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你?”
探出頭的這位白發“老人”,一臉詫異的看著高伯逸,似乎完全沒料到高都督會上門來。嚴格說來,高伯逸真算是這位的“不速之客”。
“不請我進去坐一下么?還是說…你看不起我?”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問道,表情平靜,只是眼神有點冷。
這位“老人”長嘆一聲,將大門全部打開,彎腰低頭道:“高都督光臨寒舍,不勝榮幸,請進請進。”
這座大宅,原本是高氏一族的,具體是那一位,高伯逸也不太清楚,反正被高洋間接干掉就是了。空出來之后,就一直沒有人住,直到眼前這位“老人”和他們一家來到鄴城以后,才被高洋安置在這里。
如果不是路過,高伯逸幾乎都要忘記這個人了,正如高洋當年遺忘獨孤羅一樣。
眼前這位“老人”不過四十出頭,卻已經滿頭白發,氣色灰敗,可見在鄴城的小日子過得并不舒心。
“蕭詧,我聽人說,當初我幫王琳滅了你的西梁國,你心中對我頗有怨恨,是也不是?”
還沒走到大廳,高伯逸就停下腳步,盯著這位“老人”,也就是曾經的西梁國國主蕭詧問道。
今年蕭詧不過四十一歲,卻像是個小老頭一般,明明還活著,卻跟死人沒什么太大區別。你要說慘,那也是真的慘。
可是,這一切能怪高伯逸么?
當初梁國還在的時候,梁元帝蕭繹定都江陵,麾下有陳霸先、王僧辯、王琳等大員,若是好好經營的話,至少半壁江山是沒啥問題的。
而那個時候,蕭詧,卻給了同族的蕭繹,致命一刀。
這便是讓出鎮守的襄陽,引西魏軍入侵荊襄,最后蕭繹兵敗身死。
蕭繹一死,王僧辯跟陳霸先自然無法在同一面旗幟下共事,后面才有了陳霸先建立陳國,跟王琳打折蕭繹的旗號,投靠北齊(這個操作要仔細分析才能明白內在含義)。
蕭詧的所作所為,完美詮釋了什么叫做“我得不到的,寧可喂狗也不給你”。之后,西魏給了一塊狗骨頭,也就是江陵城和周邊地區給蕭詧經營。
然后就被高伯逸和王琳二人給滅了,全家老小都被擄掠到鄴城安置,西梁國自然也不復存在。
所以說,高伯逸不過是給蕭詧最后一擊的人,而他之所以會落到這步田地,其實完全都是自己在作死。
高伯逸看不起蕭詧,跟這樣的人,也不可能有什么共同語言。
“高都督今日來這里,就是來奚落我的么?”
蕭詧低聲問道,頭都不敢抬起來。為什么他不敢頂嘴?因為如今已經不是高洋的時代了,而是眼前這個人,完全控制了北齊全國。
當然,除了個別地方以外。
對方完全可以一夜之間,就讓整座府里的全部蕭氏族人,消失得無影無蹤。對方就是有這樣的能力,區別只在于他想還是不想。
“不,我只是恰好路過,看看你在這里住得好不好。”
高伯逸假惺惺的說道。他來這里或許真就是路過,可進來四處查看,卻不是因為這個,而是他有一件一直想做卻沒有機會,現在終于時機成熟的事情!
“高都督,里面請。”
蕭詧不想跟高伯逸糾結這些事情,不但是因為爭論不可能有結果,還因為對方手里握著最強的槍桿子,他根本不敢硬扛。
兩人來到大廳,這宅子四處都荒著,只有柴房跟幾件廂房有人住,至于仆人,高伯逸只看到了幾個。
蕭詧怎么說也是當過“國主”的人,淪落到這個田地,真映證了那句“不作死就不會死”。
兩人對坐后,高伯逸微微一笑,對蕭詧說道:“蕭公在鄴城住的不習慣吧,有沒有想過,換個環境呢?”
換個環境?難道是去地牢?
蕭詧心中一緊,隨即搖搖頭道:“這里還可以,我不想換地方住。”
“有句話叫:樹挪死人挪活,你就不想挪一挪么?”
高伯逸笑了下,拍了拍袖口上的灰塵隨意說道:“你不挪動下,怎么知道不好呢?說不定,會讓你樂不思蜀,對吧?”
這話怎么聽怎么怪異,蕭詧想了半天不得甚解,于是對著高伯逸拱手道:“高都督,我蕭詧無論做錯什么,我們從前都并無仇怨,都督有話能不能直接說呢?”
蕭詧這個人,如果要用四個字概括的話,就是典型的“人菜癮大”!
明明肚子里沒有多少治國的本事,然而他對皇權的覬覦,卻是不可遏制。直到現在,他都放不下從前的架子。
有很多八面玲瓏的人,如果遇到他這樣的境況,只怕早就跪下來跪舔高伯逸了,哪里像他一樣,還拿捏著?
好在高伯逸并不想跟這家伙糾結一些細節上的東西。
“是這樣的,周國皇帝宇文邕,一直都不承認王琳占領了江陵。他依然覺得,你是西梁國的國主。
所以呢,我覺得我可以做一次好人,派人護送你送去長安,讓宇文邕來給你做主,如何?”
這種操作,真是聞所未聞!
一時間,蕭詧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要說什么才好。
過了很久,他才從迷惑與震驚當中清醒過來,忍不住站起身問道:“高都督此話當真?”
“自然是真的。”
高伯逸微微點頭道。
對于蕭詧來說,這當然是個好消息!
一個人被利用,是可悲的。但更可悲的是,你連利用價值都沒有!
現在他在鄴城,就處于這樣一種情況,那便是連利用價值都在慢慢消失,以至于這個國家的當權者,已經快不記得有這個人了!
這無疑是一件極為可悲的事情,蕭詧很不甘心,他不想就這樣窩囊的病死老死鄴城。
而若是去了長安,情況則會大不一樣。
宇文邕,會希望有人能奪回襄陽跟江陵,因為這兩座城池,現在在北齊手里。那么自己作為棋子,就不是完全沒用了。
所以說,高伯逸指的這一條路,倒也不是絕路。
“高都督,我替蕭氏一脈謝謝你。”
蕭詧激動的幾乎要給高伯逸跪下了。
“慢著。”
高伯逸抬起手攔住了正要下跪的蕭詧。
“蕭公是不是弄錯了什么。我只是說,會派人送你去長安,可沒有說會護送你們一家人去長安。是你一個人,孤身上路。”