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是不會做夢的。
過于強大的意志力令他很難像正常人一樣,擁有一份無知無覺的睡眠,最多也只能是閉上眼睛假裝自己在睡覺,如果是在假寐后看到了什么奇怪的影像,那絕對不是他在做夢。
一聲嗡鳴響起。
李良從假寐中睜開了眼睛。
“嗯?”他看了看眼前由無數個方塊排列組合出的奇異空間。
天外是虛無的宇宙深空,在一片由方塊矩陣搭建的平臺上,這片平臺就像是漂流在宇宙中的一處孤島,孤島中間擺放著李良的小床,李良從床上起身,赤著腳下了地。
身體沒有實感,氣血沒有隨心而動,看來是肉身還在現實世界,思維則是遁入了另一個維度之中,李良不知道這是誰搞出來的陣仗,下床后,他往前走了兩步。
前方的空間扭曲了片刻,隨后,一個幾乎與李良一模一樣的人出現在了那里。
白色頭發,黑色皮膚,黑色眼白,白色瞳孔,這個仿制品有著和李良完全一致的體型與五官,但渾身色澤卻是跟李良完全對立的鏡面倒影。
一顆黑色球體從鏡像衣服口袋里飛了出來。
鏡像雙手抱拳,隨后它伸手探入黑球投映出的陰影中,緩緩抽出了一把純黑色的奇異兵器,原地舞了個劍花之后,鏡像并未立刻攻上來,而是提起刀鋒斜指李良,似乎是在等他。
“原來如此…”李良瞇起了雙眼。
他照著鏡像的動作,伸手探入了褲兜口袋,當他要握住兜里的黑色球體時,那圓潤的珠體抓住之后,入手卻是握柄的手感,他一把將兜里的握柄抽了出來。
握柄為黑色,長度約有一尺兩寸,有著白色的十字纏繩,抓起來手感十分舒適,當李良將握柄從口袋里抽出之后,他身下的影子頓時受到未知力量牽引,漆黑的陰影紛紛向他手中的握柄涌去。
一把純黑色的劍體從握柄處生長了出來。
這是一柄完全由陰影凝聚出來的刀兵,單刃,通體筆直狹長,外形酷似苗刀,卻比苗刀更利于劈砍或是戳刺,李良幾乎感覺不到這把兵器的重量,只覺得這件兵器就像是他手腳的延伸,隨著李良一劍劈下,刀鋒無聲無息劃過了空氣,連破風聲都不曾出現。
“沒有風阻…”李良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當李良拔出了武器,遠處的鏡像終于等到了它的對手,鏡像提起手中那把跟李良一模一樣的刀劍,以劍尖指了指李良,隨后鏡像壓低身體重心,當即就是一個墊步俯沖,朝著李良極速逼近而來。
風壓轉瞬即至。
鏡像一刀劈向了李良的面門。
李良不慌不忙,他向后小跳的同時,右手提起兵器,以劍體末端接住了砍過來的兵刃,然而他并未打算用這個角距跟鏡像硬碰硬,只見李良手腕輕抖,他將刀鋒滑至自己握柄處,沒用多少力氣就把景象震了出去。
怎么說呢。
這在劍技里乃是再基礎不過的杠桿原理了。
握柄乃是劍基,揮舞中,從握柄再到劍尖這一段距離,則會產生向心加速度從而倍增擊打力度,正所謂一寸長一寸強,然而若是直接用劍尖去硬接對方的劈砍,一旦沒有第一時間將對方壓制,那么杠桿原理就會反而導致自己被對方壓制住。
而且拼刀時也不能直接用握柄處的劍基去硬接劈砍,沒有長度加持的向心加速度,在拼刀碰撞的瞬間,十分容易被對手直接砍斷兵器,鏡像勢大力沉的劈砍看似是被李良輕易震飛,實際上李良根本沒用多大的力氣,鏡像是被自己的力量震飛出去的。
第一回合沒討到便宜,鏡像爆退幾步之后,扭身繞過李良正面,再次欺身而上,它貼著地面以弧形走位的詭異身法逼近至李良側面,旋轉刀鋒,一連三劍切向李良的小腿、大腿、腰桿。
既然是拼劍術李良也不會用別的招數欺負對方。
他反握兵器插向地面,借力彈跳而起,隨后在半空中旋轉身體一個周天之后,借著旋轉的力度,抓起兵器一劍劈了下去。
人們只知道回旋踢很猛,回旋劍可是要比手腳更為兇猛的多,李良不僅躲開了鏡像的下三路襲擊,他兇猛無比的回旋一劍從上而下斬向了鏡像,鏡像再想收招已經來不及了,只能匆忙變招迎接這恐怖的一劍。
“鏗!”
