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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我要報仇

  把已經哭成爛泥的唐糖抱在床上,雙眼紅腫的丫頭死死拉著哥哥的手,一邊哭泣一邊哽咽道:“哥哥…舅舅,再…再也回不來了么?”

  唐紙輕輕握住妹妹的小手,溫柔道:“舅舅永遠都在呢,哥哥也永遠都在,哥哥會查明白一切的,睡覺吧,乖。”

  “哥…唐糖怕…”

  “不要怕,哥哥就在旁邊陪著唐糖,先睡覺好不好?”

  小丫頭緊緊抓著哥哥的手,良久后才乖巧地點了點頭,小小的身子蜷縮到了被子中,露出的小手卻沒有松開的跡象。

  唐紙就坐在床邊,靜默地等待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這個已經哭得疲憊至極的小丫頭,小手漸漸松弛,本來嗚咽的喉嚨里開始傳出均勻的呼吸。

  唐紙身軀疲憊地給她蓋好被子,把小手放入被里,拉攏窗簾擋住外面的星光,最后輕輕地帶上了房門。姬大媽和大叔就坐在客廳里,兩人一人手里捧著一杯熱茶,寂靜無言。

  客廳里的燈光今天似乎比任何時候都昏暗,前些日子還平靜而歡樂的日子也似乎距離他們很是遙遠,壓抑讓墻壁上的鬧鐘,仿佛行走的速度都減緩了許多。

  唐紙滿身酸軟地坐在了沙發上,腦袋深深地埋在了雙軸,現在的他感覺比起在擂臺上戰斗完之后還要疲憊,而在這凌晨一點半的深夜,三人又都沒有睡意。

  “我妹妹從小,就能感應到某些東西,某些正常人看不到,感應不到的東西,而我和她之間有肢體接觸的時候,我也能看到那些東西。”唐紙微微抽了抽鼻腔,向兩位長輩解釋道,“我以前給你們提過。”

  很多人就算不是修行者,也生來就擁有某種能力,譬如專為人看破命運的“言命人”,譬如能看到魂魄的視魂人,再譬如不具備任何神術力量卻又能夠附身于動物之身的罕見的“寄生人”。

  雖然從來沒有聽說過有像唐糖唐紙這樣的情況,但生在這片擁有無限神奇的大地,有唐紙的超級天賦在前,又有在今夜這場完全聚集了他們心力的變故在,這個信息顯得微不足道。

  唐紙挽起了自己長衫的袖口,深深地埋這頭,十指插入了已經在剛才就被自己抓得亂糟糟的黑發里。

  “阿姨,給我說說舅舅的事情吧。”唐紙頭也不抬地說道。

  姬阿姨沉默了片刻,用略微沙啞下來的聲音說道:“有很多故事沒有講過給你聽,之前說給你講講我的故事,但是也一直沒有給你正經地說過。”

  姬阿姨抽出紙擦了擦鼻涕,很久之前她就想告訴唐紙,自己的故事,只是那段往事不堪回首,每一次去觸及,心中都是莫大的悲痛。

  然而今夜陳連環的死,已經撥亂了她的心弦,開始在悲痛中正視自己的陳年往事,還有自己和今夜的那位離去的主角之間,那段無法遺忘的過往。

  “我來自妖蟆一族,我族喜歡安寧,在妖族中雖然不是最強大的那一階層,但也不算弱小,也因為喜歡安寧,是為數不多沒有參加五千年當年那場浩劫之戰的妖族之一,可能算得上妖族中受人唾棄的存在。妖帝曾經派出數位妖王前來要求我們參戰,但都遭到了拒絕,或許妖帝也想過動用強硬手段,只是到必須要我們加入的時候,妖帝連強硬要求我們參戰的力量都不再擁有了。

  我族居住的地方是荊州的玉天白池一帶,后來妖族慘敗,人類大軍開始將所有土地征服而收歸為王朝所有,隨著妖帝死去,整個妖族徹底分崩離析。慶幸家族先輩們聰明,為家族準備了后手,很多年前就在玉天白池底下的一座地下世界,以讓我們躲避災難。”

  地下世界一詞,讓唐紙不禁想起了同樣住在地宮的妖鼠一族,在人類鐵蹄與天帝神光之下,所有的妖族們,似乎都只能以這樣的方式生存。

  弱肉強食,是這個世界亙古不變的法則。

  “地下世界生存的時間雖然狼狽了點,但是日子總歸是在繼續,外面的世界換了主人,但我們地下的生活并沒有改變什么,生活也算過得去,歡聲笑語,就和在這水井灣中一樣,一晃眼就差不多五千年。

  我出生之后的那些年,也一切如常。

  在所有人的眼睛里,我是當時最幸福的人之一,因為我是族內貴族,是四領領長的女兒,而我二十歲的時候就幸運地嫁給了當時的妖蟆王,成為了王后,并且給他生下了兒女。”

