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每天清晨改變自身平躺的姿勢坐起。
那個睡醒前的夢境里,自己正坐在開往不知名地點的列車上。
她轉過身,身邊的座位上空蕩蕩的沒有坐過任何一個人。
夏季的山鳥在盛大的鳴叫。
自家中走出踏在斜面鋪設的柏油馬路上,偶爾與踏過數級石階。
街邊兩側商鋪的陰影會退居在四方的陽光直射而下。
在與瀧一相伴一年的“交往”中,無論前往哪個地方出行,這里的位置總歸是他的。
但是在夢里,他一直缺席著。
所謂空缺感,應該就是靠在座位上透過眼前的玻璃窗,眺望著窗外正飛速與自己擦肩而過的風景。
但實質上飛速與自己擦肩而過的并非窗外的風景,而是乘坐在列車內的自己。
當這樣的想法躍出大腦的瞬間,黃禮志一次次的感受到在夢中自己被放逐。
現在想著,最近的她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心像是飄向了遠方的某處,而身體則在自動的完成該履行的義務。
心宛如蒸發了一般,茫然的蜷縮在半空中,它正在注視自己受著外部刺激而能發出反應的身體。
比如匆忙活動的雙腿,雙手以及十根手指,這種感覺很奇特。
雖然孤寂的思考著,但并不痛苦。
一想到瀧一那時也坐在東京大學校內的草坪上,抬頭仰望天空。
用手中的鉛筆畫下所看到的事物,她的胸口會顫抖不已。
被“世界”所拋棄的人,這種感覺非常的不好。
也許他在失戀后也會坐在車廂的旁邊,一邊隔著玻璃望著街上的人流,一邊感受著身體由身下的車子顛簸起來的律動。
那個時候,黃禮志的心中產生了全州與東京兩地的世界自此平衡同步的畫面。
然后,她在那時,坐在窗邊趴在腿上,神情認真的開始緩緩動筆寫下。
“敬啟:
前略,Taki前輩收。
歸國兩個月后受到前輩的信件另外喜出望外,時隔兩個月前輩還能記得我的存在。
不知為何我感到很緊張。大概是因為這是互相告知姓名后的第一次交流。”
瀧一在第一封信中寫道“對于我和禮志你來說,不管是在京都還是東京,與全州的距離太過遙遠。
要是斷了聯系的話,或許很多年后,甚至直到禮志你成人之后也許都不會再相見重逢了把?
因此,在分開后的兩個月,我決定要給你寫一封信表達我的想法,我想在信中寫下與你面對面時未曾說過的話。”
“等到下一個完美假期,我想要獨自搭乘飛機去前輩那邊,不知是否方便呢?
在沒有父母陪伴的情況下,因為下一個假期時,那段時間父母要飛往歐洲度蜜月。
他們認為我可以很好的照顧自己。
當我說出我想要去見你的時候,他們沒有說出‘不行’這樣的話,我可以住在前輩那邊的酒店里,或者只在車站見見面也可以......”
黃禮志一口氣寫完,像往常一樣,反復的審查著自己寫下的內容,想要減少出錯再去涂改的念頭。
啊,這樣的想法再次在腦海中閃現。
“開心”這樣的詞語已經完全能夠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
面對這個人,她總會愿意將自己的一切告知出來。
黃禮志知道自己在盼望著交換名字后的初次重逢。
對,她覺得自己在無意識間期待能夠在茫茫人海的車站里,捕捉到對方的身影,并第一次喊出彼此姓名的瞬間。
為此黃禮志拼命的參加各種賽事,用獲得的獎金攢下足夠去櫻花國的零花錢。
可到了今年本應當享受假期卻碰上了無法拒絕的新賽事,這真是太郁悶了。
學校的老師們想要將她培養成運動選手,有朝一日成為國家代表。
不過比起這個,馬上就要到瀧一的生日這個事情令黃禮志更加興奮。
在備忘錄里寫下了那段話,成為世上第一個向他說生日快樂的人。
她的心中充滿著緊張感和期待感。
在回信中,黃禮志自行添加了“如果前輩什么時候要來全州的話,一定要按照上面的路線走哦。”
她詳細的介紹了如何從金浦機場坐車前往全州的列車牌號與車票價格。
抵達全州KTX車站,下車后如果換乘來到完山區。
總之,附上了像記賬本一樣琳瑯滿目的結構圖。
比方說,在首爾站和全州站之間黃禮志標注了“很遠哦”,具體要幾個小時才能抵達的注明。
注明旁邊又加上“最好來之前先在機場附近,那里有一家日式料理店吃點東西,還有前輩喜歡的烏龍茶,因為列車上售賣的便當太難吃了”的字樣。
就連從全州到東京,黃禮志都已經感覺到遙遠的想要哭了。
很希望這場在未來某一天會突然降臨的遙遠流程,及蠻長時間的列車顛簸不會給他帶來“需要忍耐很長時間”的痛苦。
“我家的附近有一顆櫻花樹,是在回到全州之后我親自和阿爸栽下的。
到了明年的春天,櫻花花瓣一定會像前輩說的那樣,以秒速五厘米的速度飄落。
假如未來某一年的春天,能夠和前輩一起觀賞家門前的櫻花就好了。”
黃禮志在結尾這樣寫道。
將思維從回憶中抽出回來,她吐出的氣息融入風中迅速消散。
一邊坐在柔軟的椅子上,一邊翻看著租賃書籍客人們的信息登記冊,同時回憶著往事。
回到學校第一天發生的事情已經很是久遠。
“如果活下來,你會跟學校里的人說出你差點會死的事情嗎?
告訴他們你在東京呆了一年的真正原因。”
在東京神奈川縣的葉山一色海水浴場,尤其記得清楚那句話。
大學生的好處在于,除去必要的課程及活動需要參加以外。
在個人行程與時間上的安排,將不再受到學校的班主任以及家長的強制性操控。
自由,所有正在經歷和體驗學生時代生活的人,心中最向往的詞匯。
而在大學時期經歷的假期,說長不是很長,但卻十分的頻繁。
倘若周末以及沒有課的時候可以看做是假期的話。
所以事實上,當開始利用自己閑余時間去合理安排,事實上的“享受個人時光”就特別的少了。
不過,在黃禮志的記憶里,瀧一卻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自己吃虧了。
當記憶閃現在背著雙手陪她來到海邊的那天。
那天東京大學的校內文化祭宣告了他一段忙碌時期的結束,還有短暫自我修整的開始。
她強行拽著瀧一在離開學校之后,便一同穿著制服來到了位于神奈川縣的葉山一色海水浴場。
那是個炎熱,卻不乏涼風吹拂的好天氣。
太陽的下半身開始消失在地平線以下,比起白天要更加炙熱的刺入與之對視的人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