鏡像根本無心與李良這一招硬碰硬,它靠著碰撞間產生的反震力,借力滑向了側方位,趁著李良還沒落地之前,它搶在這空襲間一腳就往李良下腹踹了過去。
李良抓住了鏡像的腳。
然而這并不算完,鏡像被抓住左腳之后并不慌亂,它撒手扔掉了兵器,并在手腳過程中將李良扯到了面前來,只見鏡像瞬間拉開架勢,一連十數道貼身寸勁打在了李良身上,在狂風暴雨的拳腳轟擊之下,李良漸漸找到了感覺。
好久沒這么痛快的跟人打過架了。
不是力量層面的碾壓與被碾壓,而是技藝上的比拼與碰撞,他痛快極了,硬是挨了幾下狠的之后,李良如游魚般鉆入鏡像的拳腳范圍內,連續兩拳突破鏡像的拳影,精準擊中鏡像的膻中與氣海穴,打的它呆在了原地。
李良收手退后。
“嘔——”
鏡像吐出了一口白色的血液。
片刻的調息過后,鏡像強行壓下翻涌的氣血,再次沖向了李良,它屏住了氣息,以更加狂暴的無呼吸連打迎上了李良,可謂是招招致命,這一輪李良也沒慣著它。
無呼吸連打算什么。
武者把一身功夫練到先天之境以后,血液中的供氧便不再依靠肺部呼吸來提供,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可以成為血液的供氧呼吸器官,也許鏡像還需要屏住呼吸來爆發真氣,但是李良并不需要屏息,就算鏡像閉氣能閉五分鐘,李良陪他這么打,他能打三天三夜不停手。
兩個絕頂高手在晶體平臺上展開了一場對決。
輾轉騰挪之間,雙方的拳腳膝肘在一次次碰撞中,轟鳴不止,越打下去鏡像越是變得遲緩,畢竟沒有能夠依靠皮膚呼吸的先天境界,鏡像只能在跟李良對拼的剎那空隙之中,完成呼吸換氣,有時候換氣之后來不及真氣爆發,力量沒跟上,便會被李良一擊震退。
“呼…”
鏡像沒有再跟李良硬拼下去,再拼下去它必變無疑,于是鏡像搶在下一次呼吸換氣之后,眼看李良一指朝著自己左肩戳了過來,鏡像沒有閃躲,而是迎著李良一掌朝著他的面門刺了過去。
這是鏡像凝聚僅剩的力氣使出的最后一擊。
電光火石之際。
一陣針扎般的刺痛從李良腦門傳來。
心中第六感預警,受擊部位為頭部面門四白穴,雖然李良沒有發現鏡像存在任何可以傷害到自己的可能,不過他還是遵從了第六感的預警,一個緊急規避動作,扭頭閃開了鏡像的右手。
幸好李良進行了規避。
一把漆黑的刀鋒憑空出現在了鏡像手中。
如果之前沒有躲開鏡像的右手指向的方位,那么它右手中突然出現的刀鋒,必然會切開李良的腦袋,李良讓開了刀鋒戳刺的路線,近距離盯著近在咫尺的黑色兵器,頓時心中了然。
他松開了鏡像。
鏡像右手提著黑色兵器,搖搖晃晃退后幾步,它再也壓制不住體內翻涌的氣血,雙眼開始流血,鼻孔開始涌血,嘴角也開始溢血,它的身體就像一顆千瘡百孔的西紅柿,體內的汁液紛紛從它眼耳口鼻流了出來。
它松開了武器,倒在地上沒有了聲息。
大量招式與技藝還沒來得及全部施展出來,鏡像就死在了氣血逆流之下,活生生被李良的拳勁震死,它黑白顛倒的身體融化成了一灘墨水,尸身轉換成了一個個帶有知識與力量的文字,它們浮上了半空,飛向了李良,圍繞著他做周天旋轉。
每一個由墨水組成的文字都在吶喊,有張狂的挑釁,有惡毒的謾罵,有扼腕的嘆息,也有狂妄的大笑,無數個聲音組成了無數細密的低語。
李良的目光來回在無數的文字之間閃爍不定。
“不愧是你。”
“真正的奧義還沒展示出來,鏡像就被你打死了,剩下的你自己悟去吧!”