  姬大媽幸福地笑了起來,眼前浮現出當年在那陰暗潮濕的地下世界里的生活。

  湖水偶爾會滲透,從天花板滴進房屋,即便是妖蟆王的宮殿也都不例外;外面的世界暴雨,他們這地下世界也會一并遭殃,水漫地宮;偶爾會有族人們外逃,從此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也正是因為他們的音訊全無,有去無回,剩下的族人們也外面人類所統治的世界充滿了敬畏,再不敢隨意地逃跑;族內也曾因為食物分配的問題爆發過叛亂,然而最終還是在妖蟆王的威壓之下,被成功鎮壓…

  地下世界也有風有雨,可無論如何,日子仍舊幸福安寧,正是與同族之間那些寧靜而安詳的日子,才鉤織成了她永生不忘的幸福前半生。

  “我丈夫最喜歡的叫我薰兒,因為我那時候喜歡用一種在玉天白池水底生長的熏香,那是在你們王朝隨處能買的香料,卻是我為數不多的奢侈品。”

  “不知道是不是命運,十多年前,一位封號為霆鈞的王尊大人,要來玉天白池,開發一座水下樂園給他最愛的云王妃,再后來的事情你應該就能猜到了,我們的水底洞穴便在這樣的開發過程中被不慎發現。”

  “一位進行水下建設的神術師用力不慎轟穿了湖底,發現了我們地下世界大門,他們最開始認為這下面或許是當初的妖族所遺留下的什么寶藏,于是王尊便率領軍隊進入了水中,打開了我們施展的結界。

  而更后面的事情便是你想象中的慘烈,所有的妖蟆一族,都敗露而出。”

  “洶涌的湖水灌入了我們祖祖輩輩幾千年來構建的地下,而大浪之中,這些踩踏著劍龍獸的水下軍隊,與我們之間爆發開一場大戰。”

  “我族不喜歡戰爭,也知道以我們的力量,絕對沒有獲勝的機會,所以我丈夫思前想后準備投降,犧牲自己來換族人們的安寧,并且將我們一處隱藏的靈脈告知霆鈞王尊以作為補償。

  霆鈞王尊答應了丈夫的請求,然而在他找到了那處能夠助人類神術師修為大進的靈脈之后,又當著全族的面言而無信,殺光了我全族,并且殺死我的孩子,我丈夫拼死之下才幫我逃走。”

  姬大媽眼中的眼淚不斷地外涌,舒一天抽出了香煙,默默重溫這他在很多年前就知道的故事,情緒也慢慢泛濫。

  “我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天…那天的水下世界,全是他霆鈞王尊的狂暴奔雷,全是我族人的鮮血,和那狂漫而來的濁浪…”

  姬大媽拿起紙巾擦掉了鼻涕,“我沒有立馬逃走,而是中途又拼死折返回去,將我丈夫和孩子焚燒,帶走了他們的骨灰,他們是我最后的牽掛,也是我活下去最后的動力,我需要把他們埋葬,需要給他們一個安身之處。”

  “我帶著他們的骨灰逃跑,逃了大半年,王朝里到處都有強者,都有王朝軍隊,我終于理解為什么之前那些外逃的族人沒有成功回來的,因為在這樣的人類世界,妖族想要存活,舉步維艱。”

  “我已經記不清那生死不如大半年時光是怎么度過的,我雖然很幸運地逃跑了大半年,可這樣的逃亡對我來說終究是慢性死亡,我不慎重來到皇都南郊,被一位王朝將領發現,爆發開戰斗,重傷的我不知怎么就來到了京揚運河邊上,昏迷在了江邊,也是在那里碰到了一位碼頭工人,而也是那位碼頭工人救了我。”

  “他把我帶來了水井灣,為我熬藥,為我療傷,我不想連累他,醒來之后告訴他,我是一只妖,我在這里,會給他帶來禍患,他知道了王朝里最近的巡邏的軍隊原來是在找我,著急得團團轉,告訴我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再隨意走動了,然后從家里找出給了我一串草藥。

  他告訴我,他一次出海時出了意外,為了救一位不慎失足的水手,自己反而落在了海里,而狂風暴雨里隊員們無法救他上岸,只能給他丟了一顆救生圈,他就抓著救生圈在海里漂流了三天三夜,以為自己都要死去的時候,卻幸運地漂流到了一座海島上。

  海島上乃是九層懸浮島,正好有一位身披彩鳳衣,頭戴玉玲冠的角色女子,手握一對金光閃閃的坤籠神環,在最頂層,與兩頭數百米高大的渾身七彩九頭蛇大戰!

