都在說你是東平府第一美人呢。”
“我們剛回來可是看見水珠兒那死妮子,臉色可是陰沉的可怕呢。”
現在能進來的多是她的一些好姐妹,聽著這些真心為她感到高興的姐妹,夏云錦背靠著床榻坐著,笑著聽著姑娘們說話,偶爾點點頭說上幾句,小月端來茶水瓜子,又搬來凳子,姑娘們便也圍坐在床榻處,磕著瓜子,說著家常話。
“云錦姐姐還真是福報呢,竟能碰見李公子這么個知情識趣,又才高八斗的才子來。”馮玉兒吐了嘴瓜子皮,隨即又笑嘻嘻的說道:“姐姐你可得抓緊這李公子喲,否則妹妹可就不客氣了呢。”
“去去去,人家李公子能是你這庸脂俗粉配的上的。”旁邊一個姑娘笑著說道:“最起碼那也得是本姑娘這種的。”這姑娘名叫周葆葆,算得上是夏云錦的好姐妹之一了。
“你這丫頭,我看是皮癢了…”兩位姑娘笑著在夏云錦的床上打作一團,房間內充滿著歡聲笑語,夏云錦將宣紙收好,嗔罵道:“吃著東西,還占不住你們這兩個妮子的嘴。”
玩鬧了一陣,兩位姑娘這才收了手,一群人有笑著談笑了幾句,便也各自回屋休息去了。
望著這滿地的瓜子皮,夏云錦搖了搖頭,隨即取出宣紙,捧到手上默默念了幾遍,心中卻想著那人在場上的談笑自若來,嘴角蕩漾出一抹明艷的笑意來,有些嗔怪的說道:
“你變得這么有名,可讓我以后再怎么跟你說話呀!”她嘴角的笑意漸漸由擴大的趨勢,隨即似是想起什么事一般,臉色一黯,沉默片刻后,幽幽說道:“要是…我早幾年遇見你那該多好…”
她輕輕呢喃著,輕輕將宣紙細心收好,便也吹滅燭火緩緩躺下了,房間立時變得昏暗許多,片刻之后,無聲的嗚咽,緩緩回蕩在房間之中,淚水漸漸印濕了綾羅細枕。
那年,君仍是君,妾仍是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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