在猖狂的大笑聲中,墨水勾勒的文字向李良吹拂而來,龐大的信息流如同跗骨之蛆一般撲向了他,墨水字符在他體表蜿蜒爬行,瘋狂往他體內鉆去。
高維知識乃是精神層面的污染。
尋常人遭遇污染,人類會從靈魂層面被扭曲成非人的存在,三觀改寫,從而引發性格劇變,肉身是靈魂的棲息之所,當污染加劇,靈魂上的扭曲將會延伸到肉身層面的異化。
鏡像崩潰之后融化出來的墨水,每一滴都帶有強烈的污染。
它們化作字符貼在李良身上,猶如毒蟲般的想要鉆入他身體內部,入侵他的血肉,入侵他的精神,扭曲他的靈魂與思維,然而大羅金仙的靈臺豈是如此輕易就能被一介外神入侵。
任那墨水蝌蚪如何扭動,李良的皮膚表層都是寸進不得。
許久僵持不下,最終,爬滿了李良全身的墨水開始快速收縮,匯聚到了李良右腕內側,形成了一顆黑色的日食紋身。
既然沒法侵入李良的體內,只好暫時寄生于李良體表的皮膚層外。
這是對李良做出的讓步。
神性的污染無法侵蝕到李良,那么也就代表著他不能獲得相應的知識與力量,因此有關于手腕內側的日食紋身,以及黑色神兵的情報,他也就無從知曉,這些信息得靠他自己去挖掘,去領悟。
李良抬起右手,看向紋身。
他以左手點了點日食紋身的印記,隨后開始回憶鏡像掏出武器時的動作,他將留有紋身的右手探向左臂下的虛影,隨后念由心起,右手緩緩虛握。
在陰影中。
一把綁有白色十字纏繩的黑木握柄于他手中悄然浮現。
李良的右手緩緩從左臂下抽出,無刃的握柄,將無形的暗影凝聚成了握柄上有形的刀兵,他從左臂下方的陰影中再次抽出了這把兵器。
“追影?”李良望著這把黑色神兵。
他記得這把武器的名字。
只要是有光亮的地方,黑暗如影隨形,身為的持有者,李良隨時可以從黑暗與陰影中抽出這把兵器,他小心翼翼的撫摸著神兵的刀身,就如捧著稀世的珍寶。
說實話。
有點愛不釋手。
為了嘗試追影的特性,李良脫手扔出了這把黑色神兵,當神兵脫離他手掌的一刻,實質的兵器悠然化作黑煙消散在了虛無中,李良回憶著鏡像臨死前的殊死一擊,他模仿著鏡像那一招,一掌戳向了前方。
什么都沒有發生。
當他翻轉手掌將腕部紋身置于陰影中,握柄瞬間于他手中浮現,緊接著黑色的刀鋒就從握柄那段生長了出來,就連生長的速度都能由意志來操縱。
完全可以出其不意的陰死對手。
試想一下,兩個正在徒手肉搏的人,打的正歡時,其中一人嘴里突然噴出一口黑劍,誰能想到?這不叫打架,這叫光明正大的當面暗殺。
“…好東西。”李良抓回追影放在面前觀摩。
沒想到楚云天能造出這么牛逼的玩意兒,他已經對這貨刮目相看了,講真,就憑這手藝,放到其他修真文明世界里,這貨搞不好會成為全天下人打破頭爭搶的鑄劍師,至于誰能有命享受楚云天的手藝活,就得看后天的造化了。
他的才能不是人類能消受得起的。
鏡像死亡。
墨水符文侵蝕失敗。
這個構建出來的宇宙空間結束了它的使命。
星空迅速收縮,晶體搭建出來的平臺也隨之崩潰,而李良則是被驅趕出了這個空間,在陣陣失重感下,他看到自己距離宇宙中心的晶體平臺越來越遠,宇宙萬物都在向前塌縮。
黑暗退卻。
直到身邊恢復光明。
窗外的陽光映照在了李良的身上。
口袋里的黑色球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李良的手腕上多了一塊黑色的紋身,這下攜帶起來倒是方便了不少,李良不知道這顆叫做的玩意兒還有多少神奇之處,就連神兵·追影的其他特性也知之不多,誰叫他下手太快,連新手教程還沒結束就活活打死了鏡像。
算了。
與其去猜的隱藏特性,還不如直接去問問楚云天本人,好歹也是鑄造者,有什么功能他不是該一清二楚的么。
這天早上。
李良罕見的沒去叫兩個徒弟起床練功,而是興致勃勃去了黃河廠家屬院,他打算當面找楚云天研究一下的各種應用技巧。
當他走進單元樓。
隔著幾層樓李良就聞到了一股意味,上樓以后,楚家門口的一地狼藉令他險些認不出來,這才兩天沒過來,楚云天家門口咋變成了這幅鬼樣子?又是紅油漆,又是潑上去的屎尿,還沒上去李良就聞到了刺鼻的臭味。
他趕緊敲門。
里面沒有回應。
“云天?秦阿姨?”