  而那兩頭九頭蛇所守衛的乃是兩株草藥。

  他本來以為這位強大的女俠是為了拿到這兩株草藥,結果兩只九頭蛇被她鏖戰了兩天兩夜之后成功殺死,她自己也身受輕傷之后,她卻并沒有拿走著兩株草,不僅幫助陳連環找到了船隊,告知了海島位置,還將這兩株草藥也都送給了他,告知他拿去販賣,可以賣出足夠他無數輩都富裕生活的錢財。

  他拿著草藥回到了皇都之后,幾番打聽才知道,這兩株草藥乃是絕世罕見的草藥——苜璽結形草。最強大的作用便是,能夠讓本身就可以幻化的妖族進行在完美化形,除非神明以神威探體,否則都無法看穿妖族真身,是妖族生存在這樣一個人類當道的世界里,至為重要的寶物。

  這兩株草藥誰也不知道是誰所養,又讓兩大七彩九頭蛇鎮守,卻恰好被那位俠女撞見,俠女也知道此草藥對人類無用,乃是對妖族有用的斜草,所以也沒有私拿,便將這兩株草藥送給了不知是因為緣分,還是因為被純良而打動的陳連環。

  而陳連環回到皇都后沒有將這兩株草藥拿去賣掉,換來財富,而是給了偶然闖入了水井灣的朱老八,還有晚了一年才來的我。

  我不敢要這么貴重的禮物,陳連環告訴我,這些藥物本就不是他的東西,他不會賣掉,給了我們,才是這藥物最終的價值所在。

  我不肯,他就偷偷把藥物研磨了放入粥里,偶然間騙我喝下…

  所以我跟你說過,不用擔心我和你朱八叔的安全,你朱八叔是謹慎小心地過了頭,是風聲鶴唳到了已經不能接受任何危險的怕死鬼,就算是萬里劍神在這里,也都沒辦法看穿我們的真身…”

  故事省略了太多了太多,省略了她逃亡那些年吃過的苦,省略了陳連環這么多年給他們所提供的幫助,可是一貧如洗的男人,只是把如此貴重的草藥送給他們了素不相識的兩只妖,就已經能看出來那份幾乎盲目和愚蠢的善良。”

  姬大媽笑著捂住了雙眼,眼淚止不住地從眼中溢流出來,“他就是個爛好人啊,他就沒有想過,朱老八是妖啊,我也是妖啊,他根本就不了解我們,他就不怕,農夫和蛇的故事嗎?可是我知道,他就是沒有想過,他從來沒有想過,他永遠都覺得世界上所有人都是善良的,妖也好人也好,在他眼里都沒有區別,因為他就是這么一個傻里傻氣的好人,好到經常讓人想為他流淚,好到有時候我都生氣得牙癢的人啊。”

  大叔默默地從懷里摸出了一根煙點燃,輕輕地吞云吐霧。

  這個在唐紙的生命里,已經有些模糊的男人,那個在唐紙來到皇都后,從來沒有出現過的男人,在這座破爛的舊社區里,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改變了許多人,許多妖,一輩子的生活軌跡。

  所以唐紙唐糖才來到水井灣的時候,就能有這么都居民們幫助,所以才有這么多居民,對待他們都總能笑容以待,因為他們知道這兩兄妹不會是什么壞人,因為他們有一個舅舅,有一個一生都正直純良,為了別人掏心掏肺的舅舅。

  他總是在別人需要幫助的時候義不容辭,總是對所有人都露出最溫暖的微笑,總是在自己受了委屈的時候一笑了之,總是把自己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錢,無怨無悔地寄給自己外甥這個艱難的家庭;他一把年紀了還沒有結婚,因為他知道,他的外甥和外甥女,還需要他拿錢看病尋醫…

  他們往日里會跟他打鬧,會有些玩笑式地嘲諷和罵聲,他永遠都不會生氣,因為他知道水井灣的里里外外,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想他對他們一樣溫柔。

  唐紙的鼻腔無比酸澀,他邋遢地擦了擦鼻涕,回想著舅舅那張溫暖的笑臉,那在前些年過年回家時,抱著自己和唐糖時的瘦削,但是無比溫柔和溫暖的胸膛,嘴角也揚起來了幸福的笑容。

  舅舅是個好人,是個本來就該一輩子平安的爛好人。

  大叔深深地吸了口煙,道:“雖然我一直說不喜歡他,因為我總覺得他這種性格,就是給自己找罪受,但是,他幫了我很多我從來沒請求過的忙。”

  “我覺得這件事情不應該是這樣。”大叔搖搖頭,看著少年這張已經徹底平靜下來的臉頰,平靜地問道:“唐糖也睡著了,現在緩過神來了么?”

  唐紙看著大叔堅毅的臉,點了點頭,站起了身來,“走吧,我要報仇。”

  姬大媽擦掉了眼角的淚水,也站起了身來,“走吧,把事情查清楚。把連陳連環都要傷害的兇手,頭都給我擰斷!”</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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