還是沒有回應。
突然間李良心有所感,他回頭望去,只見尼奧和小嵐躲在樓上的樓道轉角處,各自探出一顆腦袋,可憐巴巴的望著李良。
“你們咋在外面待著?”
看到來者是李良,小嵐別提多委屈了,咕咕咕的叫著,一個猛子就從樓上朝著李良懷里扎了下去,鉆進李良懷中振翅撲騰,它嘰呱怪叫著傾訴受到的委屈,李良默默的聽著,臉色逐漸難看起來。
“有人上門報復你們家?”李良驚疑道。
臥槽?尼奧都特么看呆了!這人特么連雞叫都能聽懂?驚愕之中,尼奧狗狗祟祟的從樓上順著臺階下來,湊到李良腳邊,沖著李良輕輕叫了一聲:“汪?”
李良看了尼奧一眼:“聽不懂,說人話。”
“嗚…”尼奧委屈極了:“…你不是聽得懂雞叫嗎?”
這一回輪到小嵐驚呆了,沒想到這條黑色狗兒居然會說人話,小嵐猛地轉過頭,斜著腦袋,一只眼睛死死盯著尼奧:“嘰?”
“我能理解小嵐想要表達的想法,是因為它的鳴叫聲是它發自內心吶喊,再搭配他的肢體動作,很難看不出來他想表達什么,大意就是入侵者,破壞,反擊的意思。”李良淡淡的目光望著尼奧:“而你不一樣,當我聽到你模仿出來的第一聲狗叫,我就知道,你是裝的。”
尼奧難為情的垂下了頭:“其實我前兩天還不會說當地語言來著,我也是才剛學會,說的不熟練怕你們笑話我,我就…”他稚嫩的聲音活像個小奶狗,就連是公是母都分辨不出來。
“我先不問你是從哪冒出來的。”
李良甩手指向身后的滿地油漆和屎尿,他臉色漸漸陰沉了下來:“這是怎么回事。”
咕咚。
被李良這雙幽深的目光盯著,尼奧不禁打了個寒顫,從小沐浴在母愛中僥幸存活至今的尼奧,對于危險幾近有著本能般的感應,他能夠清晰的感覺到,眼前這個少年有多么可怕,那是完全不輸于母親的恐怖壓迫力。
平時可能不顯山不見水,但當李良認真起來時,顯露出的壓迫感令尼奧這個見過大風大浪的龍崽子都害怕,尼奧的小腦瓜幾乎都快過載了,怎么地球上竟然還有如此恐怖的人類?他來不及多想,被母愛捶打出來的本能令他嘴巴如機關炮一般吐出了實情:“楚云天和他媽媽都不在家,昨天有一伙人來找楚云天報復,他們說家里有人被楚云天打死了,上門鬧事,又潑油漆又拉屎撒尿,被我和小嵐一起趕跑了!!”
一口氣說完之后尼奧吐著舌頭喘起了粗氣。
什么叫一起趕跑?小嵐看著尼奧這恬不知恥的模樣,簡直都想啄爆他的狗頭,當時尼奧慫成什么模樣小嵐可是記著呢,這么大的體格,只會躲在小嵐這個布丁大點的小家伙身后瑟瑟發抖,說他是狗,簡直都丟狗的臉。
“他不是狗。”李良摸了摸小嵐的腦袋。
小嵐疑惑的看向他:“嘰?”
“你別好奇了,好奇心太重不是啥好事。”李良瞥了尼奧一眼,嚇得尼奧哆嗦了一下。
他似乎看出了尼奧是什么物種,但是看破卻沒有說破,眼下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處理,李良一左一右拎起了兩個小家伙,他快步下了樓:“你們先到我家住兩天,等我處理完這件事再接你們回來。”
“嘰!!”
小嵐拼命從他手里掙脫。
雞仔蹦跶到地上,蹦蹦跳跳的啄擊空氣,同時還面朝某個方位不停的撲騰,尼奧眨巴著眼睛盯著小嵐,不知道它想干啥,這時李良卻是看著小嵐的動作,沉吟道:“你趁那伙人撤退時跟蹤了他們,你知道地方?你想帶我找過去?”
“嘰!!”小嵐昂首挺胸。
尼奧已經沒法用語言來形容這只小雞的勇氣了,他只能用楚云天最常掛在嘴邊的兩個字表達他此時的心情:“臥槽…”
這只雞有點逆天啊!
不過比這只雞還要逆天的就是李良居然能聽得懂?他可以跟這只雞無障礙交流?眼前所見的一切令尼奧再也不相信物種隔閡了!
“嘰!!”
“好,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